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亲 第42章

管事的原想叫小厮一路跟着,将东西送去木樨院,被程既拒绝了,只说自己拎着方便,不必再劳烦,便带着东西离开了。

手中的布袋子很轻,程既掂了掂,心里头念头转过了几轮。

能识字,会书写,人走了却舍得将一身技艺和花种全数教与别人,半点不藏私。

这个叫吴石的花匠,只怕是有些不寻常。

第76章 软膏药霜

程既将那张写着种法的纸张折好揣进怀里,手中拎了那一小袋花种,朝着木樨院走。

心中转过的念头百转千回,好似理不清的丝线团。

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最关键的那根线头,却又偏偏不知道从何处下手,捏在掌中,一筹莫展起来。

大户人家怎地活得这般辛苦,每日睁开眼来便是各样的算计,你来我往,刀光剑影,怪不得山珍海味地吃下去,一个个身形都还是瘦削孱弱的,风一吹便要倒了。合着全都补进那颗脑袋里了。

小程大夫想的头疼,禁不住屈起手指在额上按了按,莫名地想念起自己从前落魄的时候。

那时一天只赚上几十文,靠两只素包子填肚子,可每天依旧活得万分自在,心中装着的只有第二日的饭食,再没旁的多余念头。

可如今却不成了,他心里头偷偷装了一个谢阿辞,便平白地多出许多牵挂和愿想来。想他平安,康健,还想要白头到老,贪心的很,哪一样都不肯丢,于是免不得劳心劳力,将自己搅进谢府这摊子浑水里。

所以千错万错,都要通通怪到谢声惟头上去。

怪他花言巧语,怪他一往情深,怪他非要捧出一颗真心来,鲜活烫热,由不得程既不要。

小程大夫小心眼儿得紧,这时记了仇,连那双温柔的眼睛和唇角常带的笑都要一并怪上。

早知如此,当年在巷子里,瞧见那挨打的小少年……

那还是要救的,程既想,救了之后,索性便将人扣下来,自此算作自己捡回来的所有物。

要同小少年讲,乖乖吃药,好好治病。

待到长大之后,一定要记得来城西的葫芦巷里,好将自己娶回家去。

不过小时候的谢声惟比现在还要守规矩的多,听见这话,一定又要红了一张俊脸,说不定还要骂自己一句“孟浪”。

这样比起来,还是如今这个备好了鸳鸯浴,口口声声说着不会弄疼自己的谢阿辞更有趣些。

想到此处,程既又忍不住在心里暗自腹诽他,只晓得在嘴上说的好听,也不知备些软膏药霜,秘戏图之类,来日在床上,也定是个只知道横冲直撞的愣头青。

罢了,还是自己抽空去备些,做足了万全的准备,免得再将人伤着了,可是不大好受。

小程大夫出着神,刚刚迈进了院子,便同自己正惦记着的那位撞了个满怀。

“可撞疼了?”谢声惟忙将人扶住,伸手在他额上轻揉了揉。

“无妨。”程既挨了这一下,自己倒没什么事,倒是手里头的花种袋子被碰落到了地上。

正要俯下身去捡时,被谢声惟抢先了一步,先拎到了手中,“这是什么?”

“花种。”程既顺手接了过来。

“我方才听星儿说,你往花房去了,就是拿这东西?”

“嗯,讨了一些,回来种种看。”

“说起这个,”谢声惟想起什么似的,又道,“我记得那日解决桐儿和李旭之事时,你就和母亲谈论起过她院子里种的花儿,这袋子里的可是那花的种子?”

见着程既点了点头,谢声惟不免好奇了几分,“我怎么记得,你素日里是不爱这些太过艳丽的花草的?”

“园子里那么些花,也只见你剪些茉莉珠子回来插瓶。”

“怎么如今竟转了性子,喜欢起旁的了?”

程既眨了眨眼道:“总有变了的时候。现下我恰好喜欢艳丽些的。”

“待到种成了,折一朵来簪在阿辞头上,可不就成了新娘子?”

“你呀,”谢声惟笑着去刮他的鼻尖,“能不能种出来还两说呢。”

“且等你种出来的那日罢。”

“瞧不起人吗?”程既眼睛骨碌碌转过两圈,朝着院墙根儿指过去,“偏要种出来给你看。”

“喏,就在那处,我要划块园子出来,拿篱笆围了,只管种这袋子花。”

“你不许往那边去,省得你使诈,偷偷地动手脚,将我的花儿折腾坏了,反倒怪我技艺不佳,种不出来。”

“小人之心。”谢声惟哭笑不得,惩戒般地在他颊边戳了戳,“依着你,今日就叫人来做几道竹篱笆,想种只管种去,我不看就是。”

“也别太累着了,后头还有花匠,再不济还有星儿她们,总能侍弄好你这花儿。”

“那便说定了,”程既暗暗松了口气,神色如常地笑道,“待我种成了,再同你讲。”

他只是心里暗暗生了猜测,没有半点证据,便不想贸贸然地叫谢声惟知晓,多出一份担心来。

说是种花,其实只是幌子。那花终究古怪,还是不要叫谢声惟靠近的好。

程既想起那日,在谢夫人院子中见到的花朵模样,总觉得熟悉,定是在哪儿见过的,可偏偏心中又想不起来,好生气闷。

他暗暗筹划着,预备着哪日寻了机会,便去谢夫人院中折两支花来,再配了花种,一并拿去城中的药堂里。

堂中老大夫上了年纪,大都见多识广些,或许能认出这花儿来也说不定。

还要想着法子,早日寻到那位叫吴石的花匠才好。

这样说来,自己手中实在是没什么可调用的人手,连出趟府都不易,做起事来更加不便。

如今秋姨娘已经倒了,老夫人想来也要消停些时日,不如寻个机会,去找谢夫人求个恩典,也好拨些人手来供自己使唤。

最好谢夫人心情好,直接允了自己在府中自由进出才妙。

毕竟那些软膏之类的物什,还是自己亲自去挑,才来得更妥当些。

程既在心里头打定了主意,嘴角微微翘起,当下便预备着,晚间就去谢夫人处好好地讨赏去。

第77章 得寸进尺

“你想要些人手过去?”谢夫人正夹了一筷火腿鲜笋,听见程既的话,答应得极为痛快,“那有什么不成的。”

“等会儿吃完饭,叫阿月带着你去挑一挑,丫鬟小厮,或是身上带些功夫的家丁,你选自己喜欢的,看着顺眼的就行。”

程既没承想事情这般顺利,惊喜之余,眉梢眼角都带了笑意出来。“多谢娘。”

经了先前种种事宜,他在谢夫人面前早就没了先前的那份拘谨,当下便软着声儿道,“娘既应了一桩事,索性再应一桩吧。”

“儿媳整日在府中呆着,实在气闷。相公身体有恙,总不好多烦劳他辛苦,陪儿媳出门。可儿媳一人又多有不便,在外头抛头露面,只怕府里头人嘴碎,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谢夫人听在耳中,心里头已明白了八九分,似笑非笑地瞧着他道,“那你的意思是?”

程既将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讨好地往谢夫人碗中夹了一筷白灼虾仁,方才笑眯眯道,“所以还望娘能立个手谕或是口信儿,好叫程既往后进出府门方便些,再不被人拦着才好。”

谢夫人只管夹起虾仁来,慢条斯理地嚼,放任程既在一旁眼巴巴看着,过了会儿方道,“不是不许你出府。”

“可今时不同往日,你待在外头,万一遇见什么变故,总归是不大安全的。”

“娘不必担忧,”程既忙保证道,“我又不是那般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难不成这点儿自保的本事还没有吗?”

“我只拣白日里出去,街上人来人往的,想来也不至于生出什么危险。”

“况且,若真有人存了坏心,即便我在府中闭门不出,也是防不住的。先前那回不就是例证吗?”

这话说到了谢夫人心坎上,她略想了想,开口道,“罢了,回头我叫阿月拿个牌子给你,左右你自己多小心就是。”

“真要出去时,也不许独自一人,正好待会儿你挑了人手,往后出门必得带上,可记住了?”

“是,儿媳一定牢牢记着。”程既忙不迭地笑着答应下来。

谢夫人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们俩呀,也不肯事先通个气儿,话倒是都撞到一处去了。”

“昨儿个惟儿还来寻我,说是叫我答允了,往后许你自由出府。我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答应呢,你倒又来了。”

“嗯?”程既先前从未听谢声惟提及过,这时不由得奇道,“相公怎地突然想起此事?”

“我先前可从未同他提起过呢。”

“这是你俩的事,我可不好多了嘴,回头惹人怪的,”谢夫人笑着接过漱口的茶盏来,“你若真想知道,回去自己问他便是。”

“左右你俩一个屋里头呆着,说话的工夫可要多了去了。”

话到这里,程既也不再深究,用过饭后便同着阿月一道,挑了四个身健体壮的家丁仆役,并两个伶俐的丫鬟小厮,一并带回了院子里,交代星儿将人安置好住处,留着往后使唤。

星儿应了,正要领着人下去,又被程既叫住问,“少爷今日在做什么呢?”

“少爷用过饭后,便一直在小书房,”星儿顿了顿,又朝程既眨了眨眼,抿着嘴角笑道,“婢子在院子里,可见着少爷从轩窗里往外头瞧了好些回,只盯着院子门看。”

她将声音放得低了些,悄声对程既道,“少爷一直等着您呢。”

“你倒眼尖,瞧得这样准。”程既有些不大好意思,应着便往书房去了。

进了门,恰好便瞧见谢声惟在书架前站着,身旁搁了个极大的樟木箱子,里头整整齐齐地堆了些书册。

见着程既进来,谢声惟放下手中的书,上前去先握着肩膀将人拉过来,仔细地从上往下打量,像是怕人缺了一块儿似的,待看完了,嘴角挂了一点温柔的笑,问道,“怎么去了这样久?”

“娘那里的饭好吃,一时就舍不得走,”程既笑吟吟地由着他看,先将手伸过去,同人牵牢了,面对面站着,才又接着开口道,“星儿方才同我说,说她家少爷守着窗户,望眼欲穿地盼我回来。”

“我看这丫头是诓我呢,说的不尽不实。”

“阿辞分明看书看得入了迷,半点都不曾想起过我。”

“我再晚来一会儿,只怕阿辞就将我忘去九霄云外了。”

“怎么会,”谢声惟将手从程既的肩头移开,指尖无意地在他脖颈处轻蹭了一下,“守着窗子怕人看去了,只当我独守空房,传出去损了小程大夫的口碑。”

“所以只好在书架子这里呆着,偷偷地想了。”

他口中说着,拿了方才自己正看的书,送去程既面前,“你若不信就瞧一瞧,看我是不是正在想着你。”

程既不明他话中的意思,在封皮上扫了一眼,这才发觉竟是自己先前带来的医书,禁不住莞尔道,“怎地还看起了医书?莫不是阿辞也打算来做个大夫,同我戗行不成?”

“戗行倒是不敢,”谢声惟将书卷成筒,很轻地在他头顶敲了一记,怪他不正经,“只是人不在,只好寻出物件来,睹物思人一场,权作排遣了。”

“如此说来,是我的错了,”程既往前凑了凑,在他侧颊上亲了一下,“劳阿辞想了我半日,同你赔罪。”

“只这个可不成,”谢声惟朝着地上那半箱子书指了指,笑道,“今儿后半晌哪儿都不许再去,罚你陪我一道将这些书理好了才行。”

“是,“程既将音拖得长长,牵住谢声惟的衣袖晃了晃,“但凭相公吩咐。”

“若是理不好,今日可有晚饭吃?”

谢声惟俯下身,将手中那卷书在箱子中摆好,“若是理不好,今日的晚饭便罚你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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