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飞了。
两人又给同学们演示了一下遛狗。
江淇文干脆放弃了球,握住他冰凉的手进行虚空模拟,突然感觉到柳生抖了一下。他心不在焉地往下摸,摸到了类似印痕的凹凸感。
江淇文牵起他的手,放在鼻尖闻了闻,有薄荷和青草混在一起的味道。
“你贴膏药了?受伤怎么不和我说?”
“我没有。”柳生把被抬高的手抽回来。他不仅不和他说,还是出发前故意揭下来的。
拜托,他真的很需要及格。
“你是什么时候受伤的……是不是上节体育课就已经伤了,怎么不跟老师说?”
“你不要管我。”柳生闷声说,“只是劳损而已。”
“劳损你还日更八千。”江淇文匪夷所思,“手写废了怎么办?”
柳生不说话了,抱起臂抬头瞪他。
“我管不了你,”江淇文立刻认输,“那……你最近别用手了,去跑一跑,一样锻炼体质的。今天校园跑跑了吗?”
柳生猛然惊醒,“坏了……”
说时迟那时快,远处跑来一个高瘦的男生,是绕着篮球场四周跑过来的。他看见柳生,露出了一种嗔怒的表情,“太过分了,柳生,我在楼下等你好久。手机拿来。”
池良宙手里跨着一个白色的大帆布袋,是上下课的常见搭配了。但不同的是,他的帆布袋正在黑夜里发出耀眼的光。
“不好意思,我给忘记了,”柳生又愧疚又想赶尽支开他,“今天我自己来就好……”
“那不行,钱都收了你就是我的客户,这是我的工作,哪有让你跑的道理。”
“哦……”江淇文发出恍然大悟的腔调。
最近体育老师和他说发现很多人的校园跑路线都是一样的,但系统向来只能一机一人,而且每个人打卡点不一样,所以他猜测可能有校园跑潮,告诉江淇文也是希望他能多加留意拍点视频,以供体育学院做公众号无素材之需。
他看着这个发光的沉重袋子,明白了不是一个简单的袋子,而是集西大懒蛋手机之大成的一个袋子。系统不允许其他设备登录校园跑账号,这些人就把手机直接递给他。
比如身边这个人,就是怀有侥幸心理,与不法分子同流合污的不良群众。
而面前这个人,就是非法盈利的黑色产业链的源头了。
“我想起来了,”江淇文认出了池良宙,“之前学长给我买的书好像是你送的快递。你业务挺多啊?”
“害,原来是老顾客了。”池良宙大大咧咧地打招呼,“我业务多着呢,我业务多着呢,带饭代课代抄写,排队快递校园跑。你去西大市场群找我,价格都在我空间。你也需要代跑校园€€€€”
“快跑。”柳生打断了他,一脸惊慌地向上指了指,“他是……上面的人。”
“啊?”池良宙也跟着惊恐,“领导家孩子?”
“不,”江淇文刚正不阿道,“我只是一个充满正义的体育课代表。”
今天下午的501。
性的羞耻感是人类文化修养进程史的必然产物,它成为人的“道德装饰”。€€€€列图尔诺。
屠龙课程€€第一周€€周三:结束。
第41章 他长得好贵啊
柳生给池良宙使了眼色,挡在旁边那个人身前,示意他离开。
收到信号的池良宙拎着那袋“萤火”,快马加鞭地溜了。半路回头,看见柳生一个手滑丢了球,而自己那位没记住名字的老顾客好像有什么条件反射一般立刻去追球了。
好兄弟。
这次没跑成,回头帮你免费取一周快递。
池良宙初入江湖,养了半年才养出一群老顾客,原来跑半年只能挣五十,一个快递能挣个几块€€€€但架不住人多。这半年他拓展了各种业务:带饭代课代抄写,排队快递校园跑,代挂网课视听说,优惠会员电影票。他打着提高同学生活质量的名头,也会在深夜原价贩卖一些泡面辣条,自诩充满了人文关怀的良心商贩。而且他不局限于校内,还扛着各种网上兼职可以灵活就业,充当一些线上赛博工人。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原则,比如校内不接抢课倒卖,校外不接刷水军刷单……
现在好不容易资源最大化,形势不对他就立即离开,一切挡他财路的行为都不值得提倡。
他呼哧呼哧又跑了几圈,虽然大家校园跑打卡点不同,但只要差不多都跑一遍就行了。虽然昨天熬了大夜的心脏突突突地跳,但精神却亢奋无比。他完成最后几个偏僻的点,看着那几个手机不约而同地震动表示完成,舒了一口气。
天色不早,此时距离闭寝还有两小时。他要在这期间送完两个楼的快递。其实除了快递点特别远的,大部分学生都并非懒得走那几步,而是快递驿站的关门时间过早,不符合在图书馆卷到最后的西大学子。而他做的其实只是代替领了分批次放在楼下,不至于引起宿管阿姨太多注意€€€€引起注意了也无妨,搞好关系就行。
“小池来了?”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从传达室传来。
“来了姨!”池良宙把一袋香蕉从窗口递进去,“给你带了水果。”
“嗨呀,你看你这孩子客气的。姨给你拿块糖吃。”
只要嘴甜,没有什么中老年职工是不能拉拢的。不过,以上是好拉拢的,有些直接拉拢无效的人,就需要另辟蹊径。
比如他宿舍楼的阿姨其实就很难缠,不为几挂香蕉而折腰,坚决打击把小快递堆放在楼下。于是池良宙故意在多个楼层清洁阿姨在场时,拉着室友大声聊天:
“唉现在代取快递多了之后,每个寝室门前都放好多纸壳箱,乱糟糟的。”
“那倒是,我自己取的话直接就在驿站拆了,箱子直接留那,就不用阿姨收了。”
“最近听说宿管阿姨要开始整治了,估计能好不少,以后都不用处理纸箱了。”
西大江湖之中,废纸箱势力可谓三分天下:
快递驿站,宿舍楼阿姨,超大公共垃圾桶的环卫工。也算是一条过滤式的逆向食物链。
所以,其实宿管阿姨爱死这乱糟糟了,每层的纸壳如果被阿姨发现准备自己去扔,都会被拦下留住自己卖。果然,在他的反串下,不出几天,一楼的阿姨在各路劝说下,妥协了他的业务,甚至专门给他留了一个角落。
这就是舆论的力……
不,这是无产阶级的力量。
他在心里确信地点头。
池良宙将一餐超市老板送的香蕉借花献佛了后,又推着大超市借来的购物车,开始了今天最后一项任务。
今天等柳生加上偶遇耽误了一会儿,于是特意加快了速度,只差一件送完时离闭寝还有一小时。他来到最后一站,研究生楼。
虽然池良宙是本科生,但他经常会把最后一站定在这里,因为这里有个大客户。每次搬完他的件,都有一种宣布下班的快感。这位老板的快递每次其实不算特别大,但都死沉死沉,他看了一下好像每次买的都是书,就是典型的那种只看实体书的任性大佬。
为什么说任性呢,因为他的阅读量实在太大了……幸好研究生是一人寝,不然池良宙怀疑他的书会淹没每个人的位置。
他推着小车来到寝室门口,从兜里摸出备用钥匙戳进锁眼,心里默念:感谢老板信任。
池良宙双手举着一个不小的快递,撞门进去,进到这个简洁得过分的寝室。除了总量最有价值的书,的确也没什么可以觊觎的。
虽然他从来没见过这位老板,每次都是在网上给他下单,直接微信转账过去,连给钥匙也是放在了门口的地毯下。这人就是日日夜夜在图书馆泡着的典型,让池良宙不禁怀疑是不是每次给他的书都是收到当晚就看完了……
池良宙的客户千千万实在记不过来,片叶不沾身,唯在这个人这里存了好奇心。一开始确定合作,对方居然主动要了他的课表。本以为他是要蹭课还是什么,后来他才渐渐抓住规律,老板是要长期合作,而且从不在自己有晚课的时候发取货码……
对比一些心智不成熟的撒娇或离谱砍价,这位老板冷静妥帖,是个讲求效率的、情绪稳定的从身到心的成年人。其实池良宙有意想制造偶遇一睹真容,曾迟恬不知耻地待到临闭寝还有十分钟时€€€€最后也没碰见到人影儿,只好在踩线之前狼狈奔回宿舍。
看来老板有可能不住在这里。刚还说布置简洁,现在想想这里岂止简洁,还没什么使用痕迹,这儿应该只是个装书的仓库。
“叮。”
他的沉思突然被打断,他看了眼信息,是账单APP发来记账提醒。
他怀着疲惫的身躯把那箱书放在地上,就这样蹲在地上,喘着粗气,记录今天的收支。池良宙欣慰地发现,除去自己基本餐费,妹妹的这周的生活费有着落了€€€€甚至还能出去上几节课外班。
他笑了一下,如释重负。
说起来可能不太厚道,虽然一开始来到陌生寝室还很拘谨,但次数多了,每次到了这里好像是什么归宿,像来到了闯关游戏的最后打卡点,让紧绷的神经猛然松懈,吹响下班的号角。
尤其今天的号角,简直惊天动地,响彻云霄。追根溯源还是因为他最近接了一家大型社交网站的兼职,工作是真灵活,也是真耗费心神。他第一个工作是负面新闻监测,结果上班第一天就遇到这家网站政治不正确,被各路媒体冲。对接人大半夜致电,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把链接一条条复制到Excel表格,等基本粘贴好了,天都亮了。
此刻,骤然松弛的精神让疲倦感如天崩地陷向他倒来。
池良宙竟然就那样以一个蜷缩在桌腿旁的姿势,睡着了。双手还放在那个巨大的快递箱子上,手里的手机定格在一个用尽全身意志力才点开的闹钟界面。
没等设置具体数字,他就紧闭眼睛一下子睡死过去,几乎可以用猝死来形容。意识和眼皮都在精神卸任后被焊死了,畅游在混沌的白色泡泡里。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细胞繁殖,乾坤再造,吐故纳新。梦境让他失去时空的观念,好像一辈子就随着自己的阖眼,在这安逸中悄然无声地过去了。什么都不用再想。
恍惚之间,池良宙感觉有人叫他。可耳朵听见了,身体却仍然无法做出反应。直到自己的身体被轻晃,他才勉强恢复了一丝意识。
真的有人叫他。
那声音在一片虚空飘渺中由远渐近,清澈而寒凉。
“学弟,”余也半蹲,抓住地上人的肩膀,“学弟?”
池良宙艰难地睁开眼。在一片视觉废墟中看见了自己执念已久的,这间寝室的主人。
这个人长得……好贵啊。
这是他重心不稳,一头撞上人家肩膀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42章 500就能包了你?
余也顿了一下,当即准备摸出手机打120,却见肩膀上这个人靠了一会儿,突然挣扎了一下,自己起来了。
这一撞让池良宙清醒了,他仓皇地爬了起来,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歉,“不、不好意思,我睡着了,这就走……”
他看见这位一身清冷气质的老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可能是在心里确认了一下他的身份。然后没有进一步交流,眼里也没什么情绪,只是轻轻点头。
池良宙被这一眼看得更加羞愧,几乎是夺门而出。刚踏出门又折返,捞起手机,浅点了个头,一溜烟地爬走了。
啊!好丢脸。
只差一秒就能设置那个闹钟了……他看着还在亮屏的手机懊悔不已。不过他困成这样,可能也听不见,那个学长还晃了晃才勉强把他叫醒的。不过这样看来,学长真的回来住,只是每天都踩着点回来……
等等,踩着点?那岂不是快关寝了?
他几乎没确认时间,就加快了下楼梯的脚步。这个楼的阿姨和自己处得好,放行应该没什么问题……关键是自己楼那个宿舍阿姨因为快递箱的事,看自己不爽很久了!
难道今晚要露宿街头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在狂奔的他,腿麻了。
其实他站起来时就已经感受不到腿的存在了,只不过还可以勉强行走。现在过了那个过渡期,那个难受劲儿陡然发作,一条腿如有千根针扎,寸步难行。
看来自己真的睡了很久。他龇牙咧嘴面目全非地想。
等他靠着意志力一步一步挪到门口时,大门已经无情地上锁了。四下无人,连收发室也空空如也。他扯着嗓子不要脸地喊了几声,徒留一厅尴尬……
他倚在门口良久,还没等到任何人,于是不想坐以待毙,悄悄返了回去。
站在学长门口,他突然打怵了。要敲门吗,敲门之后说什么,收留他?难道还能睡一个床……或者万一他已经睡了呢?
池良宙一顿胡思乱想,最后觉得最后一个问题最好解决,于是小心翼翼上前,将耳朵贴到门缝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