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珠堆在他的眼睛里,倒真的没有一颗落下,显得他的眼睛更圆更亮更好看了。
顾景懿反倒笑了下,说:“小狗。”
爱撒娇的小傻狗。
撒娇未遂就委屈。
宁元昭听见这两个字,宛如晴天霹雳,只当自己听错了,不死心地又问了遍:“什么?”
“哭包。”顾景懿连语气都不带变的。
“殿下不可以骂我……”宁元昭的泪珠再也蓄不住了。
顾景懿抬手,眼泪准确无误落到了他掌心。
他手指不受控地蜷缩,如同主动捉住了最灼热的星火,热量传遍身体,连心也被烫了一下。
他忽然兴奋到颤栗。
他发现,他很喜欢看宁元昭哭。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今天,短小一下吧!
第7章 阿昭被哄
夜还小蛇,成了宁元昭人生中最丢脸的事情之一。
仅仅在顾景懿面前落泪就够羞耻了,更何况其他。
没有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会在心仪又尊敬的女人面前流泪!即便他心中确确实实难过了……
大概是前世公主对他太好太好,哪怕他脾气最坏的那段时间,公主都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还会温柔地哄他。
这让他变得有点得寸进尺,不知天高地厚了。
如今重生,两人未曾有过那日日夜夜的相处,公主对他的态度就分外不同。
冷厉又生分。
就连原谅他,也是因为上次菩提寺的相救。
若其他人这样对他,他估计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可公主这样对他,他居然委屈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方才公主问他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又哑了。
但他有什么理由委屈呢,说起来公主一点错都没有,要是有别的人像他一样偷溜进公主府邸,他说不定要比公主气愤百倍呢。
是他把事情搞砸了,明明第一次见面时,他们的相遇交谈都很融洽呢。
这些都是宁元昭真切所想,没有半分自欺欺人,纵然有委屈,他也没过分放在心上……
……直到“小狗”两个字出来之前。
他听清楚了的,公主说完小狗还说他哭包,连起来岂不是哭包小狗……
多么软弱的称谓啊!殿下怎么可以这样辱骂他……
宁元昭哭起来没什么声音,大颗泪珠却在月光下格外分明,顾景懿一边抬手抚掉他的眼泪,一边惊奇于他越哭越漂亮这回事。
脸蛋耳垂都变得绯红。
皮肤一看就是娇宠出来的嫩,想必轻轻一按就会出现经久不消的红痕。
“好了,不哭了。”顾景懿十足柔和地安慰,一看就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没有骂你。”顾景懿又说,“是我想到别的事情,一下口不择言了。”
“什么事?”宁元昭追问。
“我想起来,小侯爷是三月出生,狗属相,是不是?”
宁元昭点点头。
“狗年出生,可不是一只幼稚的小狗崽崽么。”顾景懿见他满眼专注地听自己讲话,心中莫名泛起细密的痒来。
宁元昭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如果公主是在说他的生肖,那倒没什么可值得难过的。
何况仔细想想,公主方才的语气并没有嘲弄的意思。公主还真是个好人,这样轻易就原谅了他夜闯府邸的罪行。
他闷闷地回应:“嗯。”
真好哄,顾景懿心中惊叹,莫名开始遐想下次弄哭宁元昭的法子。
“把右手伸出来。”顾景懿说。
宁元昭不明所以,乖乖伸出了手,手中握着一条银白缎带。
€€€€玄霓来找他时脑袋上系的那条。
方才蛇从他手边溜走,缎子顺着水滑了下来,正好飘到他手边。他担心缎子飘到池底不好寻找,就一直握着了。
公主是以为他想贪掉她的东西吗……
他将缎带拿下来,工工整整地叠好,对顾景懿说:“玄霓带着的,还给您。”
顾景懿握住缎带一角,倏地将其尽数展开,“闭眼。”
宁元昭闭上眼睛。
顾景懿手臂虚虚地环住他,用缎带缚住了他的眼睛。
“小侯爷,不许偷看。”宁元昭听到公主在他耳边低语。
他嗯了声,黑暗让他有些许不适,却没有太多恐慌,因为这只是暂时的。
顾景懿说罢,停在原地无声欣赏了会小贼宁元昭,才起身踏上不远的白玉阶,走出了池子。
他穿好衣衫,敲响浴池边的铃铛。
铃声一层层荡起,殿内烛火也一盏盏亮起。
宁元昭感受到了光的变化,绷着的身体微微放松了几分。
顾景懿看到了。
“小侯爷,解下缎带,自己上来。”他说。
宁元昭拉下织云绸,发现是三喜在一盏接一盏的点灯,他点得很专注,似乎完全没看见他这个穿着可疑的男人。
顾景懿站在池边,手上握着从池中逃跑的玄霓。
那蛇怂包地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看不出半分在宁元昭那里的赖皮样。
“三喜,给小侯爷拿身的新衣裳来。”顾景懿吩咐,“再拿碗参汤。”
三喜笑眯眯地点头,很快拿了新衣裳回来。
和顾景懿同色调同布料的男服,银白底色,内里绣着繁复的暗纹。
“换上吧。”顾景懿将衣裳丢给宁元昭,“去屏风后面。”
织云绸,名副其实,如云般柔软且易碎,得好好珍惜着才能保持其华彩。
如此娇贵的料子,每年上供也不过几匹,公主怎么用它做了身男服?
还是比他身量更高的男服?
宁元昭疑惑地看着那长出一截的裤腿,他挽了挽,这才使得自己规整一点。
他走出屏风,直接说:“公主,这是谁的衣服吗?我穿着有些大。”
顾景懿也回答得直接:“是上一位驸马的。”
宁元昭:“……哦。”
软绸好像都变得扎人起来。
是了,公主有一身,驸马有一身,玄霓还有个缎带,怎么看都是一家三口……
顾景懿嘴角含笑,“那年我和他成婚时,陛下赏赐的,我用它做了两身衣裳,可惜驸马没来得及穿就走了。”话虽如此,到底没听出来太多悲伤。
宁元昭:“……节哀。”
“本宫是克夫命。”顾景懿似嘲非嘲地说,而后从宁元昭招了招手,“来。”
宁元昭心中微涩,快步朝着顾景懿走了过去。
他随着顾景懿一路向前,离开浴池,穿过小花园,走进了她的居室。
一路上依旧没看到太多下人。
“公主,府中服侍的人怎么这样少?”他状似随意地问。
“本宫没有驸马,并不在公主府中长留,要那么多仆从也是麻烦。”顾景懿回答着,坐到了寝殿的软榻上。
她的寝殿和浴池一样,都点着熏香,味道奇异邪气的熏香,宁元昭闻着,总是有些发晕。
她让三喜灭了香开了窗,说:“这香是我从小闻惯的,对旁人来说或许味道重,会有些不适。”
宁元昭没拒绝公主的好意,那味道在公主身上他尚且爱屋及乌觉得喜欢,单独点着他真有些受不了。
两位侍女紧随他们之后,端着红木托盘。
一个托盘上是一碗参汤,另一个托盘上则是一张绒巾。
不消顾景懿多说,两位侍女就很有眼色地将托盘端到了宁元昭面前,一位准备给他喂汤,另一位则准备给他擦发。
宁元昭连忙摆手说不必。
顾景懿看他很有点慌张的样子,笑了下,让侍女们放下东西下去了。
“小侯爷怎么这样拘束,在侯府时难道没有婢女贴身照顾着你吗?”顾景懿微笑着问。
“……没有。”宁元昭说,“真的。”
许是他从小就对美丽事物表现出了极大热情,小到翡翠珠子,大到鲜花美人,通通都想收入囊中。
他爹认为他败坏门风的潜力太强,所以自小便约束着他,让他禁欲独立,以防养成骄奢淫逸之风。
虽然最后成效甚微。
因着小时候总是一个人,到了长大,他已经很不喜欢与人做亲密的事了。
比如喂汤,比如擦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