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也几个有组队的学生。”
陶希洪的脸更黑了,把车里的不倒翁戳得要来晃去:“你对他们也太好了,之前带我大创的老师半个月才回一次消息。”
“设计类的项目就应该一起讨论、广开言路。”许江同丝毫没察觉到陶希洪已然倒翻的醋罐子。
架在车里的手机屏幕不停闪烁,一直有人发消息过来。陶希洪眼神好使,随便瞥了眼,发现是专业课群里的消息。
“有学生找你。”他装作好意地提醒。
许江同专心开车,不想理睬:“群里消息不重要,他们总喜欢发一些奇怪的图片。”
这话勾起了陶希洪的好奇心,他取下手机,说道:“让我看看。”
许江同点头同意了。确认关系后,他们分别在对方的手机里录了自己的指纹。尽管如此,他们也不会随意翻看对方的隐私,如有必要,都会提前告知。
得到许可后,陶希洪打开了手机,群里已经被小鲨鱼表情包刷屏。为了照顾外教的中文水平,学生们还专门做了个英文版的“老师,菜菜,捞捞”。
原来这就是许江同所谓的“奇怪图片”。陶希洪没忍住笑出声:“你不会看不懂吧?”
“大概能猜出意思。”许江同慢悠悠地接话,“只是觉得有点吵。”
“一般发这种表情包的学生成绩都不差,你改试卷的时候对他们要求高一点。”陶希洪故意使坏。
“这样吗?”许江同似乎当真了。
真好骗啊。陶希洪摆弄着手边的娃娃,顿时觉得解气了。
“寒假有什么安排吗?”许江同突然换了个话题。
“我申请留校,白天出去实习。”陶希洪说,“是一家世界百强的物流公司,单位已经录用我了。”
“这是你以后的就业方向吗?”
“应该吧。”提到未来,陶希洪仍然有诸多不确定。
许江同听出了他的犹豫,问道:“你有没有考虑过当职业运动员?我听高教练,你们校队中有入选青训队的先例。”
“我知道,但是……”
陶希洪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吞吞吐吐的。他从五岁开始练球,曾经代表京州市队参加过许多青年组比赛。如果不是因为三年前比赛受了一次很严重的伤,他可能已经走上职业道路了。
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陶希洪很快就离开了市队,转战高考。
好在准备考试的时候,脚踝的伤慢慢恢复了。虽然韧带愈合得不错,有时候训练久了还是会肿,能感觉到明显的痛意。
这些事陶希洪从没有对别人说过,只是偶尔失眠辗转反侧时会想,或许自己还是缺少一点机遇和勇气。
“我的人生没有试错的机会。”他看着窗外飞快闪过的风景,喃喃道,“我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
“我理解你的处境,也尊重你的选择。但那是没有遇见我之前的你。”车开进学校后,许江同放慢了车速,“我只是希望你在做决定前问一问自己想要什么。如果你考虑清楚了,作为爱人,我都会支持的。”
说完,他把车停好,拍了下陶希洪的肩:“我去批考卷了。这事不急,你慢慢考虑。”
陶希洪从车里出来,冷风迎面吹来,游离的思绪才逐渐回笼。
许江同看他踟蹰的背影,转身默然叹气。成为职业运动员注定是一条鲜花与荆棘丛生的路,当他被伤病困扰,身体每况愈下时,自己会后悔今天对他说的话吗?
许江同不知道。但他觉得,陶希洪的能力不该止步于此。人生过往皆为历练,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发光发热呢?
在球场相处的时候,陶希洪的自信、专注和才华,他都看在眼里。
回办公室后,许江同泡了杯咖啡,开始批改试卷,下午去教室指导学生的作品。这些项目不全和雕塑相关,是和美院其他学生合作的,比如城市雕塑的视觉传播、人体工学设计。
许江同看完他们的提纲,结合自己的研究领域和设计经验,提出了相应的意见。
“没想到老师还懂建筑学,真厉害。”
许江同笑了笑:“正好看过几本书。”
“老师平时都看什么书?能把书单推荐给我们吗?”总有学生想和他套近乎。
许江同正欲开口,抬头时不经意往外瞥了眼,透过门上的窗户看到了某人幽怨的狗狗脸。
他的目光微怔,轻眨了两下眼,优雅地结束了话题:“这个问题请教你们的专业课老师更合适。如果没有别的事,今天就到这儿。”
“好,老师再见。”学生们只能礼貌地和他告别。
等他们走出教室,陶希洪耷拉着脸,没精打采地踱着步子。
“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重点,”他趴在讲台上,赌气道,“为什么我不是你的学生?有你这样的指导老师真好。”
“我难道什么都没教你吗?”许江同旁击侧敲。
陶希洪一脸坏笑地看他:“在床上确实教了很多。”
“你!”许江同眼色一凛,企图掩饰微微发烫的脸颊,“以后再乱说话,就别跟我回家了。”
语毕他便走出了教室。陶希洪暗自骂了声小气,跟在后面走了出去:“你还有其他工作吗?”
“我要准备国际雕塑展的作品。”许江同看了眼手机日历,“这几天应该都在家里捏油泥。”
“那我可以来找你吗?”陶希洪拉住了他的衣袖。
“别像Tela一样上蹿下跳就行。”许江同转身轻拍了下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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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开始两个人的事业线了。
第43章 “学会依赖我”
虽然想每天黏着许江同,陶希洪还是得为实习做准备。即使自诩阅人无数,去大家挤破头都想进的大厂上班,陶希洪还是有些忐忑。
上班前一天,许江同特地送了他一件正装。
涉及钱的问题,许江同还是很谨慎。他觉得买新衣服陶希洪基本上不会收,给他自己的旧衣服又显得很不尊重。
这件衣服是一部知名动画电影的联名款,休闲风西装,胸口还印着两只小熊。许江同出于收藏的心态买回家,因为设计比较幼稚,一次也没穿过,送给陶希洪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
两人的尺码相差不大,除了衣袖偏短,其他地方都很合身。最重要的是,上面还留着一点许江同常用的香水味。
虽然努力说服自己接受许江同的经济援助,陶希洪还是受之有愧,说等月底发工资就给他买礼物。
许江同没有拒绝,只是提醒他量力而行。
实习生里有同专业的人,知道他的到家庭情况。陶希洪怕他们捕风捉影,暗地里说自己“被富婆包养”,又舍不得弄脏许江同送的东西,平时就把外套搭在椅背上。
他应聘的是人力资源部,工作内容不出意外地无聊,每天整理档案看简历,和求职者聊天、安排面试时间。
有时候办公室里还会聊些八卦,比如某厂今年辞退了一批老员工,某厂刚入职的大学生加班猝死了,才25岁。
就这样日复一日,上班签到下班打卡,年底部门比较忙,实习生也要加班。
晚上八点回学校,地铁里塞满了拿着公文包西装革履的白领,有人握着手机谈生意,或是低头在对话框里编辑着长篇大论。
陶希洪觉得车厢的声音很嘈杂,空气像是沾染了京州一月的冷气,干燥沉闷、徐徐下沉。
这种压迫感是无声无形的。
回家之后,他们可能还会继续工作,然后不停抱怨。陶希洪意识到,这就是自己未来的状态——他没有权利说喜欢与否,甚至会因为找到了一份薪酬不错的工作而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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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希洪提早几站下车,换另一条地铁线,乘到了许江同家。
舒缓的音乐在客厅里飘荡,歌手的嗓音温柔,像情侣入睡前的耳鬓厮磨。许江同穿着一套沾了颜料的深色工装,斜挎着工具包,像只脏兮兮的花猫。
陶希洪扬起嘴角偷笑:“没有打扰你吧?”
许江同简短地嗯了声,又走回画室。陶希洪过了几分钟才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推开一条门缝往里张望。
桌前放着他画的草稿,墙上贴满了人体躯干比例的解剖图。许江同一头扎进凌乱的书桌里,计算每块骨头的长度,勾画骨架的线稿。
陶希洪总能被他垂眸时专注的眼神吸引,觉得收卷尺的声音都异常清脆。
虽然从头到脚都灰扑扑的,画室却收拾得很干净。石膏像都整齐地堆放在柜子里,地上还放着几簇干花,用围栏圈了一小块草地。客厅里的音乐还在放送,给夜色镀上沉醉的气息。
看他工作是一种享受。陶希洪双手环胸,靠在门外看了很久才回到客厅。
大约过了两小时,许江同才拖着脚步出来,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把外套丢进了洗衣机里。
陶希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他一声不吭地躺进沙发里,膝盖窝架在扶手上。脱鞋应声掉落,露出瘦削的脚背和踝骨。
见状,陶希洪放下手里的文件,蹲在沙发前,摸了摸他的头:“累了?”
许江同没有睁眼,含糊地应了声。
“我去给你热杯牛奶?”
“好。”
陶希洪去厨房的时候,听到沙发里有动静,许江同爬起来了,似乎在找东西。
热好牛奶,他端着盘子走回去,就见许江同右手揣着药瓶,另只手暴躁地揉眼睛。他着急地放下牛奶,握住许江同的手:“你不是有结膜炎吗,还乱揉?”
许江同吸了吸鼻子,小声道:“痒。”
他的声音小得就像在陶希洪身上挠了下。陶希洪不忍责备,把牛奶塞进他手里:“喝完我帮你处理。”
许江同闻到香甜的味道,端起杯子,小口小口平稳地喝完了。陶希洪拿了一个靠垫放在腿上,让他躺下来。
许江同的眼睛很红,似乎忍了很长一段时间。上完药,他绷紧的神经才稍有放松,往陶希洪怀里倒了点。
陶希洪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拨开塞进他嘴里:“这是公司发的员工福利,好吃吗?”
许江同拨弄着硬糖,点点头说:“实习顺利吗?”
“还不错。”陶希洪实话实说,像是想起什么,突然问道,“小江老师,我想问你件事。”
许江同察觉他语气严肃,睁眼看向他:“怎么了?”
“可以和我聊一聊你的家庭吗?”
“我的家庭啊……”许江同闻言又闭上眼,品尝着嘴里的甜味,缓缓道来。
许江同对这个家有印象的时候,弟弟妹妹已经出生了。作为生活在大众视野里的长子,他从小就习惯把每件事都做好。虽然父母很少苛责他,许江同还是会把每天的时间规划原原本本记下来,每周给长辈检查。
“这样不累吗?”陶希洪轻轻勾住他的手指。
“习惯就好。”许江同的语气很轻松,“至少我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可是你在学画的时候,也会遇到很多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