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想中的感情,不是你望着我而我不敢看你,也不是我们狭窄地对望目之所及再无其他€€€€而是不用相望,也能知道身边的人与自己同心同力,并肩前行。”
他把“我”和“?”圈在一起,在纸的另一侧又写了一个“你”。
“我希望喜欢我的,是一个拥有自由意志的人。”
江淇文在“我”和“你”的连线之间留了空缺,写了一个“自由”。
他在学术网站搜索这几个关键词,有一搭没一搭地浏览。一无所获。他把这归结于关键词不够具体,于是他加了一个词:性。
他们两个如此这般,说到底都是性压抑的受害者。一个得了见不得文学作品中性的精神洁癖,一个走向极端,只能靠充满性的文字来聊以慰藉。只不过他比柳生多一些症状,还有性取向的问题。不过他觉得这也差不太多,于是满怀期待地按下了回车键。
结果刚出来,江淇文就捕捉到了一句话:“人可以通过获得知识来挑战或者超越权力,从而获得自由。”
他点了进去,发现是一篇关于福柯的论文。其中概括的句子来自《性史》。
他抄了下来,又去看引用的原文:
“而是因为性的言论形式揭示了主体诞生的奥秘。这种言论形式的核心即是坦白。”
“性压抑说”几个字吸引了他的目光。
“性压抑说:第一,权力的功能即是压制;第二,认知的本质就是要把真理从权力的压迫下解放出来;第三,性的本质或真理是自我同一的,因此它可以被放进一个从“放任”到“压抑”再到“解放”的线性言论模式中考察……”
这都是些什么?
江淇文百思不得其解。他从小的教育让他认为性是羞耻的、罪恶的,是俗得不能再俗的事情。因为他所向往的文学应是维护秩序者,是通往高级文明的真理,而性恰恰相反,是无意识的、是某种动物性的行为€€€€他不理解为何这些学者为何将它列为如此高的地位。
他在“自由”的右侧,写下一个“权力”,让它剑指“自由”。
又打了一个问号。
江淇文花了两小时扫了一遍这本书的原文,更摸不到头脑了。
他瞪大双眼,抱紧脑袋,痛苦地低下头。
此时此刻的江淇文,无疑是一个绝望的文盲。
屠龙课程€€第一周€€周一:结束。
江淇文被无知的混沌包围,如何也提不起精神。可早八还是要赶的,尤其是必修专业课,错过一节简直错亿。这节课是古代文学,梦开始的地方……
江淇文下意识摸了摸脸,好像摸到了那个逝去的二次元的王八。
昨晚熬夜奋战的江淇文在齐教授讲白居易的时候开始犯困,一颗头好像被附了诅咒,有如千斤,在意志的挣扎下一点一点。
直到台上的教授突然说了一句:“要不要听个八卦。”
江淇文猛然惊醒。
他一抬头,齐教授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接下来的内容更是让他提神醒脑:
齐教授由白居易讲到了他的弟弟,白行简。除了唐传奇《李娃传》,白行简的闻名作品还有一则:《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赋中出现了大量房中术术语,“琴弦”“谷实”“金沟”“蚕缠绵”等,又经荷兰外交家高罗佩翻译成英文,闻名世界。它用文学语言全面地叙述了性爱的溯源,分类,过程,心理与性|爱的细节,为分析和研究人类性科学提供直接资料作出重大贡献。
江淇文挺傻了,不禁在心中大呼:这是我可以免费听的吗?
讲完这段插曲,齐教授就开始继续白居易的内容,好似这段专门为了叫醒江淇文一般。下课之后,江淇文陷入沉思。余也大佬叫他多看书,他本来也想指着阅读量拓宽眼界,但昨日的AI实在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他需要的,不正是这样一个能坦然接受这种题材且博学通透的教授吗?
虽然但是,齐教授并不年轻,心里会有些退缩……况且如果他能坦然面对这个话题,也不是江淇文了。
他滑开手机,误点开了相册。不太爱拍照的他,前排还停留在有他们在医院被拍下的那一页。几张千手观音,和一个拥抱。
他承认他有赌的成分。那一刻他的确上头了。
冲了。
江淇文在门口将齐教授拦住,还是没直接问出了昨天他打的那些问号,而是针对白行简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提出了质疑。
“大概就是这样,说实话我其实不太懂您说的这个文学价值,能不能具体说说呢?”
江淇文问完,梗着脖子,视死如归地等着。
齐教授听了,点了点头,然后上来就问出了一个令他僵住的问题。
“你不自|慰吗?”
江淇文惊得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首先我要申明我不是专业研究这个的,只能简单说一说。刚刚我说白乐天每作诗令老妪能解,这是一种什么精神?你学文学的,你最基本得有这个觉悟吧。”齐教授挑眉,温蔼透着一股直爽和傲然,“不能脱离人民大众。照你的说法,你刻意不写,你的文字就是脱离人民大众。”
“我也不是说远离大众,”江淇文回答,“只不过是通篇的话……”
“只要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不以此博人眼球,通篇淫|荡又何妨呢?情|欲不被利用,就不羞耻。和悲恸、狂欢和爱,一样。这都是平等的,嘶,还是说你不能,呃,共情?”
“我能共情,”江淇文急忙为自己的功能解释,“只是从心底觉得并不像其他您说的其他情感那样光明磊落。”
“这倒是说到点子上了。不过你的羞耻从何而来?违反规定。你的伦理从哪儿而来?古代母子搞在一起就浸猪笼,可古希腊兄妹搞在一起便万物降生。你的羞耻来自远古刻意的规训。你要说你能共情,那你这是李谔行为。”
“啊?”
“李谔是文学批评家,写文讨伐骈文这种文体,你猜他用什么文体写的?”齐教授挑眉。
“嗯,骈文?那也太……”
“对啊!一句话,放得下才能拿得起。”齐教授把保温杯一夹,潇洒离开,“我后面要开个会,自己好好想想吧,孩子。”
晚上的501,江淇文又匆匆把今天的收获整理在手稿上。
屠龙课程€€第一周€€周二:结束。
第40章 正义的体育课代表
江淇文和柳生那天协定,这两周如往常正常相处,无论如何都先把体育考试过了。本来是个好事,可人比人气死人,熊青最近追女神有大进展,舔到最后应有尽有,这让江淇文倍感寂寞。
“卧槽卧槽,她发语音了!”
宅哥:“内容。”
“她说她买药回来路上手揣兜里,结果没来得及扶,在湖边摔了,结果劈了个叉。怎么回?”
面条说:“别问,问就是母胎solo。”
二老板说:“别看我,我不会做没有选项的攻略。”
江淇文主动请缨:“我来!回一个‘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定要多打几个。”
“为什么?”熊青真诚请教。
“现在通哈膨胀,”江淇文振振有词,“这样显得比较捧场。”
“原来如此。”熊青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再发一个‘你笑死我得了’怎么样,够不够活泼?”
柳生和宅哥:“……”
宅哥总结道:“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两人都不服,理论了几句,什么男人的幽默云云。宅哥冷哼了一声,转向柳生,“你今天中午不是也摔了?”
柳生上午没课都没出门,一脸懵逼,“啊?”
精彩的来了。
话音未落,身旁的江淇文就凑过去把他从凳子上拎起来,“卧槽你摔哪儿了?屁股?站起来我看看。我就说你今天一下午一动不动是王八,是不是脚腕崴了?我那正好还有跌打……”
众人:……
“……酒。”
江淇文的碎碎念终于在所有人灼灼的目光下停了下来。
宅哥冷笑一声。
被拎着领子的柳生挥拳:“你才是王八。”
“……江哥。”熊青委屈,“你刚刚可不是这么教我的……你双标。”
二老板重新戴上耳机:“以我多年玩Galgame的经验,选后者,好感度至少加+10。”
宅哥斜他一眼,“现在他教的才是正确做法,你先微信安慰一下,然后现在下楼去接她,懂?”
柳生道:“最好是语音,用一种坚定而可靠的语气。”
“懂了懂了。”熊青下床穿鞋,立刻就准备出门。
柳生和宅哥同时制止了他。
宅哥:“换一个带外套。”
柳生:“换个兜大的外套。”
熊青不解,望向江哥,后者耸肩表示他退出这份感情。
宅哥解释:“手冷放你兜里牵手,都冷脱下来给披着。”
柳生补充:“她说手插兜里,回头你给她买个手套。”
熊青抱拳,谢过两位爸爸,飞也似地走了。
江淇文中午听了一个辩论培训,下午上了一节西方文论。经过和齐教授的谈话,他发觉和博学者聊天,后者会针对你的问题从自己强大的知识库里拽出一条最精准的、最一针见血的案例给你。简直就是一条获取人生真理的捷径。
一回生二回熟,这回直接冲上去把下课的老师逮住,又聊了半天。
晚上,和柳生遵循惯例去练球。
两人面上生分,动作却默契一致,到点了,无人开口就双双自动往出走。隔壁来帮忙收学生证的学委见了,大奇,顺口一问:“干啥去了?”
面条摆摆手:“遛狗去了。”
傍晚只有室外篮球场开门,两人在黑天的白色灯光下扔着篮球。
柳生每误飞出一个球,江淇文就飞奔而上,又因为柳生接不住高空抛球,只能由江淇文人肉带回,亲自递到手里。
果真如遛狗一般。
江淇文上了一个疗程的课,胆子大了,把手覆在柳生抓着篮球的手上。温热贴上冰凉,渐渐包裹住。
“带你感受一下手腕发力,”他在背后环着他,在俯身在柳生耳后说,“下压。”
柳生耳朵冻得更红了。
“哎,对了。”江淇文赞赏,“关节在动,感觉到了吗?”
柳生小声应了一声。
“你自己试试。”江淇文放手,柳生小心运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