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说你伤好的差不多了,本王想了很久,你生在草原长在草原,必定是向往自由的,本王不该把你关起来。”沈岚说着,把搁在膝盖上的食盒打开,朝习青招了招手,“小崽儿过来,吃过鸡腿就送你回家。”
等等!这姓沈的居然要把他送走?
习青心下一慌,他才刚到沈靖身边没几天,若是沈靖现在把他送走,之后他要如何才能再回来?
来不及多想,习青眼睛一闭牙一咬,小跑到沈岚腿边,僵硬着脖子垂下脑袋,往沈岚膝盖上蹭了一下。
沈岚动作一顿,挑了挑眉,“这是?”
他身侧的明心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或许是愿意认主了。”
“认主?”沈岚眨巴着一双眼睛看向明心,“对了,明心,你是不是说过,若是小狗喜欢一个人,是会朝他摇尾巴的。”
明心:“……”
习青:“……”
他竖起尾巴摇了两下。
沈岚十分愉悦的样子,接着得寸进尺道:“明心,你是不是还说过,若是小狗喜欢一个人,是会朝他撒娇的。”
明心眼一垂开始说瞎话:“是。”
这次习青愣了很久,而后在沈岚期待地注视下,从喉间挤出一道微弱声音:“汪……”
沈岚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俯身握着习青的爪子晃了晃,“乖崽儿。”
第3章 色色之徒
努塔格从未这样热闹过,往日夜间只能听个风声虫鸣,今日沿着风一起飘来的,还有不绝于耳的丝竹声。
一曲毕,高座上的沈岚抚掌大赞,“好,好,好!”
他眼睛明亮,盯着下首几位衣衫单薄的舞姬,半晌挪不开眼睛。
习青冷眼看着他那副醉生梦死的样子,心里暗骂一句:色色之徒。
沈岚举起手中酒盏,遥遥一举,“美酒配美人,实乃一大美景。”
说罢猛地仰头,一口烈酒入喉,下一秒,白酒又混着血丝从沈岚嘴角流出来。
乐师舞姬见状皆是吓了一跳,就是习青也愣了片刻,而沈岚身边几位却一脸习以为常的模样。
小白放下手中酒坛,甩着袖子抹了抹嘴,“无所吊谓!慌什么?”
明心坐得远远的,手里的木鱼敲得“笃笃”响,看都没看沈岚,“阿弥陀佛,若能死在酒盏之中,也算一桩幸事。”
只有来福似是真的担心沈岚,一脸焦急地递上帕子,又小声念叨,“王爷这病拖拖拉拉到现在,若是将养着,说不准能好受些,您倒好,都什么时候了,还这样喝酒?”
沈岚朝来福笑笑,算作安抚,而后边咳边朝下头挥手,“愣着做什么?接着奏乐,接着舞。”
他擦去嘴角血丝,揪着自己的衣领子咳了半天,饶是如此,眼睛依旧直勾勾盯着下面舞动的美人。
习青不想再看哪姓沈的丑恶嘴脸,扭过头去四处打量。
他虽被姓沈的留了下来,但依旧住在那个堆满柴草的小毡房中,这还是他头一次走出那个屋子。
而像他待的那样的小毡房还有十几个,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姓沈的到底住在哪个里头。
沈靖这样警觉,怕不是每天都要睡在不同的毡房中才安心?
习青讨厌不确定的东西,比如猜沈靖在哪辆马车,又比如猜沈靖在哪个毡房。
€€€€因为他总是猜不中。
“小崽儿?本王的小崽儿呢?”
听到喊声,习青敷衍地回了一声:“汪。”
“来人啊!”沈岚已然喝的大醉,他朝一旁招招手,“去将本王那个掐丝珐琅牡丹盘拿来。”
闻言,明心突然抬头看了沈岚一眼,又默默垂下头去敲木鱼。
下人很快便将盘子取来,沈岚接过去,在自己案上挑挑选选片刻,又递给来福。
“来福,去,本王的小崽儿叫声这样虚弱,许是饿了,这些拿给他吃。”
来福满脸为难,“王爷,这盘子您从前可是稀罕得很……”
沈岚又重复了一遍:“拿给小崽儿吃,他是吃里头的东西,又不是吃盘子。”
“哦。”
来福低头看去,描着白牡丹的翠蓝盘子中盛着几样肉菜和几块精致的点心,仔细一瞧,甚至还特意摆了个盘。
习青就趴在沈岚右侧,来福正要蹲下把盘子搁在地上,又听见沈岚吩咐:“哪有在地上吃饭的,去,给本王的小崽儿搬张桌子来。”
来福:“……”
还真把狗当人养了?
下人不敢多言,老老实实搬来一张矮桌,来福将盘子搁在桌上,朝习青恭敬伸手,“小崽儿大人,请上桌用膳吧。”
习青瞥了眼沈岚的背影,没难为自己,他前爪搭在案沿上,小口小口斯斯文文吃起来。
姓沈的身为王爷,吃穿用度自然都是最好的,从他桌上挑选下来的吃食也同那些粗鄙的糠谷不同。
习青头一次吃,连其中一些是何东西都没尝出来,只知道入口绵软,无需多嚼,单靠唇舌便能碾碎。
习青边吃边骂:好吃懒做的色色之徒。
这样想着,他愤懑不已,将那姓沈的恨到了骨子里,狼牙一呲,“嘎嘣”一声,上好的掐丝珐琅牡丹盘硬生生叫他咬成了两半。
全程目睹这一切的来福:“……”
他颤颤巍巍拾起盘子,极力想将其复原,可中间那道歪歪扭扭的裂缝始终无法闭合。
“王、王爷……盘……”
“嗯?盘什么?”沈岚醉眼朦胧回头看去,透过牡丹盘中间的缝隙同来福对视了一眼。
沈岚:“……”
“盘、盘……”他缓缓瞪大眼睛,“本王的盘!”
习青轻蔑一笑,看见仇人大惊失色的表情,心中快意不已,仿佛裂成两半的不是盘子,而是那姓沈的。
“王爷!”来福快哭了,“不、不是我弄的!是小崽儿大人!”
习青适时“汪”了一声,算作认下这桩罪名。
沈岚脸色青白交加,他接过牡丹盘缓缓摩挲片刻,忍痛挥手,“去,把小崽儿带回去锁起来,没有本王命令,不得放出来。”
习青:“……”
豆大的烛心下头,一双手正在摆弄两半残缺的盘子,努力半天后,手的主人似乎放弃了,将盘子搁在几上,长叹一声。
光线照不到的阴影中突然冒出一个声音,“你如此稀罕这牡丹盘,为何还要拿给那白狼?”
借着烛光,沈岚一直盯着手边的盘子,眼中哪还有醉意,半晌后他才开口,“虽不知他选择留下是何用意,但总不能叫他真的当只狗,去捡地上的吃食。”
阴影中的人始终未露面,听了沈岚的解释,他又追问道:“随意取个白盘即可,怎么偏偏用牡丹盘?”
这次沈岚没有说话。
“你说猜不到他是何用意?他这样赖在这里不走,像白侍卫那样脑袋并不灵光的都猜到了。”
沈岚自然能猜到,毕竟他也是抱着相同目的来到努塔格的。
“沈靖的眼线查到了吗?”沈岚突然问。
“我之前说的那人,你先防着便是,沈靖若想在你身边安插眼线,必定不会只放一个。”
沈岚突然吹熄蜡烛,待眼睛适应黑暗后,他才从轮椅上站起身,缓缓走至那人身边。
“你说,沈靖明知狼族就在努塔格,为何还要将我贬到这里来?”
“为何?”
“因为他心肠一向如此歹毒,若我死在这里,沈靖便有了出兵的由头,届时整个努塔格,连只老鼠都无藏身之处……他日夜盼着我同狼族斗个两败俱伤呢。”
外头月光映入屋内,一条细长的光带打在地面,将面对面的两人分隔开来。
“我们同狼族,已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沈岚说着,眼中熠熠发光,“小崽儿或许便是我们取胜的关键。”
“阿弥陀佛。”黑暗中那人走到光带下,正是明心。
他合掌低诵,拇指间捻着佛珠,发出“嗒嗒”地细微声响,“可小崽儿施主,似乎来者不善。”
沈岚轻笑一声,语气不自觉带上些宠溺,“他从小便一个人长在斗场,无人教导无人照顾,长这样大已是不易,对外人有戒备心是狼族天性,朝我露出爪牙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罢了。”
明心:“……”
沈岚又道:“其实还是很可爱的,你没发现吗?”
明心:“啃盘子可爱吗?”
沈岚兀自猜测了一会儿,“我听说这世间有一种病,叫做异食癖,得了这病的人,专喜欢吃一些土块木头,或许他就喜欢吃盘子呢。”
沈岚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叫明心叹服,他不禁替习青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边习青叫关了一晚禁闭,这一晚他冷静下来思考一番,终于想明白自己错在何处。
于是第二天一早,毡房门刚被打开,习青便一头冲了出去,刚巧碰上坐在轮椅上指点江山的沈岚。
“这里土壤肥沃,绿草如茵,若是开垦一片农田,倒是不错。”
小白一手握刀一手掐腰,虎目巡视过沈岚指的地方,“王爷,不如同当地人一般,养些牛羊算了。”
沈岚缓缓点头,似是十分认可他的话,“养些牛羊,那便再养些本王喜欢的。”
“王爷喜欢?”
“养些大鹅吧。”
小白:“……”
沈岚眨眨眼,“怎么?可别小瞧大鹅这种家禽,它们€€€€”
话还未说完,小腿便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沈岚低头看去,习青正用脑袋蹭着他的膝盖,毛茸茸的尾巴几乎要摇出花来。
“小崽儿!”沈岚眉间染上喜色,探手下去试探着摸了摸习青的脑袋。
“可是一个人待在毡房害怕了?莫怕,本王也并非惩罚你,只不过那牡丹盘价值连城,本王也是着急了。”
习青这回叫得十分响亮,“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