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煦?饭菜要凉了。”
应煦:“……”
应煦还是很生气。
但是饭菜要凉了欸。
应煦大人有大量,决定不跟迟晏计较了。他赶紧把水倒了,又蹬蹬蹬跑回来吃饭。
在这个空隙,李政清赶紧上前,把午餐摆好。
迟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目光不冷不淡,却仿佛有千斤重。李政清感觉自己的手快没力气了,他鼓起勇气说:“迟总,应先生似乎饿了。”
饿了和馋了是两码事。
迟晏还想再逗逗应煦呢。
他没有纠正李政清的误解,只道:“下次不要擅自行动。”
竟意外地好说话。
李政清松了口气,更觉得要抱紧应煦大腿了!
午餐很丰盛,应煦大快朵颐,吃得饱饱的。
迟晏看他吃得香,胃口也跟着好起来,多吃了半碗米饭。
吃完饭,迟晏叫李政清收拾餐盘,留应煦陪他聊天。
应煦吃得餍足,先前那点不愉快已经被他抛之脑后。他兴致勃勃,跟迟晏说起今天上午在学校发生的事,明明不是多有趣的事情,竟被他描述得格外精彩。他越说越起劲,越说越得意,眼睛亮得惊人,像夜空里最亮的星星。
迟晏似乎在认真倾听,又似乎在用眼神一寸一寸擦拭他澄亮的眸子。
他很喜欢应煦眼里的亮光,好像能把他的生活照亮。
“对了,迟先生……”分享完学校的趣事,应煦犹豫了片刻,问出一个让他不得不挂心的问题:“昨天上午来看你的那群人,是什么人?”他说完,觉得自己说得并不准确,又纠正说,“那位夫人,领头的夫人,她是什么人?”
应煦忘不了那位夫人的眉眼,那样熟悉,那样亲切。
他们真的长得好像,怎么会这么有缘?
迟晏看出他的迷惑,稍加回忆,便知道他说的是谁。他说:“那是我的一位伯母,她姓戚。”他用最平静,最客观的语气补充道,“她的夫家姓应。”
真是奇怪。
他并不认识那位应先生,和他相像的是应夫人。
可是他家没有姓戚的远亲啊。
真有毫无血缘的人,能长得那么像的?
应煦没忍住问出来:“迟先生,你有没有觉得,我和你那位戚伯母长得有点像?”
“是有几分相像。”迟晏看着他,目光沉静。
“那位应夫人是本地人么?”应煦又问。
迟晏挑眉:“她是海城名门的女儿,应该是自幼生长在这里。”
“那就更不对了。”应煦小声嘟囔,“我家是从绵城搬来的,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儿去。”
迟晏听得清清楚楚,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应煦托着腮帮子,手指在脸上轻敲,显然还在想那位夫人,迟晏却注意到他嘴角的青肿,微微蹙眉:“你的伤口还没好,李政清——”
他原本要喊李政清跑腿,被应煦打断了。
“拿药是么?不麻烦李助理了,我自己去吧!”
迟晏很不喜欢自己的安排被打乱,他眉头蹙得更紧,看得李政清胆战心惊,恨不得立刻挺身而出,主动请缨……可是,迟总才告诉他不要胡来,他不敢轻举妄动。
李政清正迟疑间,看到刚刚站起身的应煦又弯下了腰。阳光从翻飞的纱帘间探进来,洒在他好看的侧脸上。他凝望迟晏,嘴角扬起一抹笑,语气亲昵说:“等我拿了药回来,迟先生帮我上药吧!”
李政清看着他们迟总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
真没想到,商场上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竟然会被一个大学生的一句话惹恼,又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变得欢欣。
“你不答应?”
在迟晏的沉默中,应煦得到了并不满意的答案。
他说:“你刚刚敲了我的头,该补偿我的!”
原来如此。
迟晏恍悟,昨晚还因为他给他擦处理伤口觉得不自在,今天就变了态度,原来是要做个条件置换啊。
笑意漫进迟晏微扬的瑞凤眼中,他说:“那你快去。迟了我要改主意了。”
应煦得到他的允诺,不再耽误,像只小鸟飞出了病房。
迟晏靠回枕头上,用左手摩挲右手的食指指骨,仍忍不住笑。
“真是半点都不吃亏啊。”
就,很可爱。
李政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不得不承认,是他小瞧了清纯男大学生。
——他真的好会!
应宅。
应夫人正在花园里修剪花枝,突然听到男人的声音响起:“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忙活?这种事交给园丁就好。”
应夫人一回头,手里的剪刀便被男人接了过去。面容儒雅的中年男人对着应夫人眼前的花枝左右看看,胸有成竹,便「咔嚓咔嚓」剪了起来。应夫人任他代劳,柔声问他:“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吃过午饭了么?”
中年男人——也就是应夫人的丈夫,整个应家的掌权人应秋实如是说:“有份文件落在家里了,我回来取,顺便陪你吃个饭。”
“呸,老不正经!”
应夫人骂了一句,脸上不见恼怒,反而笑了起来。
应秋实去拉她的手:“修剪花草的事交给下人,陪我吃个午饭吧。”
夫妻俩结婚多年,孩子都快大学毕业了,却依旧恩爱非常,是老宅里的仆人见了都会歆羡的那种。
饭菜很快上来了,应秋实吃了几口,问自己的夫人:“迟晏那孩子怎么样?”迟晏出车祸的事是戚鹤眠告诉他们家的,他当时想去探望,却被一个重要的合同绊住了,忙了一天多,才终于得空问起这件事。
应夫人拧起秀眉,说:“医生说他的腿没有受伤,但他站不起来了。”
“那孩子还是过不去那道坎吧。”应秋实叹了口气,语气里多了几分惆怅,“老迟多好一个人啊,嫂子性格也好,家教也严,怎么会出那种事……”
“都过去了。”应夫人按住丈夫的手以示安慰,他们家和迟家是世交,应秋实和迟晏的父亲关系好,她和迟晏的母亲又何尝不是呢?故人已逝,他们的孩子还要在商场的倾轧中求存,他们虽然有心帮忙,能给出多少援助?只能一步一步看着迟晏变成现在的样子。
应夫人像是宽慰丈夫,又像是宽慰自己,她说:“会过去的。等他再站起来,谁都没办法再将他打垮。”
应秋实郑重地点了点头,神色间的凝重却依然如旧。
成为一个永不会垮的「铁人」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么?他倒希望迟晏还是小时候那个戴着画家帽,把脸颊抹得都是颜料的孩子。
应夫人见丈夫情绪不好,想了想,转移话题:“对了,在去探望迟晏的时候,我碰见一个孩子。”
“什么孩子?”
应夫人眼里带着丝丝困惑,她迟疑片刻,还是照实说来。
应秋实听得惊讶:“那孩子竟然和你有七分像?你娘家有那样的远房亲戚么?我看鹤眠那孩子跟你也有三分像,说不定是有点亲缘关系呢。”
应夫人叹息:“一般人都会这么想吧……可他姓应。”
“而且——”应夫人看着丈夫儒雅的五官,那是她看了几十年的熟悉面孔,她没有和小辈说起,但她在丈夫面前不得不说,“他还有两分像你。”
一个像她,又像她丈夫的孩子,怎么能让她不心生犹疑?
可是他们有且只有一个孩子!
他们的星河,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星河,他不可能不是他们的孩子。
应秋实也是这么说的,他不敢置信。
应夫人拿出手机,找到当初被戚鹤眠顶上去的那张照片:“你看看照片吧。”当初戚鹤眠在群里刷一堆聊天信息,是怕被长辈看到骂他兴风作浪,等应夫人真的看到了,他反而觉得放松了,又拿这件事来说。因为迟晏的缘故,他常关注应煦的消息,看习惯了反而不再考虑什么像不像的问题,浑然不知这张照片在应夫人的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应秋实看了照片,也觉得震惊。有了应夫人的那番话,他特地打量了应煦的眉眼。照片拍得并不清楚,但仍不难看出,照片里的青年确实有几分像他的夫人,还有几分……像他。
应夫人揉了揉额角,嗓音低低的:“他姓应,你家应该没有哪个远房亲戚长得既像你,又像我吧?”
应秋实:“……”
应秋实攥紧手机,指节发白。他在商场沉浮多年,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但是突然碰到这样的事,饶是他再理智也摸不着头绪。
他猜测:“会不会是有心人故意整容,企图引起我们的注意?”
应夫人中年产子,才生下一个应星河,他继续掌控应家二十多年,培养孩子长大,就想着早点把应家交给孩子,也好把余生交给妻子和祖国的山山水水。星河早熟,从小就喜欢和生意打交道,正好如他所愿,他正在一点点交权,怕是有心人看不过去了吧?
应秋实猜到这里,又自己否定。
“也不对,如果他的目标是我们家,从迟晏入手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要说「曲线救国」也说得通,但迟晏和他们家什么关系?真按这个计划进行,就是把曲线团成一个毛线团也不一定能达成目的,“何况,以迟晏的心计,整个海城没几个人能在他面前耍小心思。”
应夫人也考量过这些问题,她问应秋实:“要不要做亲子鉴定?”
应秋实毫不犹豫地否定了这个提议:“你那是怀疑星河,星河要是知道了,你让他怎么想?”
应夫人抿紧了唇,她不说话了。
正在这时,老管家匆匆走了进来。
“先生,刚刚签收了一个包裹,是您的。”
应秋实有些奇怪:“我那些老朋友没说要给我送东西啊,是什么?”
老管家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解释说:“因为包裹上面没有寄件人和地址,也没有写明是什么物件,老仆怕是什么不好的东西,斗胆把包裹拆了……”
老管家是应家的老人了,应秋实表示不会怪他,反而要感谢他为主家着想,又问:“梁伯,你既然拆了快递,里面是什么呢?拿来给我看看。”
老管家用浑浊的眼睛望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他把拆开的包裹递了上去,包裹里只有一叠薄薄的纸。应秋实接过来一看,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应夫人察觉到了气氛不对,挨过去看:“是什么……”
她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那是一份亲子鉴定。
“打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