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白日里睡觉,顾景懿就揽着他陪着他,他在黑夜里醒来,顾景懿就伸出手掌来与他说话。
他在顾景懿手掌上一笔一划地写:饿。
顾景懿就用温柔的,含着点笑的声音回答他:“想吃什么?蜜糖小汤圆好不好?今日厨子做了,我吃着尚可。”
他不喜欢吃太甜的。
蜜糖……汤圆……听起来就甜得要命……
这想法一晃而过,他慢吞吞地写下一个字:好。
蜜糖小汤圆很快被端了上来,顾景懿舀了颗,吹到不烫,喂到他的嘴边。
他含到嘴里,舌头还没有用力,汤圆外面的糯米皮就破开了,甜腻馅料淌满他的口腔,他强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风轻云淡地将汤圆皮咬碎,咽了下去。
“烫吗?”
他摇摇头。
“好吃吗?”
他点点头。
很快,顾景懿舀了第二颗汤圆。
勺子边缘贴至唇侧,他张开嘴,想要含住,却猝不及防被捏了捏舌尖。
顾景懿又说:“委屈得都快掉泪珠子了,当真好吃吗?”
是吗?
他茫然地想着,他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
“小骗子。”顾景懿点着他的舌头说。
他忽然真的想要掉眼泪了。
他慌慌忙忙握住顾景懿的手腕想要与他解释,手指却抖得连字都写不成形。
“好,吃……”顾景懿一字一顿念着他写出来的字,“没,骗……”
紧接着是一声他听不懂的叹息。
他整个人被顾景懿抱到了怀里。
……顾景懿第一次在他清醒之时,如此亲密地拥抱他。
彼时,他无措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敢小心翼翼搭着顾景懿的肩膀,心里的酸涩几乎发酵出苦的味道。
“我诈阿昭的。”顾景懿摸摸他的脸颊,“我们阿昭确实表现得不难吃。”
他不知如何应,逃避般低下了头。
他想,无论他的表现有没有破绽,他不喜欢吃汤圆的事实已然暴露无疑。
顾景懿会嫌弃他吗?
嫌弃他寄人篱下还挑剔成性,嫌弃他心机深沉惯于伪装……
嫌弃他不听话,然后将他丢掉……
“来人。”顾景懿朝着外面唤。
宁元昭的手指一瞬蜷紧,想要牢牢抓住手下的肩膀又畏缩不敢。
“主子。”有人在外间回应。
“让厨子做碗山药乳鸽汤来,腥味去干净,鸽子莫要炖老。”顾景懿吩咐。
“是。”
房内重归寂静。
顾景懿拂开他额前的发,“我们喝鸽子汤好不好?我记得前日吃的时候,你很喜欢。”
话音未落,宁元昭全身气力都被尽数抽离般,将额头抵在了顾景懿肩膀上,无声的泪珠浸湿了眼前的一小片布料。
“小哭包。”顾景懿擦掉他的眼泪,“不喜欢我们就不吃了,好不好?以后不喜欢的都可以告诉我,别怕。”
他仍是静静的流泪。
他也不想的,但眼泪不受控制。
顾景懿捏住他的脸颊,安抚地揉着他的脑袋,柔声问:“蜜糖小汤圆好吃吗?”
他犹豫许久,终是摇了摇头。
“山药乳鸽汤可以吗?”
他点点头。
“阿昭不喜欢汤圆,还是不喜欢蜜糖?”
宁元昭执起他的手,顿了下,写道:不、喜、欢、太、甜。
“嗯,我知道了。”顾景懿贴贴他的额头,拿来温热巾帕,敷在他的眼睛上。
酸胀难受的异样感随着暖热消失不见。
此后他的食物里,再也没出现过太甜的东西。
顾景懿对他太好。
而他则像株无耻的植物,攀缘在顾景懿身上才能得到最大的安心。
相矛盾的是,攀缘得越紧密,如影随形的不安也变得越发不可忽视。
正如同小柴火说的那样,若是没有用处,又怎么会被赏识喜爱?
他呢?
他的用处是什么?
顾景懿说过,他的血很香……被毒破坏殆尽的血也是香的吗……
玄霓那样宝贵的蛇,也会被允许离开视线,去找他这样一个不知好坏的陌生人吗……
他不知道。
他陷进混乱无序的黑暗中,看不见也发不出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与众不用,温暖湿润的触感猛然出现在了他身上。
他被唤醒了。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蹭开了寝衣,敞出大片的胸膛来。
被子更甚,被他蹬得凌乱非常,一半垂在地上,一半堪堪盖住他的小腹。
算是免了着凉之患。
然而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最让他无法忽视的,是正握着他左边脚踝的顾景懿,她很认真地摩挲端详着那方皮肤,似是要看出花来。
这有什么好看的?
“阿昭,你这里有一颗小小的红痣。”顾景懿见他醒了,点点他的脚腕,微笑着说。
“……是啊。”宁元昭回答。
顾景懿的动作压制感太重,他下意识挣了挣,没能挣开。
公主怎么这样用力?
他还残留着梦境中的安心感,没有挣脱也不在意,索性撑着褥子半直起身。
他刚睡醒,脑子混沌,眼神懵懂,浑然没看见顾景懿漆黑的眼珠下蕴藏着多么可怕的风暴。
“怎么了吗?”他问。
顾景懿嫣然轻笑,“我只是觉得,这颗红痣,生得很好看,很好看……”
一颗痣而已,能有多好看?宁元昭很是不解。
下一瞬,顾景懿给了他答案。
……那颗红痣被不容挣脱地含住,力道不算温柔,潜藏着某种凶狠又极端的不悦。
宁元昭终于迟钝地回过神来,他恍惚地想:顾景懿,是在生气么……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 46 章
顾景懿在亲吻他的脚踝。
这个认知让宁元昭无措且惊恐。
他所有因梦境而消散不掉的迷蒙在此刻尽数瓦解, 前世瞎哑后特有的弱小感则诡异般保留了下来。
明明顾景懿正跪在他的脚边,自下而上地仰视他,可他偏偏生出了种面对野生毒蛇的危险感。
尤其是一条被激怒的蛇。
脚踝处猛地传来痛感。
……是顾景懿对着小红痣的位置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口。
果然,被蛇咬了, 不知道有没有出血……宁元昭意外平静, 有种早知如此的无奈。
然而一个咬痕远远不代表结束。
“嘶€€€€”
是绸裤被撕开的声响。
很短很轻。
大概只撕到了膝盖的位置
像是平静原野上的一段风声, 没由来将宁元昭的那点平静尽数粉碎。他顿时不加思索地扯过被子, 想盖住自己。
可他没想到, 由于太过慌乱, 那张软被不仅盖住了他的身体,更兜头盖住了顾景懿。
顾景懿全然冷静,被黑暗笼罩亦是不为所动,还安抚般吻了吻脚踝处的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