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懿倏尔顿了下,“所以,阿昭是在故意躲着我么?”
“殿下不要瞎想。”
听言,顾景懿将将消下去的不安重浮了上来。
果然是宁元昭不愿来找他……
宁元昭,当真不乖。
宁元昭则一直专注地凝视着顾景懿,没有错过她眸间一闪而过的阴戾。
他心中叹气,摸了摸她的眼尾,“殿下眼下都有青色,是不是这些天没有好好睡觉?”
“阿昭不陪我,我睡不好。”顾景懿平静地望着他,无名显出几分可怜来。
仿佛方才的霸道和阴沉都是错觉。
“那我陪您歇会儿,好不好?”
“外面总是吵,我不想睡。”顾景懿贴在他胸膛上,“阿昭晚上陪我睡。”
“晚上我还要回侯府呢。”宁元昭耐心地说,“您可让外面的人先停一停,这般就不吵了。”
“若是停了,成婚前公主府整修不好,岂不是让人看阿昭的笑话。”
公主成婚,按照规矩,驸马应和公主一道居于公主府。故而,成婚之前,会将公主府修建整修。
顾景懿成过两次婚,修过两次公主府,都是潦潦为之。远不如这次声势浩大,在得到赐婚消息后当即筹备不说,还大用人力,扩院增池,极尽奢靡。
今日府中进进出出的人群,就是顾景懿请来修建府邸的人。
而宁元昭将来会承袭爵位,身份特殊,不必硬按礼制行事。届时,顾景懿会同他一道居于侯府。
要迎娶公主,宣正侯府也需整修再扩。
“停一日,不妨事。”
“可我要阿昭日日陪我。”
顾景懿的不安满到溢出,宁元昭贴住她的脸颊安抚:“我们还有很久很久呢,殿下,怕什么?”
怕什么?
顾景懿没有怕,他只是在担心,担心阿昭越来越不乖。
何况,真的还能有很久吗?
他定定地看着宁元昭,手掌缩进了广袖间。
宁元昭觉察到手上的温度消失,眉心慢慢蹙起。舌头上的麻木也在这时候消失,被咬破的伤口卷土重来,蔓延出不轻的血腥气。
倒是不怎么痛。
公主这回咬得这般重么?宁元昭想着,抿了抿舌尖。
忽地,他微愣了下。
……舌尖上没有血的腥味,气味并非是从他身上传来。
他看向顾景懿平静的脸庞,直接捉住了她藏在广袖下的手掌,摸到了一手鲜红暖热的濡湿。
是顾景懿的血。
宁元昭想掀开她的广袖,却被她按住了手腕。
“殿下,你受伤了?”肌肤相接,宁元昭能感受到顾景懿手心的伤痕。
然而他觉得,伤痕不止这一道。
“让我看看。”他说。
顾景懿摇头,“阿昭。”
“殿下?”
“我想做只笼子,把你关起来。”
“殿下真把我当小狗了么?”宁元昭没有恼意,反而蹭了蹭顾景懿的脸颊,“这样是不对的。”
“我知晓这般不对。”顾景懿的语气和往常一般柔和,“阿昭不会喜欢,所以我努力克制着,不去那般做。”
“是,我不喜欢这样。”
宁元昭亲亲顾景懿的唇,小心翼翼用力,反手将顾景懿的手捧在手心。
不算长的一道疤。
看样子是用力握过什么刀刃留下的,应当就在不久前。原本已愈合了,只不过方才又被顾景懿硬生生抠开了。
“阿昭不喜欢,我陪着阿昭,阿昭会喜欢吗?”
“也不喜欢。”宁元昭随手扯断一节轻纱,围住顾景懿的伤口,“殿下像现在一样坐在我身边,我就很欢喜。”
“可阿昭不会永远在我身边。”
“为什么呢?”宁元昭捏住顾景懿的袖子缓缓撩开,“殿下对我这样好,又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是不是?殿下。”
他猜的没错,阿昭一定知道了什么,顾景懿歪着头想。这事是他的错,他太心急也太放松警惕,没有将阿昭完全攥在手心就露了破绽。
“我喜欢殿下,当然会永远在殿下身边。”宁元昭说着,将顾景懿的袖子撩至手肘。
入目不是寻常女子般的光洁白皙的手臂。
而是横七竖八叠在一起的密密刀痕,大部分年岁久远,小部分则像是新添,正在蜿蜒地流出血来。
亦是被顾景懿抠破的。
否则宁元昭在最开始就会有察觉。
顾景懿眼神幽深,一动未动,好似在等待着他的反应。
“殿下,我们先包扎一下,好不好?”宁元昭出乎意料的冷静。
“丑吗?阿昭。”
顾景懿知道,宁元昭什么都喜欢好看的。而他身上的伤痕,说声简单的丑陋恐怕都是赞誉。
“不丑的。”
宁元昭的语气听起来异常真心实意,没能让顾景懿寻到分毫恶意。
他的阿昭又在骗他吗?
“伤药在哪放着?”宁元昭问。
顾景懿只握着他的手指,并不言语。宁元昭似是无奈,摸摸他的脸颊,说:“我去给你拿伤药。”
说罢他起身下床,走向门边,顾景懿则攥着他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宁元昭见状,干脆牵住了顾景懿的手。
“三喜公公。”他隔着门唤道。
很快得到回应:“小侯爷。”
“劳烦您拿些伤药进来,殿下的手不小心划伤了。”他说,“还有温水与干净的巾帕。”
“……好,小侯爷稍等。”
宁元昭将顾景懿牵到软榻边,让她坐下,“等下我来为殿下抹药,好不好?”
顾景懿将脸颊埋在了他手心间。
他静静将顾景懿拢在了怀里。
不多时,三喜带着侍女将东西放到了软榻边,忧心地看了两人一眼,道:“小侯爷有事便唤奴才,奴才就在殿外守着。”
“好。”
三喜离开,宁元昭重新卷起顾景懿的袖子,用温水为她洗净伤口上的血,而后细致地涂药包扎。
宁元昭发现,这些伤痕并不是完全地杂乱无章。
其中有一些,是很平整的横疤,与旁边随意刺戳的形成了天壤之别,可见下手之人的熟练。
而且,横疤所在的地方,割开时,会出许多血。
“刚才为什么将伤口抠破?”宁元昭将纱布缠好,系了个不松不紧的结,仰头看向顾景懿。
顾景懿自始至终都在盯着他,一错不错。
“……忍不住。”
“忍什么?”
“阿昭不想陪我。”顾景懿说,“阿昭不想当我的小狗。”
他知道他的想法宁元昭都不喜欢。
所以他在以这种方式忍耐,忍耐将宁元昭锁在身边的冲动,忍耐所有让宁元昭不高兴的阴暗想法。
宁元昭听懂了。
他没有对顾景懿的话作任何回应,只再问道:“痛不痛?”
“……不痛。”
“不痛吗?”宁元昭按了按那伤口,“殿下别骗我。”
某种很危险的预感自顾景懿心间浮起。
这似乎是个有陷阱的问题,让他有些参不透该回答什么。名为犹豫的情绪罕见地出现在他的抉择中。
温软触感落在纱布边缘,是宁元昭在亲吻他的伤痕。
宁元昭又问了遍:“痛吗?殿下。”
顾景懿说:“不痛。”
宁元昭的吻落在上面的时候,他就不可能再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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