姜简端起平板,翻转过来给秦耘示意。
“这是八卦小报上的内容,正经报导想必已经被处理了,但我还是愿意相信一下。您儿子开始昏迷后的一段时间,恰恰繁星开始对青峦村扶贫,青峦村村民受邀前来体检,体检的那家私人医院好巧不巧有云汉科技的投资。”
秦耘:“我……”
姜简放下平板:“您不告诉她吗?为了她和她的孩子,你都做了些什么?”
利用她的实验室,牺牲了无数人之后,悄悄给儿子也做了实验。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选择用技术“复活”他们的孩子,来换回她的回心转意。
秦耘移开目光,垂头:“来不及了。”
“现在告诉她,也不晚。”钟洵挑眉,“顺便告诉她你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带她进入实验的事情,看看她会不会看在你和何谈替她复活儿子的份上,同意和你复婚。”
何谈能同意秦耘的涅€€计划,无非也是想让任繁星摆脱丧子之痛。
所以他才会在聊天时和任繁星说,想给你一个惊喜。
“我没有。”秦耘紧扣双手,梗着脖子说。
“没有?”钟洵往后靠了靠,“在家里给前妻准备了复婚礼物,说明心有牵挂。可是前妻事故死亡的消息都上了热搜,您居然还能安安静静在这里呆着,不觉得很矛盾吗?除非你知道她并没有真的死去,不然怎么解释你的淡定?”
“悲痛一定要表现出来吗?”
秦耘摸着脖子,移开目光,转头辩解。他双眼有些泛红,一副被钟洵冒犯到的模样。
尽管他自己也知道,这在眼前两个人面前毫无说服力。
“你们两个男人,真的是爱她吗?”钟洵说,“强加在他人意愿之上的爱意,只是自我感动。”
说着,坐在一旁的姜简忽然站了起来。
姜简原本目不转睛地看着秦耘,不曾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秦耘抬手摸脖子的动作再一次刺激了他的记忆。
店主先生心情焦虑或是手头有很在意的事情时,也总是喜欢摸着一侧的脖颈。
就像有人喜欢咬嘴唇,有人喜欢搓手指,下意识地小动作总是会暴露一个人的心情。
实在是太像了。
巧合到让他无法不在意。
姜简顺着秦耘的目光看去,他的视线落在紧闭的厨房门后。
很奇怪,那不是失焦的目光,而是想要透过那扇门,看到什么似的。
于是他不由自主地起身,一步步朝那扇门走去,连背后钟洵叫他都没有理会。
离厨房门还差两步路,姜简停下了脚步。
“滴€€€€滴€€€€滴€€€€”
门后微弱的滴答声,在他耳中逐渐变得清晰。
他正准备推门,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转头过,没看见秦耘,只看见钟洵紧绷的脸庞,和他飞奔而来的身影。
眼前的一切好像慢动作回放似的€€€€
宽阔温暖的胸膛包裹住了他,脑袋被一双略显粗糙的手掌紧紧护住。
周遭的一切变成了眼中的天旋地转。
“轰€€€€!”一声巨响忽然在房间炸裂。
翻然涌起一股热浪,将抱着他的人和他狠狠向外推去。
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碎片从他身边划过,有血珠滴落在他的脸颊。
下意识闭眼的瞬间,他看见那宽肩后腾起的火光,还有火光中秦耘意义不明的笑容。
身体没有如愿重重砸在地下。
相反,他被钟洵托着,扑倒在他身上。
只是精神共享让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背上传来的疼痛。
混杂着剧烈摩擦后的烧灼和刺痛,还有席卷全身的紧张和忍耐。
“没事吧?”
他听见男人沙哑的声音,自己的喉咙也隐约疼了一下:“没有。”
“有到哪里伤到吗?我现在感觉很混乱,分不清是谁的。”
“没有。”
“很疼吗?”钟洵瞬间了然,叹了口气,艰难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抱歉,再忍一下,我这就解除共享。”
手臂忽然传来剧烈的拉扯感。
姜简仰头,睫毛擦过钟洵的下颌,悄悄伸出手,按住钟洵试图摸向自己腕带的手。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不,不疼。”
似乎有什么异物溢满了眼睛,越堆越多,最后一股脑滑落了出来。
咦?我是哭了吗?
姜简漆黑的眼睛用力睁着,眼底浮现出淡淡的茫然。
他好像……已经快二十年没有哭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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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再次见到你之前,我会好好活着。”
人类的悲欢是很有趣的议题。
它将主观的情绪化感知、基于神经结构的生理唤醒, 和作为表情呈现的面部肌肉变化模式巧妙地结合在一起。
是极度理性和极度感性的完美碰撞。
而在过去的二十五年里,姜简很长一段时间都感知不到情绪。
也无法轻松自如地表达情绪。
离开电子城地下室的潮湿和霉味后,他搬进了窗明几净的新家。
养父贺悯之是一位儒雅的中年教授,和店主先生的放养不同, 他对姜简的照顾无微不至, 一举一动都观察得细致入微。
每顿温馨的晚饭后, 贺悯之都会让姜简陪他看八点档的电视剧。
他指着屏幕, 逐帧对姜简说:“这是生气,那是惭愧……这是激动, 也可以说是喜悦……他是分手后伤心的哭泣……她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伤中,所以会痛哭……这是不敢说出口的喜欢和羞涩, 那是炽热的爱意……”
九岁出头的姜简坐在沙发上,挤弄着脸上的肌肉, 艰难地拉扯着嘴角, 试图微笑, 却做出了一个难看的表情。
半晌,他放弃挣扎, 将肌肉归位,重新变回面无表情的模样。
“慢慢来, 不要勉强。”贺悯之心疼地揉了揉他的脸颊。
镜头上的女主角又在哭。
他抬起手, 歪头问贺悯之:“她的哽咽,下巴颤动和支配颏肌的面神经下颌缘支有什么关系?如果哭成这样, 是不是因为无法控制肌肉上的神经?那我要怎么做到……”
贺悯之扫了一眼餐桌上堆满的心理学论著, 转头对他微笑。
“……小简, 不要急。”他的声音很温柔, “哭与笑在作为情绪表达之前, 首先是生物的行为需求, 嚎叫是为了交流,微笑是区分敌我,以示亲切和友好的符号。它们存在于漫长的生命进化之中,而现在只是藏在了你的深处。”
姜简眨眨眼,表示理解。
“总有一天你会重新找回它们的。”贺悯之轻抚他的脑袋。
……
现在是另一双手抚着他的脑袋。
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发梢轻轻扎着那双手的触感。
草坪上的灌溉喷头三百六十度旋转着,在屋中爆炸后岿然不动,水花生生打在姜简的脸上,让他无比清醒。
湿润糊了满脸。
他分不清那是眼泪还是喷头里的水。
来不及细细体会眼泪涌出时身体的每一处反应,姜简迅速从钟洵身上爬起来,胡乱用手抹了下眼泪,轻轻拍掉那只不安分地想要解除共享的手,将他打横抱起,踩着秦耘家院子的草坪往外跑。
浑身肌肉的爆发力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年轻的小警察再一次下巴震碎在地上。
他原本在外面候着,X省的电子逮捕令层层转到他手上,刚准备进屋告诉两位前辈,里面忽然传来一声爆炸声,整个别墅顷刻间化为火海。
他匆匆跑向姜简,从他手中接过人,往车后座里送。
刚放好,就听姜简冷静地说:“打电话,消防车和救护车。”
小年轻立刻点头:“都打过了!”
“秦耘全家电子设施都连入了互联网,他随便用什么,自己的电子手表也好,手机也好,几乎是可以立即引爆。”钟洵咬牙切齿,“他有恃无恐,这一秒葬身火海,下一秒可能就……青峦村,走,回去!”
说着就要起身。
姜简把他的头按在车上:“你等救护车来了好好休息,青峦村,我回。”
“这是地图外,而且你还要穿越一次山谷,单独行动可能……”
“可能有危险。”姜简打断他,“这我知道。比起两个人一起陷入危险,一个人性价比更高一点。”
“滚滚滚,这是什么歪理?”
“钟洵,我怕死,我不想死在这种不明不白的世界里,所以我很感激你刚才舍身救我。你放心,我的意志不允许我轻易丧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