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煦分辨出提示音的声音,停下动作,拿起手机,是他设置的提醒事项,《棋子》广播剧今日中午十二点上线第四集 。
现在是11:59,他戴上耳机点进app,掐点儿守着上线,然后在第一时间下载到本地,顺带打了个赏。
广播剧从第三集 开始收费了,平台的宣传做得好,加上林煦转发过广播剧的微博,听众只增不少,播放量一直稳定持续地增长,短短四集就突破了百万。
林煦听着最新一集的广播剧,再次开始码字。
魏徽音色其实和江€€本人的声音都区别,这很正常,这是配音演员的基本功,不同的角色要塑造出不同的音色,能在里面听出本人声音的影子,但更多的还是为角色服务。
每集广播剧一般在二十到四十分钟左右,这集的内容挺丰满的,足足有四十五分钟,但这对林煦来说完全不够。
他听过了一个又一个四十五分钟,耳朵里听着、手里敲着,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等他写完东西,天已经灰蒙蒙的了,手机没电自动关机,耳机里静悄悄的,也没有敲击键盘的声音,房间里一时间过分的岑寂。
林煦盯着屏幕发呆,这几天都是这样,他给自己安排了大量的工作,每天沉浸在故事里,让自己不那么空虚,可是一旦停下来,他就会放空,杂乱的思绪蜂拥而至。
从江€€在游乐场接到他妈妈的电话已经过去三天了,他走得急,买的最近一班高铁,换洗的衣服都没带,直接在游乐场打车去了车站。
走之前,江€€忍着着急的心情,内疚地看着他,神色复杂地说:“抱歉,本来今天打算好好陪一下你,而且我……”
“你说什么呢,当然是你父亲的事情更重要,”林煦说,“骨折不是小事,你赶紧回去看看,虽然之前的事情闹得不愉快,但毕竟是父母。”
说到这,林煦苦涩地笑了笑,“我的父母就去世了,想孝敬也孝敬不了了。”
江€€的脸上闪过意外,正想顺势询问,出租车已经到了,林煦催促他赶紧走。
上车后,江€€摇下车窗,让他回去时注意安全。
林煦站在路边,目送出租车远去,直到完全消失在视野中,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上面还残留着江€€的体温和酥麻的触感。
他猜到江€€想说什么,惊喜的同时又有些难以置信,对方火热又真挚的目光烧得他心口发烫,感觉掉进了一团火苗,把他空虚又冷寂的心房照亮,得到了充实感。
有那么一瞬间,林煦想握住江€€的说出“我喜欢你”。
过去的经历让他不敢轻易迈出那一步,情感是最脆弱和难以捉摸的东西,在友情上他屡翻碰壁,捧出去的真心被砸得粉碎再扔回来,所以让他不确定爱情是否也会这样,他一边喜欢江€€、一边又望而却步。
而且……这个电话来得太是时候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如同一个号令,打断了这场旖旎的梦境,让林煦的如愿以偿扑了个空,也快得转瞬即逝,让他收起了所剩不多的勇气。
林煦从回忆中回过神,点开微信,99+的信息全是编辑、合作出版社负责人、杂志主编发来的生日祝福。
他没有看,点开置顶微信,信息停留在三天前,江€€主动给他说已经到家了,他爸爸出了车祸,脚是粉碎性骨折,要给阿良请假耽误几天。
林煦回了一个好,让他好好照顾叔叔,然后就再也没有回音。
他盯着江€€的微信头像看了许久,目光晦暗,好不容易被江€€点亮的神采再度熄灭了。
€€€€€€今天是他二十七的生日,江€€答应了他要一起过,但是如今一条消息都没有。
林煦知道江€€在照顾父亲,所以他不可能去问、也不想提。
这是……还是难掩失落。
这是他五年来第一次期待生日,到头来又是一场虚无的幻想。
林煦摘下眼镜按了按眉心,他在电脑前坐了一天,这会儿腰酸背痛,手腕酸痛无力,转了转手腕,牵扯手臂上的肌肉抽疼。
他长年打字,双手疲惫过度,腱鞘炎很严重,手臂也时常疼痛。
林煦打开抽屉,把膏药拿出来给自己贴着,然后躺在床上,抱着刚过澡的乐乐,把脸埋进它香喷喷的毛发里,像在抱一个大型的玩偶。
狗狗的体温传递到林煦身上,他有了一些安全感,盖着被子,紧紧地抱着乐乐,打算像往年一样早早入睡。
“叮咚€€€€”门铃按响。
林煦睁开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叮咚€€€€”门铃再次响起,乐乐也抬起了头朝卧室门的方向看去。
林煦没有朋友,也不过生日,能在这个日子找上门的……
他掀开被子下床,连拖鞋都没穿,快步走向玄关,乐乐也跳起来跟在后面。
每走一步他的心跳就加快一分,等走到门口,心脏已经快跳到嗓子眼儿。
林煦手心生汗,脸上已经露出了笑,他伸手开门。
“Surprise!”杨小凌提着蛋糕和礼物站在门口,兴奋又雀跃地看着林煦,“宝贝,生日快乐!”
林煦的笑容僵住,扬起的嘴角慢慢抿成了一条线,看了杨小凌几秒,才缓缓开口:“你怎么来了?”
“你的生日呀,我怎么能不来?”杨小凌挤进来,把鞋脱在门口,自顾自地走进去。
林煦关上门,平静地说:“你知道我早就不过生日了。”
“那是我们没和好,你不让我来。”杨小凌把蛋糕和礼物放在桌上,笑吟吟地说,“煦煦,你都主动给我打电话了,也愿意找我买衣服,是不是说明我们和好了?既然和好了,你过生日,我肯定要来呀。”
“咦,你什么时候养的狗?”杨小凌的目光落在乐乐身上,摸了摸乐乐的脑袋,“好乖,要掉毛吧?叫什么名字?”
“乐乐。”
乐乐今天才洗了澡,身上香香的,杨小凌喜欢极了,蹲在地上又揉又抱的。
林煦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白雾从薄唇里吐出,“小凌,我真的不过生日,你没有必要过来。”
“明明以前你过生,我都会来,我生日你也……”说到这杨小凌止住了话,紧张地观察林煦的反应,生怕他不开心,“煦煦,你还在为当初的事情生气是吗?你还在介意……对不对?”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介意。”林煦抽着烟,非常平淡地看着他,“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只为这一件事耿耿于怀,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赵医生说我的病已经好了,现在没有吃药,情绪和精神都稳定。”
杨小凌松口气,“那就好……煦煦,你不知道,你浑身是血的样子我直到现在都会梦到,要不是我来你家给你道歉,你早就……”
“我不想提过去的事,你也不用因为以前的事情自责。”林煦夹着烟,星火忽明忽灭,像极了一段即将熄灭的感情,“但是小凌,早在之前你我都知道,我们回不到过去了,我也不想再在友情上耗费时间,你不用觉得我针对你,我没有。我现在不相信任何人、也知道依靠不了任何人,我只信自己、依靠自己。”
杨小凌眼眶发红,蹲在地上仰头看他,“煦煦,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不配做你最好的朋友,但是……就算我们回不到以前,我想和你好也不行吗?我就做你最普通的那种朋友。”
林煦抽完一支烟,他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星火被彻底摁灭, “如果我还介意,会主动联系你吗?请你帮忙吗?”
杨小凌眼睛一亮,从地上站起来,“那煦煦,那我们……”
“我早就原谅你了。”林煦看着他,嘴角弯了一下,眼里却没有笑意,“以后你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也会尽我所能帮你,但小凌,我和你,只能这样了。”
杨小凌点头,眼睛湿湿的,破涕为笑,“我明白,不着急,我知道你需要过程,五年也好、十年也好,在我心里我们的关系还和以前一样,从没变过!”
林煦没有接话,准确来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五年前杨小凌冲他嘶吼的样子历历在目,那些字字锥心的言语还在耳边。
他头疼得厉害,他的过去一团乱糟,只要涉及到这些话题,就发现这些年努力配合治疗,康复如初全是假象。
€€€€€€他像一个收集怨念的病人,别人对他的坏记得清清楚楚,把所经的一切都刻在心间上,明明痛苦至极,仍要记忆犹新。
“煦煦,让我给你过生日吧,”杨小凌调整好情绪,兴致勃勃地说,“我来都来了,还给你带了礼物。”
林煦摇头,按了按太阳穴,疲倦地说:“不了,我也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了。”
杨小凌见他神色不好,担心他的情绪波动,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能有这样的进展已经很好,不能再逼他,否则会适得其反,惹人厌烦。
于是杨小凌见好就收,“好好好,听你的,那我把蛋糕拿走,礼物你收下,不是生日礼物,只是一个看望朋友的见面礼。”
林煦不想和他一直纠缠,点了点头,“你还有事吗?我很累了,要休息。”
逐客令这么明显,杨小凌不可能再多待,提着蛋糕给林煦说拜拜,还说过几天再来找他。
曾经在一起长大的竹马之交,如今冷了五年,当初林煦的话太决绝,让杨小凌中途想去找他也不敢,只有等到林煦主动联系他之后,趁着生日的名义上门。
如今林煦愿意接受这段情谊,已经是杨小凌意料之外的事情,虽然没有给林煦过生日,也是心满意足地走了。
他是满意了,可林煦却觉得压抑又心慌,坐在客厅抽了两三根烟,耳边是静到极致的嗡鸣。
林煦不知道自己这样说、这么做是不是正确的,又开始后悔为什么之前要为了方便,去联系杨小凌买衣服。
曾经经历的种种让他早已分不清人心,和郭舒乐的偶遇、杨小凌的纠缠让林煦感觉身上压着大石头般喘不过气。
他努力想逃开的人和事,平静了多年,又开始出现在眼前。
江€€好不容易带他走出高墙,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又缩了回去。
林煦瘫在沙发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觉得异常疲惫,手腕和脑袋的疼痛鞭打着神经和身体。
他起身朝房间里走,此时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门铃再次响起,林煦皱了皱眉。
杨小凌一直有丢三落四的毛病,以前去学校找他,经常把东西落在宿舍。
林煦估摸着应该是他回来拿东西,没什么好脸色去开门。
门一打开,一块点着蜡烛的蛋糕率先递到林煦面前,上面插着一圈儿蜡烛,微黄的光线照在他诧异的脸上。
江€€站在门口,双手捧着蛋糕,额头挂着汗,气喘吁吁的,脸上是温柔又飞扬的笑容。
“学长,生日快乐。”
第29章 【矛盾】
江€€连夜赶到医院是凌晨,病房亮着灯,父母都没睡,他推门进去,看到父亲躺在坐靠在病床上,母亲旁边守着点滴。
江父看到他进来,目光怔了一瞬,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估计下一秒又想到他们还在吵架,冷哼一声哼,移开目光,不去看他。
江母顾不了那么多,看到儿子回来了心总算放下来,肉眼可见的神色松懈了,泪汪汪的自己儿子。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江父开口,气冲冲地说,“就是个小车祸,有什么可哭的。”
“腿都折了还是小事?”江母擦眼泪,“我看你是不疼了,那别让医生给你开止疼药!疼死你算了!”
江父和江母的相处模式一直跟冤家似的,这种时候了还不忘拌嘴。
江€€赶紧开口让他们别吵,仔细询问伤情。
江母说得很严重,说粉碎性骨折、又伤到了脾脏需要好好静养。
尽管他和父母的关系没有缓和,但出了事,他这个做儿子的是他们唯一的依靠,自然是要尽心尽力伺候。
他承担了所有的费用,天还没亮就去附近找了一家餐馆,给江父定了三个月的鲫鱼汤,又买了一些滋补的补品,趁这个机会好好的补补。
二老节约惯了,江€€每个月给他们打的钱存着舍不得花,打点儿小麻将输了几十块都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平时两个人在家也是怎么方便怎么来,老年人不适合吃多油脂的东西,随时都是青菜,荤腥儿少,甜食也不敢多吃,怕得糖尿病。
结果趁这次出事,做了个全身检查,医生说营养跟不上、缺钙导致的骨质疏松,所以才被电瓶车撞了一下,倒在地上成了骨裂。
没错,是骨裂,江€€私下仔细询问过医生伤情,在江母口中的粉碎性骨折只是普通的骨裂,甚至不需要住院,回家静养即可。至于脾脏受伤,其实是老年人在摔倒没办法灵活地保持身体平衡,或者及时作出应激反应保护身体,所以身体上有些擦伤。
对此,医生开了药,告诉江€€早晚抹一次,最近不要碰水。
江母年纪也大了,下意识地把病情往严重里说也是有的,但她好歹也是识字的,粉碎性骨折和骨裂的性质都不一样,普通擦伤和脾脏受损也有很大区别,她不至于把两个都说错。
江€€拿着药,心里有无奈、也觉得好笑,他明白这是江母给他找的一个缓和关系、让他回家的台阶。
他没有戳破这个善意的谎言,接着江父回家,做好儿子的本分,尽职尽责地照顾二老的起居,把家里用旧、用坏的东西全部换了新的,也买了一些方便蒸煮的熟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