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亲 第21章

谢声惟微微一笑,问道,“那敢问小程大夫,要什么样的,才入的了您的法眼呢?”

“唔,”程既倾身过去,猝不及防地在他颊上亲了一口,“我相公这样的,才最合心意。”

第38章 乌云盖顶

程既到底还惦记着头一日没种成的的花,晨起用过饭便去了院子里他开辟出的那块空地上。

昨日匆忙,花锄在地上撂着,亏得半袋子花种倒及时收回了库房去,没搁在外面沾了潮露。

他心里还惦记着昨日被谢声惟画花了脸的仇,也不许人再去书房,拉到花树下,拎了个小板凳叫坐着,手边放了茶盏、丝帕并把竹骨折扇。

谢声惟瞧见他这幅大张旗鼓的阵仗,笑着拿扇子在他额上虚拍了一记,“这是要我给你当一日的使唤丫头?”

“正是呢。”程既顺手接过扇子来,一端探过去,将他下巴微微抬起,眉眼挑着,十足的浪荡登徒子模样,“小娘子,你便在此处候着,多预备着看人眼色,好随时上前来伺候。”

“若是伺候的我开心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谢声惟索性上前两步,伸手覆上了程既执扇的那只手背,“奴家不求旁的什么好处,只求官人垂怜,夜凉衾寒,叫奴家替您暖一暖可好?“

他今日穿了雪青长衫,温雅有致,打眼瞧着便是极为俊俏的佳公子,这时刻意掐着嗓音,同程既玩笑,程既没撑住,嗤一下笑出声来。

好容易笑过这阵去,程既才清咳两声,佯作正色道,“那怕是不成的。”

“你家官人怕热,暖床一事最行不通。”

“小娘子若是真想爬我的榻,下辈子还是托生成个竹夫人罢。”

两人闹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做今日的正经事来。

说归说,到底程既也没让谢声惟下地,另唤了小厮搬竹榻小几过来,笔墨纸砚也一并准备好,好叫他在院子里也不耽误伏案。

“人总要多沾沾地气,才好得快些。”程既口中说着,一锄头刨进地里,灰黄色的土块碎成小粒,陷出一个窝来。他往里面丢了两粒种子,又将土盖过来摊平。

谢声惟不是没见过人干这个,家里的花匠,农庄里的佃户,他从前扫过几眼,也不大在意。可今天瞧见程既做,总觉得额外透出几分生机勃勃的鲜活气来,越看越是喜欢。

“过些日子天热起来,叫做活儿的花匠来给这院子里搭一挂葡萄架子,到时便将你书房里的桌案移到架子下,风起时候定然凉丝丝的,比你在屋中待得爽利。”

“最好再移些藤萝薜荔来,草木香气清和,对肺腑也好,比吃药好出许多呢。”

“头一回见着当大夫的不许人吃药,小程大夫这话传出去,不怕砸了自己的招牌?”一旁竹制的矮几搁了一碟玫瑰掐丝软糕,糯白里透出一点红,谢声惟拈了一块,对着程既晃了晃,故意馋他。

程既赤着脚,踢踢踏踏地跑过来。手脏着懒得去洗,直接凑过头去,就着谢声惟的手咬了一口,嚼得两腮鼓起来。

谢声惟瞧着他这模样可爱,连带着手里的糕点都觉得香甜许多,剩下的半块自己吃了,又拈了一块喂他,乐此不疲。

小半盘点心进了肚,又连带了喝了半盏茶,程既满足地眯了眯眼,心里还记挂着谢声惟先前的话,朝他道,“不同的。药能治病,养身却难。尤其是富贵人家,补药流水价地吃,身子倒是越补越虚。”

“人是天生天养的,自然山水才最养人,吃什么药都及不上的。”

程既离得近,点心的甜香气息里混了一点他身上的草木清气,谢声惟伸手环着将人搂过来,埋头在他腰腹间,鼻端馨香更浓郁了几分,肺腑间好似真的通泰许多。

程既冷不防被他拽过去,手上还带着泥,支着不敢往他肩上落,口中嗔他道,“都是灰,谢小少爷今日怎么不可惜自己这件新衫子了?”

谢声惟闷闷地笑,抬起头来,眼睛弯着,“这是遵医嘱,正在养身呢。小程大夫多配合些。”

两人正闹着,星儿匆匆过来,低声道,“少爷,少夫人,老夫人屋里的周嬷嬷来了,说是老夫人吩咐了事情,要找少爷。”

自谢行履来过后,谢声惟特意嘱咐过星儿,拨出两个机灵些的丫鬟常日在院门守着,免得再如上次一般,被旁的人贸贸然地闯进院子里来。

谢家人口繁杂,从主子到仆从,心思似海,谁都不知道对方暗地里筹划什么。他本不欲掺搅进后宅诸事,可如今存了私心,有了想护着的人,便不得不多费一番心思出来。

程既是为了他才甘愿踏进这深宅大院里,再不济,也要将木樨院守好,替这人圈出一方宁静自在的天地来。

程既站去一旁,替他将方才弄乱的衣襟理好,低声同他咬耳朵道,“别是你大哥去老夫人面前告了一状,如今来了人兴师问罪的罢?”

谢声惟在他手背上轻拍了拍,示意他莫慌,“倒也不一定。你先去内室躲一躲,我来应付,探探她的口风再说。”

眼瞧着程既拎了鞋履,蹑手蹑脚进了屋内,谢声惟才轻咳两声,将目光收回来,吩咐星儿领周嬷嬷进来。

周嬷嬷也算是老夫人身边积年的老人了,连谢铎都是她伺候着长大的,颇有些身份,府中人人也多敬重她几分。

她见了谢声惟,先矮下身去,作势便要行礼。

谢声惟口中忙道,“嬷嬷不必客气,折煞我了。”候在一旁的星儿忙将人扶着,到底没叫这个礼行下去。

“几日不见,哥儿倒像是又清瘦了些,可见是周围这些蹄子们不上心,伺候的哥儿不舒坦。”

谢声惟微微一笑道,“劳嬷嬷记挂着。这几日天热起来,原是吩咐了星儿去领些冰来,又说今年的冰不大够的,只好先将就些,夜里也睡不大踏实,用饭便不大好。”

“想来过些日子,待冰数足了,便要好一些。”

府中主办采买的管事是周嬷嬷的干儿子,谢声惟这话便是往她脸上刺了。

周嬷嬷原是被晾在外头心气不大顺,想借机发作一番,立一立威,反被谢声惟藉着拿捏住了,一时间面上有些讪讪,口中只道,“是那起子下人们的不是,累得哥儿睡不安稳。嬷嬷回去便好好教训教训,拿了人来给哥儿赔罪。”

“嬷嬷言重了,”谢声惟本意不过是借力打力,瞧着她气势弱了,顺势也就带了过去,“府中事忙,一时疏忽了也是有的。”

“不知嬷嬷今日来,可有什么事要吩咐声惟?”

周嬷嬷忙道,“吩咐怎么当得起。原是老夫人使了我来,同哥儿讲一声,那边张府里的老太爷前几日病了,礼已经叫前院备下,想叫哥儿趁着今日前去瞧瞧。”

“老爷先前在时,同张老太爷是有些交情的,此后也一直没断了往来。便是哥儿当年出生,老太爷还来喝了杯百岁酒。”

“老夫人的意思是,哥儿先前一直病着,也不大好见人的,张老太爷也关照过几回,还送来过些难得见的雪参,说是给哥儿补身子使。如今哥儿既好转了些,好歹去略坐一坐,也回了这份情谊才是。”

谢声惟略一沉吟,笑着应道,“祖母向来做事妥帖,考虑周全,劳烦嬷嬷替我回一句,就说声惟晓得了,待略略收拾一下,等会儿便去张家拜访。”

“哎,”周嬷嬷满脸堆笑地答应着,“话既带到了,老夫人那厢还有不少事儿呢,老奴也就不多叨扰哥儿了。”

谢声惟略点了点头,笑容和煦道,“嬷嬷好走,小心台阶。星儿替我送一送。”

第39章 风波乍起

眼见着星儿将人送出了院门,谢声惟才进了屋。

程既正趴在窗棂旁,耳朵凑近了侧过去,紧紧贴在窗扇上偷听。

谢声惟心头残余的先前应付周嬷嬷时的些许不快,在瞧见他这般神态后也散了个干净。

那样的姿势不好借力,程既趴得颇为费劲,眉头微微皱着,偷听得十分专注,一时间竟未发觉那边说话的正主已经溜达进屋子来了。

谢声惟有心逗他,忍着笑将脚步放轻,偷偷走去他身后,迅速地伸出手在他肩头上拍了一记。

程既正聚精会神呢,猝不及防地挨了这下,惊得猛地跳起来,没稳住,便要一头往窗扇上撞去。

谢声惟忙伸手过去将人搂住了,才将将护下那窗上新糊的一层茜素纱。

程既被他圈在怀里,一颗心犹吓得砰砰乱跳,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没忍住在这人肩头回了一记,“你是属狸奴的吗,走路都没声响。”

谢声惟凑过去,用鼻尖在他发间蹭了蹭,笑道,“难道不是你在这儿偷偷做坏事?反倒来赖我头上了。”

“哪里是做坏事?”程既振振有辞道,“我生怕那什么周嬷嬷要对你不利,我们阿辞又惯来温柔口拙,说不过被欺负了可怎么好?”

“这才不辞辛苦地歪在这儿偷听,预备着听见她有什么不客气的地方,好即刻跑出去替你掠阵。”

“这人不领情,倒还来吓我一遭,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是是是,”谢声惟无奈顺着他道,“没有做坏事,小禾做的是顶顶的好事,可成了?”

程既拉着他去桌边坐下,“我方才听得模模糊糊,不大真切。这周嬷嬷一向待你如何?”

“我听着她那话里话外的语气,说是亲热,可总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谢声惟皱了皱眉道,“她是祖母先前的陪嫁丫鬟,向来自矜身份,府里也拿她当半个主子敬。至于亲热,”他嗤笑一声,接着道,“不过是看着祖母眼色行事罢了。祖母不大喜欢母亲,我病了这么些年,木樨院的门她笼统也没踏进来过三回。”

程既心里头有些不好受,凑过去挨得近些,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按着关节轻轻地揉了揉。

外人看来,谢声惟生在锦绣堆里,一辈子注定了便有泼天的富贵受用不尽,这样好的命只有惹得人艳羡的份。

可内里呢,双亲不睦,祖母不慈,府中家仆惯会看人下菜碟儿,自己又拖着一副病躯,终日只有药汤为伴,被困在这森森庭院之中,抬眼望去就只一方天地,当真快活过吗?

明明生了一副玲珑心窍,却只能用来同身旁众人逢场作戏,撑出一场和美的样子来。

程既没经过,只是想想,便觉得胸膛里泛酸,想要好好地疼一疼他,叫他今后都不必再多吃那样的苦楚。

谢声惟察觉了他的低落,伸指在他鼻尖轻轻点了点,不愿叫他多想,将话往别处引去,“我们小禾当真冰雪聪明,只是在一旁听着,就能觉察出这人的不对劲来。”

提到这遭儿,程既蹙了眉,颇有些不平道,“她一口一个哥儿叫得那样亲热,却上来就呵斥你身边的人,你若是话头略松些,她只怕当场就要发落两个。藉着主人家的名头立自己的威,哪里是半分真心替你着想的样子?”

“况且你身子不好,夏日里根本就用不得冰,她连这个都不知,还假惺惺说记挂着你呢。你这边刚提及冰数不够,她就慌张起来,忙着替人遮掩,还说什么拿人问罪,只怕平日里对那些克扣之事也门儿清,只作看不见就是,想在这儿两头装好人呢。”

程既说着,面带嫌恶,忍不住又啐了一口,“一大把年纪了,还在这里同人玩心眼儿,真是叫人倒胃口,把旁人都当傻子耍呢?”

“她也就是仗着你性子温吞,好欺负些。下次她若再来寻事,看我不将她好好骂一顿才是呢!”

谢声惟瞧见他眼睫不住扇动着,眉梢往上挑,一双薄唇紧紧抿着,明显是着恼的神色,却好看极了,鲜活生动得像是春日里的莺鸟。

他知道这人想岔了,想同他讲谢夫人雷霆手腕,谢家还无人敢在明面上为难他们母子,想说自己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在这宅院里只会任人拿捏。

可又无端地觉得眼前人这幅替自己抱不平的情态实在可爱,私心想多看一看,便将话全都隐去,敛着长睫,嘴角翘起一点,眼中尽是面前人小小的影,柔声道,“那往后,就要烦劳小禾多多护着我了。”

“乖,”程既将人搂着,在唇角亲了一口,笑着道,“往后相公疼你。”

两人闹过一阵,才又说起正事来。

“那什么张家的老太爷,你还去看吗?”程既问道,心里总觉得不大踏实,“冷不防地,老夫人怎么突然吩咐这个,总叫人有个疑影。”

谢声惟沉吟片刻,开口道,“怕是还要走这一趟。”

“张家同咱家早年间确实是有些来往,周嬷嬷方才说得也没怎么作假。不论心里怎样,面上张老太爷也关照过我几回。”

“既是他病了,我做小辈的于情于理都该去这一遭。”

“可你最近好不容易吃药少了些,”程既依旧止不住的担忧,“那张府可远么?若是再经了车马劳顿一遭,怕你身上不舒坦。”

谢声惟失笑,伸出两指来,在他颊上轻轻捏了捏,“小程大夫安心吧。有你这般华佗再世的医术照看,你相公又不是纸糊的,出趟门哪儿能就活不了了呢?”

程既忙伸手过去掩住他的口,“呸呸呸,什么就活呀死呀的,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

“好,”谢声惟握住他手腕,拉去唇边亲一亲,柔声道,“不说了。”

“往后不吉利的话都不许说。”程既垂着头,低声道。

“嗯。”

“那你好好儿地去,”程既眨了眨眼,密茸的眼睫落下又掀起,“路上小心些,记得早些回来。”

“好。”谢声惟倾身过去,在他肩头搂了搂,凑去耳边低声道,“侧门那处的小厮可用。有什么事,你就叫星儿去找他,他自会去寻我。”

程既心知他挂记自己,心中只觉出甜来,点了点头,也悄悄儿地同他道,“我等你回来,做点心给你吃。”

谢声惟出门之后,程既回院子里,将先前没种完的花种一口气播了下去。

在日头底下待得久了,身上起了层薄汗,索性唤星儿去备了水,在屋子里沐浴一番才清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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