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丽叶塔 第42章

  怕李彗纭不小心弄伤自己,家里玻璃陶瓷之类的器物早就被他封了箱。

  他翻遍了家里的柜子,终于从柜顶的置物箱里找到一只纯白色陶瓷牛奶壶,,那是于颖几年前送的,从拎回来那天就被束之高阁。

  他冲洗干净后,灌了半壶清水,将随花束附赠的保鲜剂混入水中,一层层拆掉包花纸和麻绳。

  第二天清晨,他趁阳光正好拍了一张窗台的照片发给了安嘉鱼。昨天傍晚还只是半开的花头吸足了水分,已经展开层层花瓣,飘出蜜桃香。

  ——不是说了我要出门……怎么还白跑一趟……

  ——路过。这花能开多久?

  安嘉鱼几乎是秒回。

  大概一周吧。

  那时刚好开学。

  花朵凋零的时候,他就又能见到他了。

  作者有话说:

  现在朱丽叶塔不贵,有很多国产。喜欢可以去某宝定一束,运气好遇到好货可以开好多天。

第63章

  乔郁绵趁午休时候,从楼下刘老师那里搬回了那盆蜻蜓放到落了灰的风铃正下方。泥土被水润透了,冬肥厚积薄发,主枝下部冒出柔韧的新笋芽。

  人在看花的时候,总能看出旺盛的生命力,以激励自己。

  十八岁如期而至,他没有任何喜悦地,成年了。

  “生日快乐。”安嘉鱼上飞机之前,提前给他发送了语音,他要去纽约参加茱莉亚的现场考试,几天前就在为错过乔郁绵的生日而耿耿于怀。

  “安心考吧。”他先前还赶到奇怪,奇怪拿奖拿到手软的天才演奏家入学居然还需要经过考试。安嘉鱼却轻描淡写地说,哪个要进茱莉亚的没拿过几个奖啊……

  是啊,这个世界天才很多,而且物以类聚。

  他们再见面是一周后。

  安嘉鱼喂完Joe催他午睡,他点点头,捏着手机躺倒却毫无睡意。

  所有能托付的人,他都厚着脸皮去寻求了帮助,李彗纭似乎也知道自己病了,只是不明白这病究竟是什么。乔郁绵不想让她精神负担太重,连哄带骗让她相信自己只是记忆力出现问题,只要坚持吃药就可以好转。

  他买了许多填字游戏放在餐桌上,也并没有逞强拒绝于颖送来的各种营养品。

  安嘉鱼坐到床边,将他的手机抽出放到一旁,“总看屏幕肯定睡不着,闭上眼睛吧。”

  他听话地闭上眼睛,大脑却依旧停不下来。李彗纭的退休金不比工资,几乎都要供房,二十年的房贷还剩四年,医保也不保看护。

  何况他现在要担心的不只是李彗纭的药费,护理费,还有自己上大学期间的开销。

  眨眼的功夫,侧躺在他身旁的安嘉鱼已经睡着了。乔郁绵扭头看着他平静放松的睡颜,午休时间一晃而过。

  “……你眼睛怎么还是这么红……”安嘉鱼醒来时吓了一跳,“没睡吗?你……”

  乔郁绵笑笑,起身穿上外套:“走吧,去上课了。”

  “等一下。”安嘉鱼没有多问,只是微微皱着眉,将他按在沙发包上,从抽屉里翻出一瓶滴眼液,“抬头。”

  他睁大眼睛,仰着头,人工泪液没有任何刺激性,可他还是被刺痛,被对视时安嘉鱼纠结的表情刺痛,最近他的情绪似乎感染了对方,安嘉鱼很少露出笑容。

  乔郁绵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努力控制情绪,他想让自己看起来与往常一样,避免安嘉鱼为他过度担心,可似乎失败了……他抑制不住地惶恐,担忧,甚至连课堂上都频频走神。

  安嘉鱼伸出手指,擦掉他眼角溢出的液体,轻声道:“闭一下。”

  开学半个月,高三迎来了第一次摸底考试。

  乔郁绵自高中以来,第一次考出了616这样的分数,发成绩单那天他头一个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了解情况。看着他莫名其妙的错题,老师们满是诧异。

  他没多解释,只告诉老师一句妈妈最近生病了,放假期间对学习也有些疏忽。

  “没关系,只是一模而已,偶尔发挥失常也算给你敲响警钟,最后三个月,其实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特别疲惫。所以想办法快速调整好状态,把心态放平稳,不求突破,但至少要保持住正常的水平。”老师将大跳水的成绩单还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他打起精神。

  在保持正常发挥这方面,有的人从来不让人失望。才下课,安嘉鱼就出现在他身后要跟他一起去食堂。

  乔郁绵看了一眼对方手里的成绩单,那个人假期里又是练琴又是参与音乐会,前些日子还往奔波往返纽约,成绩几乎不受影响。

  “你……”安嘉鱼低下头,被他满篇是订正便签的考卷噎得说不出话,实在震惊,又不忍责怪,“听力怎么错了这么多……”

  “……走了一下神。”他向来接近满分的英语,光是听力就多扣了五六分,那一瞬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莫名其妙将目光从试卷移到了窗外,看了一眼难得的蓝天白云。

  到现在还记得,那朵圆滚滚的云好像Joe团成一团在睡觉。

  “没事,摸底而已,下次考回去就是了。走吧,先吃饭。”安嘉鱼不动声色将他的考卷折起来收好。

  乔郁绵去超市买了一只早餐没卖光的三明治,却被安嘉鱼一把夺下:“怎么又吃这个……”

  因为便宜。

  他现在用掉的每一分钱都是在挤压自己未来几年的生活空间。想到这个,连带着胃口也变差。

  可他不能说,无论是没胃口,还是没钱,说了就是安嘉鱼跟他一起焦虑不安,没有任何益处。

  “想吃点凉的。”他将安嘉鱼推过来的盘子又推回去,只从中拿过那颗饭后苹果。

  没想到第二天的中午,安嘉鱼居然提着保温桶出现在教室后门,拽着他早早回了宿舍。

  “你不是想吃凉的吗,我妈最近胃口也不好,说是补品吃多恶心,阿姨就给她做清淡的。”他一层一层打开豪华保温桶,糖藕粥,凉拌莴笋,皮蛋豆腐和酱牛肉。

  “你昨晚回家了?”乔郁绵愣愣看着撒了一层干桂花的粥。

  “没有,我说我想吃,司机刚才送过来的。”安嘉鱼说得理所当然,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下次,别麻烦了。”

  “没事。吃完了好好睡一会儿,下午上课别走神。”安嘉鱼见他迟迟不动筷子,用勺子剜下一大块撒了甜酱油的豆腐,递到他嘴边,“张嘴啊。愣着干嘛,赶紧吃!”

  乔郁绵又强调了一句:“安嘉鱼,下次不要这么麻烦了。”

  而后他开始大口喝粥。

  糖藕粥很甜,可安嘉鱼却有些食不知味,当他看到乔郁绵眼神中的沮丧和疲惫时。

  任谁都感觉得出这个人的状态一塌糊涂,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他原本觉得乔郁绵应付得来,可没想到成绩居然受到这么大的影响。

  安嘉鱼绞尽脑汁想为对方做些什么,至少也要让他顺利坚持到高考,可他却发现自己不论做什么都于事无补,甚至弄巧成拙让对方变得更低落。

  他不明白为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不会眼睁睁看着乔郁绵痛苦。

  最近他常常会冒出一种恐慌感,人明明就在眼前,可他就是觉得对方离他越来越远,可悲的是他根本不清楚,要从他身边抢走乔郁绵的是什么。

  他们各自怀着心事,像往常一般并排躺在床上,肩膀碰着肩膀,谁都没有睡着。

  “安嘉鱼。我没关系的。你不要太在意我的事好不好。”乔郁绵转过头。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你的事……”他们对视的时候,安嘉鱼看出他是认真的。

  他在认真地拒绝自己。

  乔郁绵睡得不沉,最近连这间宿舍都不能解决他的失眠了。

  安嘉鱼手机振动的一瞬间他也跟着醒过来。那人怕吵到他,蹑手蹑脚进了洗手间,反手关了门。

  可寝室里太安静,所以那些模糊的对话并没有逃过乔郁绵的耳朵,不知是不是最近时常要注意着李彗纭的动静,他的听觉变得很灵敏。

  安嘉鱼漫不经心地说:“爸你小声点……本科毕业再出去不是也一样嘛。”

  窗外春光明媚。

  可乔郁绵却好似听到一声惊雷。

  他悄悄走到洗手间门前。

  “也没有为什么,就是忽然不想去那么远。拉琴在哪儿不是拉啊,我还不放心你们呢……”兴许是自知理亏,安嘉鱼说得支支吾吾,“哎呀我知道,错过艺考又不是没辙了,邱老师前几天不还说眼馋吗,说这一届加一起还没我单手拉得好……不是,爸你先别生气。我就是觉得出国不是惟一的出路,而且这也只是一个提议,我就是问……喂?喂?啧……”

  安嘉鱼拧动门把手的时候依旧小心翼翼没有发出声音,而后被杵在门前的乔郁绵吓得倒抽一口气:“……你,怎么起了,还不声不响的,吓死我了。”

  那人露出粉饰太平的假笑,乔郁绵看了只觉得心口发冷:“你不出国了?”

  “啊?”安嘉鱼一愣,“没,不一定,还在考虑。其实留在国内也不错啊,我这个成绩和专业水准还不是想去哪儿就……”

  “安嘉鱼,你疯了么。”

  古典乐的文化底蕴和氛围,西洋乐器的教学水准,毕业之后的职业道路,国内外根本无法同日而语。别人削尖了脑袋也要往外走,他拿到古典乐最高学府的offer如今却要放弃?开什么玩笑。

  乔郁绵忍不住笑了,他盯着安嘉鱼游移的目光:“是因为我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

  乔郁绵还记得安嘉鱼曾经跟他调侃自己的妈妈。他说这个女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音乐疯子,安嘉鱼出生在一场演奏会的后台,早产半个多月。他说起安蓁投入的时候连阵痛都可以忽略时,语气又好气又好笑,且充满自豪感。

  其实他跟自己的母亲一样,也是为音乐而生的人,他天生就是个演奏家。

  可如今的安嘉鱼,却因为他,动了念头,想要此折断自己的翅膀。

  乔郁绵夺门而出。

  作者有话说:

  心态炸了。

第64章

  乔郁绵翘掉了一整个下午的课,独自坐在教学楼的天台上看着天边从冷淡的蓝渐渐变得温暖。

  那时候也是在这里,一面之缘的安嘉鱼无声无息从背后靠近,想要“救他”,虽然故事的开始是个美好的玩笑,可谁又能想到安嘉鱼真的,一次又一次地救了他呢。

  这样的初恋根本谈不上美好,一个人始终拖累着另一个人。

  晚自习开始之前,安嘉鱼拎着他的书包打开了天台的门。乔郁绵转过头,看着他披戴金灿灿的夕阳一步一步走过来。那人没有责怪他的情绪化,没有责怪它翘课,只是低声抱怨了一句:“跑什么……课也不上……我跟老师说你不舒服在宿舍休息……”

  “是我不好。”乔郁绵宁愿他骂自己几句也不愿意看到他这样委曲求全的样子,“但是你真的不要担心我,也不要再为我做什么了……好么?”

  他想明白了。

  安嘉鱼做出这样荒谬的决定,全因为他把自己搞的一塌糊涂。所以不能再这样下去,他不能继续软弱,逃避,怨天尤人。他已经十八岁,是个成年人。

  他将书包挂上右肩,率先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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