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你从来不会亏待自己的舌头。”迟晏的声音含着极清淡的笑意,仿若叹息,“今天我错过了,那么下一次——下一次,会有我那一份么?”
应星河听到这里,攥紧了手里的提袋。
迟晏这人果然心机深沉。
他向他炫耀蛋糕,他就跟小煦卖惨。
多大的男人,还卖惨。
真是为人所不齿。
然而他家不争气的弟弟偏偏就吃这套,当即答应下来:“不止是蛋糕,以后我买什么好吃的,都带你一份!”
“我期待着。”
迟晏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又笑了起来。
星星点点的笑意漾碎在他眼底,揉碎了阴翳。
应煦喜欢他这样的笑,呆了片刻,也抿嘴笑了起来。他向来笑得像个小太阳似的,灿烂又大方,此时的笑容却藏着羞涩腼腆,好像有春风般的心事,不想被人窥见,又在那浅浅的笑容里流了出来。
看着应煦那副笑模样,应星河的心狠狠一沉。
这样不行。
他想,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弟刚走出魏连霄给的伤害,又掉进迟晏的圈套。
看来他必须赶紧给小煦找个男朋友。
赶紧!
作者有话说:
应星河就是个弟控,不会和弟弟发展出别的感情。
第39章
兄弟俩甫一踏进家门, 就被戚美菱看到了应星河手里提着东西。
“怎么买了蛋糕回来?”戚美菱问。
应星河说:“是小煦买的,说是他吃过的很好吃的蛋糕,想让我们都尝尝。”
戚美菱没想到应星河会替应煦说得这么详细, 好像邀功似的,他从小老成, 可没替自己说过这种话。一时觉得新鲜得很,忍不住笑:“那我一定要赶紧尝尝。”
应煦便把蛋糕分了分, 妈妈一块, 哥哥一块, 堂姐一块,他一块。
哦,对,还有爸爸。
应秋实原本坐在沙发上,不动声色地听着他们说话, 佯装在读一条工作短信。听见应煦叫他,他摁灭手机屏幕, 不疾不徐地来到餐桌前, 拿起蛋糕店配送的塑料小叉子,倒是吃得比谁都快。
蛋糕发得松软,烤得焦香,奶油也不粘腻, 滋味确实不错。应家几人吃东西都不算挑剔,何况是给应煦捧场?纷纷竖起大拇指,夸蛋糕好吃。
应盈从外边回来,也被应煦招呼过来:“盈姐, 来吃蛋糕!”
今天蔺无双和她的朋友在外边吃, 应秋明常年不在家吃晚饭, 应盈看应煦一家和乐融融,正想着别去打扰呢,没想到应煦会叫住她,一张秀美的脸上便露出几分惊讶来。
戚美菱见状,也笑吟吟地喊她:“是啊,盈盈,快过来,小煦特地给你带了蛋糕呢。”
居然连一向控制身材,不吃甜食的大伯母都在吃蛋糕。
应盈发现,应煦确实有这种力量,他总是暖洋洋的,释放着善意,让人无法拒绝他。
吃过蛋糕,戚美菱抽了纸,含笑递给应煦,要他擦去脸颊上的奶油。应煦擦着脸,想起迟晏,说:“对了,爸妈,我今天在家门口看到迟先生了,他说他也住在这儿?他家在哪里呀?”
他故作坦荡地问,却藏不住眼底的雀跃。
戚美菱似乎有些惊讶,倒没注意他的情绪:“迟晏搬回来住了?”
她说的是「搬回来」。
应煦不由疑惑——迟先生不该回来住么?他先前又住在哪里?
倒是应秋实一贯稳重,只道:“他是该回来的,那么大幢房子,总得他回来住才有人气。”
所以说,迟先生是一个人住?他的家人呢?
关于迟晏,应煦其实有些猜测。他在去医院探望迟晏的时候,就从没遇见过迟晏的家人。古怪的站不起来的病,还有迟先生眼底偶尔会浮现的阴霾,都是因为他的家人么?
应煦在意得不行,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好像有人抓了只猫丢在了他的心里,那猫喵喵叫着就足够让他心乱如麻,却还在他的心尖抓挠。他想把那猫赶出去,可他那样紧紧勾着他的心,又让他觉得分外不舍。
应星河看出他的纠结,更不想父母继续这个话题,便说:“该吃饭了吧?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就闻到了浓汤的香气,今天炖的什么汤?”
“今晚喝菌菇汤。”戚美菱难得听他催着开饭,笑吟吟说,“今天忙了一天吧?看把你饿的。”
于是喊佣人上菜,之前在谈的话题就那样不了了之了。
应家这边正热热闹闹吃着晚饭,魏连霄却仍在公司忙碌着。最近几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远扬这边的几个合作都不太顺,不是合约到期了谈不拢,就是突然要求加大资金投入,或者是这样那样的情况,要他出面协商。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吃饭,休息的时间也不离开办公室,整个人的气色都变差了。
秘书把高跟鞋踩得蹬蹬蹬响,他一听见这声音,就知道没有好事。只听敲门声响起,紧接着秘书便拿了文件来回报,哪里哪里又出来状况。
魏连霄听得心烦意乱,往老板椅上一靠,一手勾住领带把它扯松,这才觉得一口气喘了过来:“你刚刚说的这些,我昨天已经和陈总谈妥了。现在他们公司传达不到位,拿原文件来接洽的事也要我管了,那我养你做什么的?”
他说话向来不留情面,秘书被他说得脸颊涨红,一时手足无措。
魏连霄见不得她这副模样,再控制不住自己的坏脾气,拧眉骂了一句:“滚出去!”
这头合作商反反复复,给他添够了麻烦;那头他的便宜兄弟们还在给他找事,往老头那里递些难听的话。在秘书来之前,他才刚接了魏凯的电话,是兴师问罪来的,听筒里还能听见软绵的歌声和女人的娇笑声——他倒是快活。
魏连霄把头抵在椅背上,微微后仰,感受后脖子的酸意被慢慢释放。他长长舒了口气,掩住眼底的疲惫,给张旻打了个电话:“上来。”
“魏总。”
不一会儿张旻就来了,他恭恭敬敬站在魏连霄面前,不敢有半分怠慢。
魏连霄撩起眼皮,沉声问他:“应煦那边有什么消息?”
张旻一听他问这话,先在心里叹了口气:“应先生最近就是正常上课下课,正常打工,没什么不同。”
魏连霄听了心里更烦,冷嗤一声,手指在办公桌上轻敲:“没想到那家伙竟然是把硬骨头。”
张旻心想,可不是么?被这么频频催债,应煦肯定快绷不住了。他一个没出大学的小年轻能挣几个钱?怕是整夜整夜睡不着,挨钱的愁。
交谈的两人全然不知,他们已然走进应家人制造的信息茧房。被张旻找上的那几个私家侦探现在领着双份工资,往他们这里汇报的都是假消息呢。
从应煦那里得不到好消息,魏连霄疲倦地捏了捏鼻根,拎起西服外套说:“走吧,去锦江华庭。”
魏连霄在锦江华庭的房子装的是指纹锁,他按下指纹,门锁应声而开。客厅里正在讲授绘画技巧的声音戛然而止,被「咔嚓」一声摁灭在黑屏的手机里,然后脚步声响起,余逸出现在他的面前:“你回来了。”
“嗯。”
魏连霄稍稍振作精神,走过去拥住他,亲吻他的脸面颊:“今晚怎么来了?”
余逸说:“我给你买了东西。”
他一贯如此,不会说好听的情话,从来是有事说事。
魏连霄哑然,片刻后又问:“你买了什么?”
他揽着余逸往里走,走了两步便被余逸挣开了。青年的画家走到沙发前,拿起沙发上的纸盒递给他:“这个。”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被水晶灯点亮,一闪一闪,仿佛会说话,分明还是那样冷淡的模样,魏连霄却在他冰雪砌成的面容上窥出几分献宝似的可爱。
他低头去看,是余逸的风格,作为礼物送出的东西就是最简单的原包装,纸盒上大喇喇印着「多功能肩颈按摩仪」这几个字。不由失笑:“怎么想到送我这个?”
余逸说:“你最近工作很忙,常常要伏案工作,正需要这个。”
他没说是老师给他推荐的,他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毫无顾虑地在魏连霄面前看绘画视频。
魏连霄很不喜欢他画画。
但他喜欢画画。
他还喜欢他。
如果一定要他做个取舍,那是要将他的灵魂撕裂,他能做的只是尽量不在魏连霄的面前提及:不提及他的事业,不提及他的恩师,不提及他的师兄,不提及他引以为傲的画作和他筹备多时的画展。
其实他不喜欢他生气的样子。
也不喜欢他烧毁自己的画。
他画了最美好的那个他,却被现在的他烧掉了。
他不喜欢这样。
但他喜欢他。
他不会说好听的话,但他会用行动表达。
他在改变自己,努力不让他生气。
他也想要回应他的等待,回应他的爱。
室内突然静默,在一片静默中,魏连霄读懂了余逸的眼神,他喟叹:“小逸,我不用你为我改变什么……”
余逸只是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迟疑片刻,点头:“嗯。”
他其实很好懂。
他把所有的颜色都献给了艺术,留给魏连霄的是一张白纸。他的迟疑毫不掩饰,那种明明知道恋人在说反话却还要点头应和的反应,像是甩在魏连霄脸上的一记耳光。
魏连霄避开了他的眼睛,也避开了心底那股窃喜的冲撞。
他真的不需要余逸为他做出改变?
不,不是。
其实他高兴得很,在多年和「绘画」的较量中,他终于占据了上风。他觉得自己卑鄙,又对余逸的「讨好」十分受用。他放下手里的纸盒,又一次捧起余逸的脸颊,给了他一个嘉奖的吻:“我爱你,小逸。”
余逸的脸颊染上一点薄红,像晚霞照着雪山,给雪着上了桃花般的羞赧。他的声音依旧像冰雪似的疏淡,却极认真:“我也爱你,魏连霄。”
魏连霄便顺势提了提,说周六想带他出去散心。他揽着他坐在沙发上,像所有恩爱的情侣一样,轻嗅余逸发间浅淡的香:“我听柳思懿说他家新辟了个马场,要不要去跑跑马?”
魏连霄喜欢跑马,但是余逸并不喜欢。
何况他周末有重要的事情。
他想了想,没想到不惹魏连霄生气的办法,在魏连霄又一次问起「好不好」的时候,他用沉默作答。
魏连霄若有所觉,撒开了手,深深凝视着他,眼里藏着浓浓的倦色。
“不行么?”
他的声音里透出隐隐的不快,仿佛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