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宁元昭则没费太多力气就看见了玄霓。
往日威风凛凛的小蛇此刻恹恹地窝在竹铁笼里,偶尔吐一吐蛇信子以示自己还活着。
没错,它还在笼子里,连笼子的位置都没有变。
好在它把自己身体上打的结解开了。
这样来看,玄霓应是被关了整整一天一夜。
宁元昭想着,生了一丝真实的愧疚之心。他揭开笼子,捞起玄霓,将它放到了光滑的桌案上,随即抽开手掌,拿出一瓶小小的药膏来。
药膏剩半瓶。
用去的半瓶是涂抹了公主和他的伤痕。
玄霓也受伤了,它和公主一般痛苦,却没有控制之力,所以蹭着咬着,弄下来不少鳞片,狼狈极了。
宁元昭沾了些药膏,细心涂在玄霓身上。玄霓舒服了些,迟缓地想往宁元昭身上爬。
“停。”宁元昭抵住它,“在这好好窝着,别蹭得我一身,到时候把我的药膏都浪费了。”
玄霓听懂了,只将头委屈地搭在宁元昭手背上,睁着双黑豆小眼,看上去无辜极了。
然而宁元昭早不吃它这一套了,尤其它凶狠的样子还留在宁元昭脑中。
“别装。”他按按蛇尾,“以后要是再敢咬你的主人,当心我把你永远关在笼子里。”
蛇闻言更委屈了,缩成一团动也不动。
“你乖乖的。”宁元昭戳戳它的脑袋,“以后你难受了,我也给你血喝。”
蛇便又舒展开身子,往宁元昭这边蹭了蹭,像是与他达成共识。
-
皇宫。
夏德全将宁云霄送出殿门,转头走到熙成帝身旁。
“陛下,宣正侯已然走了。”
“嗯。”熙成帝声色如旧。
就在不久前,他将宁云霄召进宫来,为了就是京外暗道一事。此事牵扯到宁元昭,他不得不小心提防。
宁云霄的回答滴水不漏,况且宁元昭之所以出城,说到底是因着慕容晃搞出来的混事,还真难以追究到宁元昭头上。
御史台送上来的审查结果上写着,宁元昭和他的小厮宁亦舟皆有出城记录,没有偷摸之嫌。
这事情,或许真与宁家无关。
思及此,熙成帝很庆幸,却又有几分失望。
暗道的事还在深查,从慕容晃到红珍珠的主人周博海。所幸那暗道还未建成,现下已命人堵了。暗道的头端连着的正是荒林边上的一户人家。
他的亲卫前去搜寻,竟没找到一个有价值的东西。
有人已经开始觊觎他的皇位吗?
是谁?
皇子?亲王?还是他近些年来越发乖张的大女儿抑或什么别的人?他惶惶然悬着心,恐怕只有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才能稍稍落下。
“宸月还没来吗?”
“回陛下,公主已在来的路上了,奴才估摸着一刻后,应是就会到了。”
“嗯。”
夏德全预估得没错,时间刚走过一刻时,顾景懿来了。
“宸月来了。”
“父皇,深夜叫儿臣来,是有何要事?”
“你昨夜接了元昭,怎么同他一起宿在侯府了?”熙成帝斥责,“不成体统。”
“父皇,这不怪儿臣。”顾景懿淡淡的,“儿臣昨日里与宁小侯爷约定好共进晚膳,结果宁小侯爷为了个侍女,生生放了儿臣鸽子。若儿臣不亲自去他的侯府看看,怎么知道他的金屋里还藏着多少娇?”
“胡闹!”熙成帝说着,倒没有太多怒气,“他一个男人,宠幸些侍女何其正常,你若真不喜欢,处理了就是,大张旗鼓的做什么?”
“儿臣看小侯爷才是大张旗鼓吧。”顾景懿愈发淡漠了,“若不是儿臣见京畿卫出动,生了疑心,跟着将我的好驸马带了回来,又警告了在场诸人一番,恐怕宁小侯爷在生辰之日下我脸子的事就要传遍京城了。”
“他们怎么敢议论皇家之事。”熙成帝似是有些头疼,“况且,你又不喜元昭,如此较真做什么。”
“普天之下,关于儿臣的议论还算少吗?”顾景懿生了抹戾气,“我再不喜宁元昭,他是我的驸马,就该守我的规矩,否则我不介意给他点教训。”
顾景懿的话堪称狂妄。
看着他的神色,熙成帝反倒平静了下来,他思索几息,说:“宸月,你有些收不住脾气了。”
顾景懿垂了垂眸,似乎意识到什么,没再说话。
“你的那条蛇呢?最近如何?”
“不太好,总想咬人。”
顾景懿衣袖微微下落,熙成帝看见了两个蛇咬出来的血洞。
“罢了。”熙成帝道,“明日你就回菩提寺去静修吧,待到成婚前,父皇再派人将你接回。”
“是。”
“回去歇着吧。”
顾景懿行了礼,起身离开。
他走之后,熙成帝捻着菩提珠子,“今儿是什么日子?”
夏德全赶忙道:“陛下,今儿是十一月十三,按常理,再过两三日,就到公主发病的日子了。”
“怪不得他做事如此毛躁。”熙成帝面上没有惊讶,“朕起初还对他存疑,现在看来,他应是没心力筹划这些。”
说着,他好似叹息,“这么多年,真是将他养成了副骄纵的女人性子,居然会为一个男人失态。”
夏德全:“公主发病前总是这般,脑子不甚清醒,有时做了荒唐事,自己都记不得,陛下不必为此烦扰。”
熙成帝:“是,他没拔刀伤两个人,朕都觉得他算克制。”
夏德全:“至少这些年的补物起了作用,公主的病不再恶化,就是好事。”
熙成帝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厌倦,没有再说什么。
-
一个时辰后。
公主府。
宁元昭揣着玄霓,轻车熟路翻过公主府的高墙,一路来到顾景懿的寝殿前。
推开殿门,顾景懿正坐在床榻上,摆动着一只木盒。
宁元昭走过去,坐到了公主身边。
那木盒十分的精巧,里面又分列了几层,东西放进去,不易混淆。
宁元昭在最上面一层,看见了顾景懿想要送给他,最后被他送还给顾景懿的小狗木刻。
“殿下在做什么?”
“整理一下物件。”顾景懿放下盒子,搂住宁元昭,“明日我要回菩提寺了,元宝。”
“怎么这么突然?”宁元昭抚过顾景懿的眉眼,看见了里面的一抹倦色,“是陛下的命令,是不是?”
“元宝好聪明。”顾景懿亲了下他,“不皱眉,小元宝。”
宁元昭下意识展了展眉心,“我很不高兴,殿下。”
“我知道。”顾景懿捏捏他的后颈,“我气鼓鼓的小狗崽。”
“哼哼,若我真是小狗崽,您明日就可以抱着我一同去菩提寺了。”
“这样气啊?”顾景懿忍不住又亲他,“不急,再等等我,好不好?到时候我保证去哪都抱着元宝。”
“是我抱着殿下才对。”宁元昭也搂住公主,安抚般抚了抚她的头发。
€€€€他的殿下又开始不受控的颤抖了。
……不知何时起就开始了,只是她一直忍着。
“殿下都这般难受了,怎么还在安慰我啊?”宁元昭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刻刀,想要划破手臂,却被顾景懿握住了手腕。
“不要血了。”顾景懿埋在他颈边说,“我闻一闻阿昭的味道就好。”
“闻一闻也有用吗?”
“有用。”
“骗人。”宁元昭亲她侧脸,“没有这种道理。”
话落,宁元昭毫不犹豫割破了手指,直接探进了顾景懿唇间,还惩罚般按了按她的舌头。
顾景懿含住他的手指,面上的表情虽然不变,眼睛里却不可避免地闪过愉悦。
宁元昭看到了。
玄霓闻到气味,很快爬了出来,也想分一杯羹,被顾景懿不留情地扔到了一旁。
颇有一种蛮横的护食意味。
“好厉害呀,殿下。”宁元昭笑了笑,“我就知道殿下喜欢。”
“是,我喜欢。”顾景懿的声音含糊沙哑。
“喜欢就不要忍。”宁元昭说,“殿下,如果有法子可以止痛,可以不难受,您为什么要一直忍呢?”
宁元昭的语气很轻很柔,有种异样的宠溺,让人没法不沉沦。
“我帮帮殿下,好吗?”他提出请求,“让殿下没有那么难受,不会伤害到殿下的。”
“阿昭……”
“嗯。”宁元昭抚过她汗湿的额头。
“我不喜欢居于人下。”
“……我知道的,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