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亲 第31章

“你这条命,我还嫌脏了我的手。”

“你且瞧着,在你背后撑腰的人,到底是会来救你,还是干脆搭把手,送你一程?”

第59章 死到临头

刀刃刚从颈上撤下,李旭就脱力一般地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不自觉地将手指深深抠进身下的泥地里,直折腾得十个甲缝里都是污渍,腿向后缩着,一味地想要避开身前的人。

程既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随手挽了个刀花,月光下粼粼的银光一闪而过。李旭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程既的背影已经隐没在夜色中。

他颓然地在地上瘫坐着,夜风起了阵阵,被汗水洇透的外衫经风一吹,背脊生寒,冷意仿佛要渗进骨头缝里去。

坐了半日,他才慢慢缓过劲来,拖着两条腿,一瘸一拐地往家里头走。

程既方才说的话犹在耳畔,惊雷一般回响。

他当时虽未应答,心里头却止不住地咂摸,来来回回过了许多遍,越想月克制不住地隐隐心惊。

他与程既虽有着解不开的旧怨,但这人素来说话算数,这一点李旭深信不疑。

程既说留自己一条命,就必然不会再对自己出手。

可他话里话外间,明明就是暗示,他不动手,自会有旁人来取自己的性命。

会是谁呢?

李旭心里头隐隐约约有个念头,却不敢往深处想。

自己在这场漩涡里卷的太深了,如今想要全身而退,都成了难事。

怀里头揣着的银子原本该是笔天降横财,这时却突然变得烫手起来,催命符一般。

街上静极了,李旭心里头惴惴的,脚下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要不,还是出城去躲躲吧。他暗暗地想。

左右这么大一笔银子也到了手,往后半辈子都吃穿不愁,还算是赚了的。谢家那滩浑水,自己一个局外人没必要跟着搅进去。

原本只是为了将程既拉下水,可经过今夜这一遭,他心底止不住地对那个人生出了隐隐的恐惧来。

只要程既想,他是真的能叫自己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认清了这一点,李旭再也不敢托大,一心只想往外逃,逃得远远的,叫这群人再找不见自己才好。

自家那扇破烂的木门就在前面,他提着气,快走了几步,伸手吱呀一声推开,脚步匆匆地进了院子。

待到背过身去,抵着将门严严实实地关好,他才长长地吐了口气,心里略安定了些。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走,那些藏起来的银子自然要一并带着。

他心里头思索着,刚抬起脚,正欲往屋子里走去,角落里的阴影处忽地有人声传来,

“李公子真叫人好等。”

“谁?谁在那儿?”猝不及防听见一句,李旭浑身的寒毛都要立起来,下意识地抄起了门边靠着的铁锹,往后猛退几步,手牢牢攥着,眼神戒备地往声音来处看去。

“李公子这么快便不认得我了么?”说话的人从阴影里慢悠悠地踱了出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道,“咱们今儿个白天,可还刚见过面呢。”

藉着月色,李旭勉强看清了来人那张脸。

不是旁人,正是前些日子带着银子来寻自己的那位女子。

那日,他刚刚在赌坊中输了笔大的,满心不甘,想着要翻本,谁知赶上了庄家揽活儿,暗地里出老千,他不防之下连本钱都赔了个精光。

那庄家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平日里一口一个爷叫得恭敬极了,这时眼见着他两手空空,霎时便翻了脸,口里头不干不净起来,最后还指使了两个赌场里的打手便将他抬着扔了出去。

银子没赚着,还险些挨了顿打,李旭觉得晦气,狠狠地朝着赌坊大门呸了口唾沫,不甘不愿地回了家。

他家的大门常年都是虚掩着。老头子死了以后,屋里头值钱的东西早就被当了个精光,寻常的贼即便没被那扇破破烂烂的木头门唬住,闯了进来,只怕也看不上桌子上那摞豁了口的瓷碗和床上那一团破棉絮。

是以那日瞧见大门洞开,他也不以为意,只当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小贼闯了空门。

待到骂骂咧咧地进了院子,瞧见院子角落里正站了位年轻的女子,他才猛地一个激灵,觉出不对劲来。

当日那女子便站在同今天差不多的位置上,见他回来,也懒得招呼,冷着一张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开口,不耐烦地问道,“你就是李旭?”

眼前站着的女子衣着华贵,连头上的簪子都一闪闪地发着光,瞧着倒像是金子打的,身上的香味儿更是成股地往人鼻子里钻。身旁一左一右地站了两个壮汉,像是护院家丁之类的人物。

李旭哪儿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唬得跟什么似的,顾不上这女子轻蔑的神色,只结结巴巴地应着是,又壮着胆子问道,“敢问这位,这位姑娘,找我是要做什么?”

女子眼神斜着,正眼都懒得往他这边瞧,又问道:“你可认得程既?”

不待他回答,女子便接着道,“我听旁人说,他与你之间,有些旧怨。”

“现下有个机会,你随我去一个地方,只需按我教你的,背出一段话来,我便能替你要了他的命。”

“怎么样?肯还是不肯?”

李旭虽与程既有仇,到底也不是傻子,眼前这女子身份不明,张口闭口间,又将旁人的身家性命说得好似儿戏一般,实在不能不令人生疑。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李旭握着铁锹,警惕道,“我不认得你们,我同他的仇与别人无关,你们平白无故地,怎么突然肯找上门来替我收拾他?”

“哟,倒还不傻,”那女子轻嗤了一声,同他道,“怪只怪这个叫程既的不识好歹,得罪了我家主子。”

“我家主子想要他的命,一时间又寻不出个好由头来,可巧下面人就打听到了你头上。”

“这事做好了,我家主子解了气,你也不费吹灰之力地报了仇,实在是笔很合算的买卖。”

女子说着,随手接过一旁汉子手里提着的包袱,“当”地一声扔到了李旭的脚下,“你若是肯,这些银子便是定钱。只需照我说的做,事成之后,我家主人另有重赏。”

那包袱系结本就极松,折腾之下松散开来,里头白花花的一片晃眼。一块银锞子顺着在地上滚了两圈,撞到了李旭的鞋尖上。

李旭自打生下来,便从未见过这样多的银子,一时间下巴几乎都要惊掉,两眼发直,死死地盯在了地上那包银子上,眼中渐渐起了掩不住的贪婪。

先前那些人命官司的顾虑统统碎在了这一包银子跟前。

那女觑着他的神色,便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也懒得同他多€€嗦,随手从袖口里抽出帕子来,压了压鼻侧的粉,淡淡道,“你过来。”

“我同你细讲一讲,到时要说怎样一番话才好。”

李旭用了许多工夫,才将那段话牢牢记在脑中,直至能十分流利地背出来为止。

而后又过了几日,果然如那女子所言,有人来接了他,往一处宅院里去。

临下了车他才知晓,自己要去的是城东声名赫赫的谢府,而程既如今正是栖身在这府中。

至于那位先前来寻自己的女子,他进了正堂时,正看见那女子站在一位中年美妇的身后,同她低声耳语。瞧见他进来了,眼神略一对上,随即便如素不相识一般地转开了去。

他心里头有了计较,明白这位妇人就是先前那女子口中所称的主子了,也是花钱买了程既一条命的人。

接下来的一切便如事先商量好的一般,他放出那番话来,再有妇人在一旁煽风点火,堂上的老夫人明着秉公,话里话外也如冷箭一般,冲着程既而去。

事情进展得极为顺利,程既站在堂下无话可说,被撵出谢府似乎已成了定局。

可谁都没能料到后面会突然生出那样一番波折来。

事起仓促,厅中一片混乱,最后程既没走成,自己反倒被扣在了府中。

幸亏守门的不知得了谁的吩咐,最终肯偷偷将自己放了出去。

只是那番计划终究是落空了,该收拾的人也没收拾成。

既然如此,这女子此刻来寻自己,又是为了何事?

莫不是秋后算账,打算将银子要回去?

李旭心里头生疑,面上仍带着笑,奉承道,“姑娘说哪里话,您这样金玉一般的人,小的哪敢忘呢?”

“只是这深更半夜的,劳您大驾,还特意来这儿,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女子冷笑一声道,“先前不过就吩咐了你那么一档子事,都没能成,还提什么吩咐。”

李旭不动声色地将手中握着的铁锹藏去身后,口中赔着罪道,“姑娘明察,您也瞧见了,先前都还好好儿的,是您家里头的公子窜出来搅了局,这才没能成事。您若是将这罪过一并推到小的身上,小的可是万万不敢认下的。”

女子撇了撇嘴,盯着他看了两眼,随即摆了摆手道,“罢了,我家主子是菩萨心肠,知道你出了力气,心里头记着你的好呢。”

“这不,那程既将你关在了府里头,预备着杀人灭口,还是我家主子费了半日的劲,才买通了守门的,才放你出来。”

“是……这样吗?”李旭微微犹疑一瞬,到底还是开口道,“既然如此,小的在这儿多谢夫人和姑娘救命之恩了。”

“不必,”女子压低了声音道,“只是那程既如今攀上了谢府的高枝,愈发肆无忌惮起来,连我家主子都不是他的对手。你如今虽逃了出来,可经了今日堂上一事,难保他不会恨你入骨,寻了人来悄悄儿地取你性命。”

“送佛送到西,我家主人最见不得旁人作恶,索性便叫我来,再送你些盘缠,嘱咐你且躲一躲,远远儿地往别处去,避过了这场祸事才好呢。”

李旭听了这话,面上神色和缓下来,似是完全地放下了戒心,颇为感激道,“夫人当真心善,不似那程既一般的歹毒心肠。”

“我若是此番保住命去,定然日日替夫人烧香祈福,求个好运道。”

“正是呢,”那女子笑吟吟道,“你有这份心思,也不枉夫人护你这一遭了。”

“夫人特意备了些银票,嘱咐我亲自交到你手上来,好供你路上花销用呢。”

说着,她伸出手来,果真捏着一沓纸片样的物事,朝前探着,似乎是等李旭伸手来拿。

李旭往前两步,伸过手去。

伺着他凑近,那女子眼里头浮出一点冰冷的笑意。

李旭方才察觉,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在身后由一条绳索勒住了脖颈。

女子缩回手去,将银票重新揣进了怀里。瞥了一眼正拼命挣扎,两手在空中胡乱抓挠的李旭,从鼻中冷哼了一声道,“坏了夫人的好事,还想着拿银子,当真是贪心不足。”

“你这条贱命,若是能替夫人出上两分力,也算是一辈子的造化了。”

“等到了地底下,再好好儿地烧香祈福罢。”

第60章 性命攸关

绳索紧紧勒在咽喉处,一分分地收紧。

李旭面皮已经紫涨起来,喉头里发出些“嗬嗬”的动静,手指曲着,徒劳无功地往脖颈处的绳索抓去。

那女子在一旁看着他这副濒死的情态,忍不住皱了皱眉,朝拽着绳索的人不耐烦道,“动作利索点,再晚天都该亮了。”

“一会儿等他断了气,就挪去房梁上挂着。”

站在李旭身后的汉子应了声,朝李旭靠近了两步,将绳索又往手腕上绕了两圈,加了些力气往后勒去。

电光火石之间,李旭猛地抬起手,手臂狠狠地向后戳去。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壮汉猛地松了绳索,向后猛地退了几步,一只手捂在了右眼上。

鲜红的血从指缝间漫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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