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如果是因为这件事,就不要打电话给我了。”
许寄没心思听,他心情很差,烦得想摔东西。托结婚的福,他26年来第一次认清自己原来是容易动怒的脾性。
他摸出一根烟,叼着用牙齿去咬。不想动,很烦,许寄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空气中飘来的一根毛都能让他爆炸。
等满嘴都是烟草的苦味时,他才站起来走向浴室,结果刚脱完上衣,手机又响了。
许寄一下子爆发了,接起来冷声低吼:“别他妈烦我,一天好几个电话说同一件事有意思吗?”
对面安静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的,“哥,是我,那个……现在不方便吗?要不我……”
纪方池,他四前在阿勒泰野雪公园认识的雪友,18岁的年轻弟弟。
许寄像是一下子被锅盖盖住,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他压住重新想冒上来的火苗,“不,什么事?”
“哥你这语气像是要杀了我……”纪方池怕怕,又蠢蠢欲动,“后天去滑雪吗?太无聊了!在家快呆发霉了。”
正好放松一下,许寄毫不犹豫:“去。”
南塔滑雪场是G城唯一一个滑雪场,虽然是人造雪。
说来也奇怪,作为一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见不到雪的南方人,许寄竟然会爱上滑雪。
“哟,”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来得那么慢,拉裤兜里了?”
纪驰插着兜站在大门口,脸上调侃的笑很想让许寄一拳揍过去。
“哥,”纪方池用力拍了下亲哥的后背,“那么粗俗的话不要说那么大声。”
许寄今天穿了件纯黑的冲锋衣,拉链一直拉到最顶端,衣领竖起来遮住了嘴唇,身后背了个同样纯黑的滑雪板包,跟古人背着涅血大刀似的,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气息,方圆三米清场。
纪方池觉得自己看见了阎王,“靠……哥你这看着像来杀我一样。”
在穿装备的时候,纪驰雷一踩一个准,“听说你最近娶了个老婆?”
许寄正在弯腰扣固定器,闻言一顿,那种哪哪不爽看谁想打谁的心又起了,他冷冷道:“闭嘴,别和我提他。”
纪方池还不知事情的严重性,好奇道:“对诶,咱圈子都传开了,怎么样?嫂子漂亮吗哥,漂亮吗漂亮吗?”
许寄直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两兄弟,但想刀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我的雪板告诉我它想把你俩铲成骨折。”
没想到的是,这句话反而灵验到自己身上了。
周末滑雪场人很多,去高级道时经过初、中级道,那人就跟夏天水上乐园下饺子,甚至许多人占着茅坑不拉屎,在冰天雪地里穿着单一件的小背心拗造型拍照,许寄看得更烦了。
他们坐缆车上山,下缆车时前面那一车有个人估计是第一次来,折腾半天磨磨蹭蹭不敢下,下了一半又爬回去,跟鼻涕虫玩儿似的。
许寄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
连纪驰都等得不耐烦了,说了一声:“你跳吧,摔不死!”
好在高级道人稍微少些,而且都会滑、懂规则,入口一个大大的牌子写着“高级道”三个字,还有喇叭重复不断地喊:“这是高级道,这是高级道,能不能滑心里有点数,撞到别人赔不起,撞到自己伤不起。”
许寄和纪驰滑的是单板,纪方池是双板。单板入门难,进阶简单,双板则相反,纪方池本来也要跟他哥学单板来着,但摔了一星期后,怒改双板。
许寄的的滑雪风格就是粗暴利落大胆,他的平衡感好,核心力量强,速度也快。
从旁人看来,他整个人都飞了,身体倾斜得几乎碰到雪面,带着面巾都能感受到呼啸冷厉的风刮在脸上带着细碎的疼,立刃在雪地上留下一条连续不断的线,这叫刻滑。
纪方池在旁边跟着,不禁感叹:“真帅……后悔了,我当时应该坚持学单板来着。”
许寄呼出一口白气,直起身减缓速度。他喜欢极了运动起来能抛弃一切繁杂的感觉。
他看了一眼右手边的纪方池,正想开口,就听见后者大声叫道:“哥!后边!躲……”
许寄的前脚是左脚,因此左后方都是他的视线盲区,听到躲这个词,许寄下意识地快速换刃想躲开,但已经迟了,下一秒,他被一股巨力撞飞,后背狠狠地砸在雪面上。
在前边的纪驰听到声音,回头一看两个人双双躺在地上,连忙绕了回去。
高级道坡度大,许寄眼前全是黑的,裹挟着雪和眩晕不知滚了多少圈才停下来,迷糊中他感觉被人轻轻拍了几下,之后听见俩兄弟在和别人争吵。
纪方池的声音:“我在后边看到了全过程!就是这个鱼雷直挺挺地把人给撞了!”
啊,鱼雷,指在雪道上不会减速、改变方向,极易失控的新手。
纪驰的声音:“我已经打了园区电话,你他妈全责,别走,待会一起去医院。”
陌生人的声音:“我靠,两个人互相撞,怎么就我全责了?而且我都站起来了,你这兄弟不是碰瓷吧?”
“前方滑雪者拥有雪道优先权,”许寄躺在雪地上有力无力地说道,“后方全责。”
许寄也是佩服自己,竟然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在被撞倒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压抑了好久的烦躁与愤怒就像汽水泡一样“啪”地裂了,但这一下过后,又只觉得无语和迷茫。
纪方池和纪驰瞬间双双围在他身边,“有事没事?哪里疼?清醒还是晕的?”
作为一个滑雪人,对于骨折等事故已经是轻车熟路。许寄坐起来,一节一节去摸自己身上感觉到疼痛的骨头,又轻轻地动了动腿脚。
良久,他解开固定器重新站立,看到撞倒他的男人身边竟还站着一个同伴,那张漂亮的脸上全是事不关己。
许寄看了一会,缓慢地掀开自己的雪镜,露出自己的眉眼,没扎进帽子里的几缕头发散下来,紧接着他如愿以偿地看到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黎听的表情变得惊讶,错愕,最后转变为担心。
“没什么事吧?”那男人还笑,“滑雪嘛,碰碰撞撞是常事。”
许寄也不回话,只一双黑如墨色的眼睛盯着黎听。
黎听脚边的是双板,而且是雪场里租的新手板。他张了张嘴,走了一俩步似乎是想扶一下许寄的手臂,但又不太敢,最后只用那葱白指尖碰了碰后者的雪服。
“滚,”许寄一下子甩开了,“别碰我。”
第3章 “你不要那么做作。”
黎听的指尖蜷起来,讷讷地收回手。
也不怪许寄没好脸色,滑雪是一项极限运动,事故轻则挫伤骨折,重则丧命。在高级道上遇见新手简直就跟在高速上遇到不会刹车的司机一样。
不仅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还对别人的生命不负责。
如果没出什么大事,态度好一点就算了,但他妈还不道歉!
纪驰曾经就被鱼雷撞进医院躺了一个月,还没开始,他的雪季就提前结束了。
可黎听都没说什么,撞人那男的反而应激了,他伸手就推了下许寄的肩膀,“你怎么说话的啊你?”
纪方池看得心惊肉跳,看了眼许寄的脸色后更是心颤颤,他正想当和事佬€€€€€€大美人首先一步站到了两人中间。
明明是男人的同伴,此时此刻却是一个维护着许寄的姿态,“你干什么?”
实不相瞒,当纪方池看到黎听的那一秒,他立马就条件反射地低下了头,眼神游移,想看又不敢对上眼,感觉脸都在发烫。
杀伤力实在太大了……
而许寄浑身上下写着“美貌免疫”四个大字,肋骨还是有些疼,但不影响他表面云淡风轻。
他身型高挑,微微后仰着,语气懒散却透露出一股子嚣张:“你再碰我试试?”
男人最好面子,对方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一下子就被激怒了,伸手又推了一下,“碰就碰,你还很矜贵……”
话音未落,许寄一拳砸到了男人的脸上,他好像听到了黎听一小声惊呼。
两人扭打起来,准确地说,应该是许寄单方面地骑着人在揍。他本来就烦得要死,这个傻逼还自己撞枪口上来了,不打一顿出气都说不过去。
于是,就形成了以下“三足鼎立”的局面:纪家两兄弟看热闹似的站在一边,纪驰甚至还插起了兜,没有任何要去拉架的意思。而黎听想劝架却无从下手,主要是不敢再碰许寄。
“没事你别担心,”纪方池还安慰他,“我们想拉也拉不住……之前也试过了。”
黎听便慢慢地站直了身体,看向他,“他经常打架吗?”
“没有!”纪方池脸上有两坨可疑的红晕,他盯着自己的脚道,“我也就看他三年前打过一次,那时他比现在还生气呢,但都有分寸的。”
黎听怀疑地看了一眼已经染上几滴血的雪地。
“哦!”纪方池猛地反应过来,他尴尬道,“被打的这个是你朋友是吧?不好意思我们……”
黎听摇了摇头,“不算朋友。”
直到雪场安全员滑着单板火速赶到,许寄才停下,他甩了甩手,道:“我赔得起。”
纪方池真的很不懂,许寄怎么打完人说话也这么酷啊!明明打人是不对的诶!
雪场附近的医院可谓是生意火爆,毕竟有句名言:滑雪的尽头是骨科。
许寄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去拍了个片,出来发现黎听等在门口,他只当看不见,目不斜视地从旁边经过。
黎听喊道:“……许寄。”
许寄只好站住,颇有些不耐烦地问:“还有什么事?”
黎听看起来有些不安,犹豫道:“我和那个男的不熟的,他是我朋友的朋友,也不是单独出来和他玩……是朋友有事先走了,才……我平时都有好好在家的,每天都有收拾,打扫得很干净。”
许寄皱起眉来,满脑子都是“他在说什么为什么要和我解释这是在干什么”,他懒得想,直接道:“关我屁事。”
黎听好像被心上人伤到了,他把下巴藏进雪服里,嘴巴抿起来楚楚可怜得很,“你没生气就好……我毕竟和你结婚了,和别的男人走太近不好。”
许寄瞬间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什么良家妇女,要不是得注意形象,他的脸可能早就扭曲了。他往前踏了一步,用力揪住黎听的领子。
黎听那一双眼尾上挑的眼睛硬生生被吓得睁大了点。
许寄沉声道:“你和别人上床我眉毛都不会动一下,我记得我第一天就说过了,你玩你的,我玩我的,我们互不干扰,行吗?”
黎听闻言低下头,鬓边的长发掉下来划过许寄的手背。
很奇异的触感,又轻又痒,许寄“嗖”地收回了手,退后几步站定。
可如果他此时此刻弯下腰去看黎听的表情,就能看到,后者的嘴角正勾起一个微弱的弧度,像是在忍笑。
很快,黎听语气艰涩地应了一声,“好”。
许寄分明看到对方的牙齿习惯性地又咬了一下下唇,虽然牙很白,唇色也很润,但……
他实在忍无可忍,恶寒道:“你不要那么做作,很恶心。”
这下黎听的表情真的是出现了一秒的空白。
许寄嫌弃反胃得很,头也不回地走了。
下楼的时候刚好遇上去交费的纪驰和去外边买饭团的纪方池。
纪驰问:“有哪里裂了没?”
许寄摇摇头。
纪方池给每人分了两个饭团,最后塑料袋里还剩两个,他左顾右盼了几下,问许寄:“那个漂亮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