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主人不在。
宁元昭微微失望。
他准备直接将蛇交给侍卫,由侍卫交还给公主。可不想恰在此时,一只黄色野猫叼着一条死蛇从墙檐上走过。
两个侍卫也看见了,因此窃窃私语起来。
“真是要入秋了,猫都得备食儿,以前可没见大黄捕过这么恶心的东西,也亏它找得到,京城人气儿这么旺,哪有蛇敢来。”
“偶有几条也不新鲜,市集上卖的花草里,指不定就藏着蛇卵。”
“倒也是,我挺怕这东西的,明日得弄点雄黄给咱府上熏熏。”
“我也正有此意,其他人害怕倒不要紧,万一惊着公主可就不好了,公主最厌蛇虫鼠蚁。”
“没错。”
宁元昭躲在墙角,玄霓在他手腕上扭动不停,将柔软蛇身缠成了麻花。
他忍着不适,心中思绪万千。
公主不喜欢蛇?那两个侍卫似乎并不知道玄霓的存在……
他能确定,公主不怕蛇,那日菩提林,她并没有因为那条竹叶青产生惧意。
而玄霓九成九是公主所说的小宠,它脑袋上的织云绸一看便是人为所系,最重要的是,织云绸上有公主的香气。
好奇怪……
公主养玄霓这件事,难不成是个秘密么?
“咝咝……”玄霓的蛇信碰到了宁元昭的手背。
他猛地一抖,算了,先不想了,还蛇要紧。
蛇肯定不能交给那两个侍卫了,为今还有一条鬼祟之法,便是亲自潜入公主府,将蛇绑在公主的寝殿内,这样公主一回来便能看到。
蛇不至于再乱跑,也不会被不认识的人捉了弄死。
他费了些力气偷潜进府,试图寻找公主的寝殿。公主府结构颇为繁复,他不仅没找到,还发现了另一件奇怪的事情。
这府中侍奉的人很少,他只看到了零星几个侍女。
这种微妙的疑惑感越扩越大,直到他走近了一座屋宇。
屋宇黑暗高耸寒凉,还有熏香的气息,味道正是公主身上的那种。
就是这里。
他心下做了判断,当即没再犹豫,小心翻窗而入。
他不会离窗太远,而会将蛇放好后迅速离开。
一切都应当是顺利的。
如果玄霓没有在他翻窗时很凑巧地咬了他一口……
被咬瞬间,宁元昭浑身一软,步伐踉跄了一下,直接从窗上跌了下去。
玄霓是微毒小蛇么……怎么会让人身子发软……
不对,不是蛇,好像屋子里有莲花瓣的味道。
没关系,都是小意外……可以在落地时卸力,不出意外的话,他不会发出声响……
“噗通€€€€”
然而下面不是平地……是沐浴用的汤池!
他与水犯冲么……
宁元昭懵着从池中探出头,汤池比他想象得深,池水更是冷的如同寒冰。池面上撒满了粉白色的莲花瓣,熟悉的妖魅香气让他阵阵发昏。
他捻起一片花瓣来。
很鲜嫩,是才采摘下来不久的。
宁元昭猛地明白过来什么。
……鲜花瓣最易受损,侍女们一般都会在主子沐浴当下才撒,这样最易留香……
池子的主人正在沐浴!
而配用这汤池的只有宸月公主!
明白的晚了……在宁元昭理清关窍的同时,一只冰冷手掌无声掐住了他的脖颈。
“擅闯公主府,是死罪。”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阿昭装可怜
顾景懿的声音就在宁元昭耳边,她呼出的气息都和池子里的水一样,异常冰凉。
宁元昭不敢睁眼,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他蒙面用的黑布被顾景懿缓缓揭下,凛冽空气悄然打到他的脸上,让他的心跳也冷到凝固。
顾景懿从背后来到了他面前,似是在仔仔细细地端详他。
他闭口未言,静静等着属于自己的审判。
许久之后,顾景懿似笑非笑说了一句:“小侯爷,好久不见。”
语气算不上友好,捏着他脖子的力道更是不减反增。
宁元昭有些喘不过来气,脸颊都变得发红。
出乎顾景懿意料的是,宁元昭并没有挣扎,而是由他捏着颈间命门,就连眼睛也是乖乖闭着。
一副任人宰割的小可怜样。
顾景懿松开手指,顺着宁元昭的喉结划到他的肩膀,轻轻按住。
“小侯爷怎么不说话?”他说,“深夜来此,难不成就是为了当登徒子看我沐浴吗?”
宁元昭轻轻摇头,嘴唇微张,像是想说什么,结果一会儿后又将嘴闭上了。
什么都没说。
顾景懿歪了歪脑袋,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宁元昭。
小傻蛋这模样,不像是无话可说,倒像是哑巴了想说什么说不出来一样。
半晌后,宁元昭终于开口:“我是来给殿下还小蛇的。”声音小小的,有种莫名的弱气,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宁元昭举起右手,一条黑色小蛇正没骨气地圈着他,落了水都没松开,可见缠得有多用力。
顾景懿手指一下一下敲着宁元昭的肩膀。少年人的身体强盛而富有活气,在冷水中也暖烘烘的,让他不由得更贴近了些。
明明怕蛇怕得要命,知道是他的蛇,居然会亲自送过来……
他睨了那蛇一眼,蛇不舍地又贴了贴宁元昭,而后逃命般远离了这片冰池。
宁元昭放下手,手腕上四个鲜红的小洞在顾景懿眼中一闪而过,没入水中。
玄霓咬了宁元昭两口。
顾景懿的喉结微微滚动。
“它是您的小宠吗?”宁元昭主动问。
“是。”顾景懿哂笑,“不知死活的东西,最近真是越来越管不住了,迟早有一天要剥了它的皮炖汤喝。”
“看来我还得多谢小侯爷,把玄霓送回来。”他接着说。
听到这话,宁元昭面上多了点不知所措,只是又摇摇头作为回应。
他嗫嚅着说:“……对不起,殿下,是我不好,我不该擅闯您的府邸……您要杀了我么……死之前我还想跟我爹跟我祖母留些话……”
宁元昭很快为自己判了死刑。
就像是欠了顾景懿一条命一样。
他仍然闭着眼睛,顾景懿看不到他的眼神,莫名多了丝烦躁。
“睁眼。”顾景懿冷声命令。
宁元昭顿了下,睁开双眼。
浴池造得很深,两个人的身体几乎全然浸在水中,露出的只有脖颈和脑袋。
两双眼第一次如此近地对视。
第一次见宁元昭时,顾景懿就注意到了他的眼睛,圆亮又天真,却又藏着某种难驯的野性,像是没经历过险恶的幼犬,又像是流浪很久的野猫。
尤其奇怪的是,面对他时,宁元昭眼神下总会有一种天然的信任和亲近。
似乎他们是什么极要好的人一样。
真是漂亮,他那时就在想,如果到了以后,宁元昭还是傻乎乎冲他献殷勤的小色鬼,他就好好养着宁元昭,养着那双漂亮眼珠子。
如果不是……他就取了他的眼珠子,做成琥珀,永远陪着他。
而现在不过数日,他不过是逗逗宁元昭,那种他不明白的亲近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汪泪珠和一点委屈。
可怜兮兮的。
“哭什么?”顾景懿问。
“我没有哭。”宁元昭倔强地回答,“刚刚眼睛碰到水,太痛了,所以才有眼泪。”
他眼尾绯红,顾景懿面无表情地碰了碰,说:“看起来就像在说谎,罪上加罪。”
“那公主要杀了我吗?”宁元昭执着地问。
非得要他给出一个答案。
得寸进尺的小东西。
“念在你之前救过本宫的份上……”顾景懿淡淡地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哪想宁元昭眼睛里的委屈更明显了,简直藏也藏不住,如果不是努力撑着,估计现在都要珠子般滚下来了。
“……多谢公主。”宁元昭声音微颤,谁都能看出来他在努力维持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