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朝学着习青的姿势往地上一躺,“还是我俩去。”
习青没拒绝,他看了眼天边渐落的夕阳,摸了摸已经瘪下去的肚皮,拍手站起来,“走了,回去吃饭。”
说到吃饭,老八一跃老高,紧紧跟在习青身后,“老大,这里伙食真不错,不如把三哥四哥都喊来一起吃!”
席朝落后了两步,他双手搭在眉毛上方,迎着阳光眯起眼睛,“你三哥四哥来了,你可就抢不过他们了,再说了,他俩忙着在大小姐跟前献殷勤呢,哪有空来?”
习青放下一桩心事,一个人便吃了一整盆饭菜,沈岚差人送来的饭后糕点他一口都吃不下,最后全进了席朝和老八肚子里。
听说这件事,沈岚宠溺一笑,“一个时辰后再送一份过去,他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很快便又饿了。”
一个时辰后,已经睡下的习青突然在梦中惊醒,他“噌”地一下爬起来,化作白狼跑去沈岚房中,把正在熟睡的沈岚摇醒。
沈岚迷迷瞪瞪睁开双眼,便见习青裸着身子趴在他胸膛上头,见他醒了,捧着他的脸便是“叭叭叭”三下。
习青:“今日的,险些忘了,你继续睡吧。”
说罢便从床上一跃而下,半空中白条条的身子化作一只白狼,甩着尾巴飞快离去。
沈岚:“……”
他早已没了睡意,在床上躺了会儿,又爬起来倒了杯凉茶,心中燥热却始终难以平静。
而始作俑者回到自己房里又吃了一顿点心,心满意足滚上床榻,一歪头便睡过去。
第12章 瓮中之龙
翌日一早,沈岚坐在草地上晒太阳,感慨大好河山的同时,突然偏头问道:“来福,我们来努塔格多久了?”
来福掐指算了算,“回王爷,已经快要两月了。”
“唔,两月。”沈岚手指轻飘飘敲打着轮椅扶手,“已经来了两月,可本王却整日拘束于这小小的营地中,就如那井底之蛙,浅水之蛟,瓮中之€€€€”
来福赶紧打断:“哎哎哎王爷,您怎么能说自己是€€€€”
沈岚:“龙。”
来福:“……”
就在不远处放羊的习青动了动耳朵。
原来那个特别难写的字念龙。
沈岚又道:“你觉得呢?”
习青没动,来福替沈岚喊了一声,“习小哥,我们王爷跟您说话呢。”
习青回神,“嗯?什么?”
沈岚指了指远处,“去草原深处,看看是否有不一样的风景。”
习青摇头:“不去。”
“为何不去?”
“现在我们在努塔格的南场边缘,所以看到的草是绿的,天是晴的,实则这个时节,往里走草都是黄的,再北上,山坳里全是积雪,那里太冷,也没什么好看的。”
习青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手指笨拙地摆弄着,想用手里的草编点什么出来,却弄了个四不像,还染了一手的绿色汁液。
“过了努塔格,还有锡力烈,还有阿硖,过了阿硖就是荒漠,但越北越危险。”
沈岚叹了口气。
习青继续道:“不如过几日再去,夏初时,草原上会开满花,白的,红的,黄的,各种颜色都有。”
沈岚抬眼看向习青腰间的彩玉,“就像你的腰带这样么?”
习青摸了摸腰带上的玉石,然后垂下眼睫。
“比这个还好看。”
习青以为他一番话将沈岚唬住,可睡了个午觉再起来,却得知沈岚已经出发了。
习青脑子一懵:“他去哪了?”
守营的侍卫跳起来指了指正北,“王爷说他要去努塔格的神河看看,所以一路向北去了。”
“现在哪有神河?”习青眉毛紧紧拧起,连声音都不自觉高了许多,“北场连雨都没下过,神河都是干的€€€€”
话音刚落,西边的天色突然变暗,眼看着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坏了。”习青往前走了两步,“要起大风了。”
草原上若是起场大风,别说人,就连牲畜和毡房都会被卷上天。
侍卫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听说要起风,连忙把一旁的外袍穿了起来。
“习小哥,你也回去穿件袍子吧。”
习青转头问道:“他走多久了?”
“大约一个时辰。”
习青心里暗骂一句,先是回到自己房里取了一件羊皮袄,而后随便骑上一匹马便往北跑。
赶至下坡,他刚好同放牛回来的席朝遇上。
离得还远时,席朝便朝他大喊:“老大,要下雨了!你去哪?”
习青勒紧缰绳,胯下骏马停下来,围着席朝不断绕圈子。
“沈岚去了努塔格北场,我得把他找回来。”
“他疯了?这天淋了雨再叫风吹一下,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习青看了席朝一眼,眸中意味不明,“他不知道有多危险,我们刚回努塔格的时候,不是也险些死在那里吗。”
席朝抿起嘴角,“那你也不能去找他,他带的人多,肯定没事。”
“他们不识路,若是背着雨跑就全完了,更何况没了沈岚,我们连上京都进不去,我得把他带回来。”说罢,习青一夹马肚,骏马嘶鸣着冲出去。
黑云跑的比马还快,骤雨追上来,霎时便将习青浇了个透,他抬头看了眼天上长蛇一般的云,猛地拉住缰绳,转向为西。
努塔格草原辽阔,下起雨来也奇特,常常东边骄阳西边暴雨,但只要过了这条带状云,就是一片晴天,若是不熟悉的人遇上这种雨,一直往云飘的方向跑,便要一直挨雨淋。
习青眯起眼睛,待乌云从头顶过去后,他甩了甩脑袋,跟在雨幕后头,又转向为北。
翻过一道山头,风瞬间变大,习青叫吹了个仰倒,紧紧抓住缰绳才没摔下去。
越往北跑,习青一颗心愈发沉重,他尚且觉得发冷,沈岚那病秧子说不准已经叫风刮进坟里去了。
又跑了一刻,风已经大到寸步难行,习青从马上翻身滚下,紧紧贴在地面匍匐前进。
没过多久,前头出现了一条波光粼粼的浅溪,习青原地愣怔片刻€€€€春季头一场雨,居然把神河给浇了出来。
再眯眼仔细看,神河边有一辆已经吹散架的马车,车身一半陷进河中,一阵风起,有什么东西从马车里掉了出来,瞬间被吹上天。
习青定睛看去,居然是沈岚的轮椅,他紧咬大牙,半蹲着身子小跑过去,钻进马车里一瞧,沈岚正躺在水里吐泡泡。
“醒醒!”习青一把薅住沈岚的头发,把人从水里提了出来,“醒醒!”
他使劲拍打沈岚侧脸,许是力气太大,几巴掌下去居然真的把人喊醒了。
“小崽儿……”沈岚费力睁眼,一张嘴吐出一口混着泥沙的河水。
习青气不过,板着脸大声训斥道:“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越北越危险!”
沈岚咳了两声,似是十分委屈的模样,眼眶涌上泪水,他拼尽全力握住习青的手掌,昏过去前吐出一句话:“小崽儿,有人要杀我。”
听到这句话,习青心跳猛然停了一拍,他立时抽出腰间别着的短刀,警觉地四处看去。
可周遭别说人,就连比草高的东西都没瞧见一个。
有人要杀沈岚?是谁?
会是沈靖吗?
深知这里不能长留,习青一勒裤腰带,抓住沈岚的胳膊矮下身子,竟一下将人扛了起来。
风声掠过地面,沈岚缓缓睁眼,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土坑里躺着。
他左右看看,哑着嗓子问道:“我是死了么?这是你给我挖的坑?”
习青正把羊皮袄往沈岚身上裹,闻言一脸不耐烦地回道:“没死。”
接着又跟上一句,“快了。”
“我发热了?”沈岚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不知是手太凉还是头太热,两个差距较大的温度触在一起时,有种手不是自己手,头不是自己头的感觉。
接下来,一道更加炙热的温度贴了过来。
习青板着脸钻进羊皮袄中,往后一靠,胳膊一收,把近八尺的沈岚搂进怀里抱着
沈岚:“……”
习青顺势拍了拍沈岚的肩膀,“别乱动。”
“我应当是没力气乱动的。”沈岚替自己解释了一句,然后微微抬头看去,这样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习青的尖下巴和侧脸。
习青像个火炉一样,还是个顶漂亮的火炉,沈岚叫他抱着,身子果真暖和许多。
就是两个人的姿势有些怪异。
“是谁要杀你?”习青突然问。
“不知,但我猜是沈靖。”
沈岚一直靠在习青胸膛,他能察觉到自己说完这句话后,习青的心跳声大了许多。
“他为何要杀你?”
“不知,但我身边肯定有沈靖的人。”
习青的心跳开始加速。
“那人是谁?”
“不知,但除了我,都有可能。”
简直是一问三不知!
习青叫沈岚一通废话气得不轻,他揪起羊皮袄把沈岚的脑袋也盖住,不想再听。
袄下面传来沈岚虚弱的声音:“小崽儿……”
习青怒斥:“别叫我小崽儿!娘们唧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