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暴娇太子的伴读后 第44章

金福瑞闻言松了一口气,问道:“殿下要去侯府?”

姜檐牵着缰绳,被晨露洇透的长眉显得更浓,如一笔凌厉的墨迹。

他沉默片刻,摇摇头,垂眸对金福瑞说,“你去侯府打听,孤不便去。”

若是以前姜檐肯定不管不顾地去了侯府,如今知道卫寂夹在左右的艰辛,不想再去侯府跟卫宗建起争执。

金福瑞一怔,而后笑着说,“奴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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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还未亮,卫寂便发了高烧。

许怀秉从照顾卫寂的人口中知道此事后,来了竹舍一趟,但他并没有进屋,隔着门看了一眼卫寂。

卫寂烧得人事不知,躺在堆叠的柔软被褥中,整个人汗津津的,像是从水中捞上来似的,连寡淡的唇都红润得不像话。

许怀秉看了一眼,然后放下了帘子,转头吩咐身旁的人好好照顾卫寂。

临走时,许怀秉抱走那盆他叔父最爱的山茶,省得卫寂闻到异味难受。

断断续续地烧了一上午,中午用过饭,卫寂才恢复了一些力气。

不知什么时候,屋内搬进来一道屏风,与竹屋的摆设并不相配。

卫寂看着屏风上提的那几句诗,因为以前没听过,不由细细读了几遍。

照顾卫寂的是一个身着素衣的老媪,眼角留着岁月的痕迹,说话轻声和缓,笑起来亦很温和。

她端来一碗清心汤,“这诗是太傅作的。”

卫寂接过汤向她道谢。

看着卫寂拿起汤匙,垂眸一勺勺地喝,也不叫苦也不撒性,模样很是乖巧,老媪慈爱地笑了笑。

等卫寂喝完,她在卫寂掌心放了一块方糖,便起身出去了。

卫寂托着掌心那块糖看了一会儿,然后含进了口中,又躺回了榻上。

房门再次打开,卫寂还以为是方才那个姑姑,晕沉沉地抬了抬眼皮。

屏风后是一道颀长的身影,那人问,“好些了么?”

听到许怀秉的声音,卫寂将身上的被子拉了拉,瓮声瓮气地说,“没什么大碍。”

许怀秉并没有进来,始终站在屏风外,“我带了古琴,你要听么?”

以前在凉州时,卫寂曾对许怀秉说过,他喜欢古琴至简至朴,浑厚悠远的声音。

古琴的声音乍一听可能不抓耳,但越品意境越幽远。

因此他喜欢听着琴,看一些旁人觉得枯燥乏味的史经。

被许怀秉这么一提,卫寂这才想起来,他虽没有跟许怀秉说过自己想进史府,但以前经常拿这类书去许怀秉家看。

许怀秉弹琴,他就在一旁看书。

他俩都不是多话的人,有时就这么枯坐一天,但也不觉得无趣。

那时卫寂年岁小,多少有些虚荣,还暗戳戳想着自己与许怀秉是管鲍之交,是高山与流水。

如今想来,真是汗颜,好似五岁还穿开裆裤的事被翻了出来。

卫寂的脸忍不住又往被子里埋了埋,“学业这么辛苦,怎么好让你给我弹古琴。”

说完这番话,卫寂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地问,“今日太傅授了什么课?”

屏风后的人说,“你是想问太子么?”

卫寂一噎,慢慢垂下了眼睛。

他是想知道姜檐的近况,自从他俩相熟以后,还从未这么久没见过面。

静了一会儿,许怀秉先开了口,“今日殿下没有上课。”

卫寂抬起头,看着那道挺拔如松的身影,焦急地问,“怎么了,殿下是病了么?”

许怀秉:“我也不知,东宫只是差人来说不必去了。”

卫寂还有心再问问,就算许怀秉不清楚缘由,但太傅肯定知道内情,否则不会给姜檐允假,但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他又躺回去,下巴蹭进被褥之中,耷拉着眼皮不想说话。

可许怀秉还在一侧,卫寂也不好太过失礼,便没话找话的闲聊。

“先前一直忘了与你说,大夫说我体质特殊才会比寻常人分化晚,并不是因为被蛇咬。”

屏风另一面的许怀秉没有说话。

卫寂斟酌道:“我知你是君子,有恩必还,这次若不是你收留我,我只能待在庄上熬过这五日。过了今日,你不要再记挂往事,再说恩情那我该羞愧了。”

他俩这算是两清了,许怀秉不必为他负责。

这也是卫寂答应来许怀秉府上的原因之一,他感觉许怀秉还没放下来,不然昨晚也不会找过来。

卫寂话中的意思,便是傻子都能听明白,更何况是许怀秉。

只是听卫寂昨日一句君子,今日又是一句君子,许怀秉心中发笑。

他开蒙很早,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再加上岐孟许氏的名头,自幼便被人叫做小君子。

名声从岐孟传到凉州,后又传至京城,如今连圣上都因这个虚名,见了他一面。

孔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

孔子还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似乎君子便该修身、养性,光风霁月,磊落不平,还要自我约束。

可他若真是君子,前几日见马林骞便不会面不改色,坦然自若地与他叙旧。

他若真是君子,便不会让马林骞跌下马,摔断腿。

他若真是君子,更不会在毁了马林骞的前程、仕途后,至今没有生出过愧疚与悔意。

第36章

世人皆因他的好名声、好皮相、好家世生出亲近之意。

对于这些人的倾慕好感, 许怀秉内心无波无澜,甚至觉得他们打扰了自己的清静。

因此在分化后,他寻了一个借口向家人辞行,来到了凉州这处宅子。

但没清静几日, 马林骞便慕名而来, 那之后凉州城内的其他世家子弟亦跟着来了。

每日拜帖来的人不计其数, 与他在岐孟时没什么区别。

比起这些人, 许怀秉更愿意与卫寂在树下,一张琴, 一本书, 两盏茶的待着。

马林骞打扰了他的安宁,也打扰到他的琴友。

许怀秉心里虽然很不耐烦与这些人交际, 可人活在世上, 便要遵循这世间的礼法道义。

纵然再是不耐,他也如家中长辈所愿, 端其言行,修其心性, 待人和善有礼,如真君子那般。

世人因此被他迷惑, 就连卫寂也是,不知其内里,只看到了他的表相。

这些年许怀秉将自己的言行禁锢在礼教之内, 就如面前这道屏风, 他若是越过去, 剥掉身上那层虚伪的假皮囊, 露出自己的本性,一定会让榻上那人生出惧怕。

他这样的人也是君子?

真真是可笑。

许怀秉没有说话, 也没有越过屏风,只是将古琴放到书案,然后施施然坐了下来。

雪白的衣袍垂落在地,如烟堆雾笼,许怀秉却没有管,抬手摁在琴弦上,修长的指在压下的弦上摇动。

古朴厚重的琴音从他指尖拨出,他的指法娴熟,吟之缓急,俱之圆满,若吟哦然。

这首曲子是以前在凉州时,卫寂常听许怀秉弹奏,他也很喜欢。

卫寂忍不住朝屏风那侧看了一眼,见许怀秉专心在抚琴,似乎没有交谈的心思,卫寂便安心地窝回到床上。

身体又开始慢慢变热,卫寂眼睫垂落,眉梢处勾着一抹海棠红,眸中泛着一层水光的薄亮。

在这空幽的琴音中,卫寂阖上了眼睛,困意袭来。

这一觉睡得极为沉,周遭什么动静都没听见,醒来时便看见那个素衣老媪慈爱地冲他笑,手里端着一碗清苦的汤药。

她轻声细语道:“小公子,该喝药了。”

卫寂有些不好意思,他已经许久没被人叫小公子,而且以他现在的年岁也不能被称为‘小’了。

卫寂支起身子,轻轻向她道谢,接过药碗乖乖喝了。

老媪收回碗,又给了卫寂一块放糖,问他,“快到吃晚饭的时辰,小公子有什么想吃的?”

卫寂低声说,“一碗素粥就好。”

停顿片刻,他又客气地问,“能否打一桶水?我想洗一洗,劳烦了。”

她应了一声,“好。”

等人走后,卫寂才发现枕边放着一本佶屈聱牙的古书,他手上都是汗,对着手又搓又吹,干了之后他才捧起来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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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怀秉吃过晚饭再来时,卫寂正捧着书在灯下读。

灯烛似昏黄的薄纱铺在床头,卫寂披着发,瞳仁乌黑,唇上像涂了口脂似的,整张脸是艳,但身上却有一种书呆子气。

他一边揉眼,一边看书,困得直打哈欠,还是不愿意把书放下来。

听到开门声,卫寂反应迟缓地抬起头,许怀秉已经走进来了,立在屏风后面。

卫寂不禁放下书,悄悄枕在手臂上装睡。

他实在无话可跟许怀秉说,而且很怕对方讲他俩在凉州的事,只要一提起来,卫寂便觉得尴尬。

因为那里有他挨排挤的过往,还有他犯傻的回忆。

卫寂仗着隔着屏风,许怀秉看不见他,眼睛半合半张地看向门口,心里盼望着对方出去。

许怀秉没有如卫寂所想,听到里面没动静便行君子之道地离开,他反而走了过来,大有越过屏风进来之意。

卫寂心中大惊,忙抬头问,“怎,怎么了?”

屏风后的人止了步,从容有度道:“没什么,只是过来取琴,你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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