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寂此刻的噤声,似热油浇到了柴火上,爆裂声更大了。
姜檐双目猩红,他绕过卫寂阔步走进去,一副捉奸的架势,“许怀秉是不是在里面?”
卫寂追在姜檐身后,磕巴着说,“没有。”
这话让姜檐的火气稍歇,但并未完全平息,扭过脸凑近卫寂大声道:“那她怎么在这里?”
卫寂怕虞姑姑听见,想也未想便捂住了姜檐的嘴。
姜檐双眸瞪大,惊愤交加。
他跟卫寂身量悬殊,气力更悬殊,抬手间便可挣脱卫寂。
但姜檐没有,只是用眼睛无声地发着火,像是要卫寂明白他对自己做了多么一件人神共愤的事。
卫寂被姜檐盯得心中发毛,他慌乱地吞咽了一口,压低声音说,“是我让她来的,殿下不要朝她发脾气。”
姜檐瞳仁一震,抓起卫寂捂着自己嘴的手,怒道:“我什么时候冲她发脾气了?是你冲我发脾气,还对我动手!”
说完又将卫寂的手放回到原处,继续无声地怒视他。
动手的指责过于严厉,卫寂吓得抽回自己的手,“臣哪有动手?”
姜檐扣住卫寂的手腕,摁着他不让他动,义正词严道:“你还想销毁证据,门都没有。”
卫寂抽了好几次都没抽回来,后背都出汗了,最后嗫嗫地道歉,“臣错了。”
姜檐这才松开卫寂的手,指着厨房问,“她究竟为什么……”
卫寂面上一慌,哀求地看着姜檐,“殿下小声些。”
姜檐压低声音,用恼怒的气音问,“她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许怀秉有没有来过?你连他都告诉了,最后一个才与我说?”
卫寂小声地回姜檐,“臣没有告诉许怀秉,只是凑巧这处宅子的原主人是他的好友,臣买之前真的不知。”
姜檐凑在卫寂耳边狠狠道:“不知来历的宅子你也敢买?退回去。”
卫寂用同样的音量跟姜檐‘咬耳朵’,“臣都过了户籍,而且臣很喜欢这处宅子,也很喜欢……虞姑姑,她日后就要搬来跟臣一块住了。”
见卫寂眼神怯怯,面露不安,姜檐急喘了一下,粗声问,“那许怀秉呢?”
卫寂不解,啊了一声,“他怎么了?”
姜檐逼视着卫寂,“他也要来住?”
卫寂一吓,“这怎么可能,他为何要来这里住?”
姜檐的目光朝厨房看了一眼,面有不悦,“那她怎么能来?”
卫寂半真半假,“她并非奴籍,向太傅府辞行就可以来臣这里。”
虞姑姑是良籍没错,但今日带她来的人是许怀秉,卫寂隐去了这段,因此心虚地不敢看姜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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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见太子一脸怒意,虞姑姑有些担心卫寂被他欺负,忍不住从厨房朝外看了一眼。
卫寂跟姜檐站在枣树下,两人贴得很近,衣袖相擦,双肩几乎挨在一起。
一会儿这个凑过来在另一个耳边说着什么,一会儿另一个凑过来在这个耳边说着什么。
看他俩这嘀嘀咕咕的模样,不像有什么大事的样子。
虞姑姑一头雾水。
第53章
姜檐坐在正堂, 眉心紧蹙,一张脸拉得老长,任谁都能看出他心中的不虞。
卫寂陪在一旁,看到姜檐此刻的神色, 他小心地递过去一杯茶。
姜檐接过茶杯, 轻哼了一声, “她来你这里, 连茶水都不倒么?”
这话说得一点道理都不讲,明明是他不喜欢虞姑姑, 卫寂才让虞姑姑出去的, 哪里就是人家不肯倒茶了?
卫寂没回他这句话,任姜檐发泄不满的情绪。
果然说了几句, 见卫寂也不响应他也说不下去了, 目光在屋内环顾一圈,又是重重一哼。
姜檐嫌弃道:“这么小的宅子, 蚁虫路过,看到这丁点大的地方都不会搬进来住。”
这宅子比起东宫、侯府自然是小, 可于卫寂来说已经是很好的居身之所,哪里有姜檐说的那么不好?
心中虽这样想, 但卫寂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垂丧着脑袋听姜檐‘数落’。
姜檐满脸怨念,“买的时候你也不与我商量, 就擅自做主了。”
卫寂看着杯盏里的热气, 垂眸还是不说话。
姜檐还在抱怨, “这点地方, 再来几个人怎么住得开?”
听到这句话,卫寂终于忍不住开口说, “臣的亲客少,不需买太大的地方待客。”
自成为姜檐的伴读后,卫寂除了睡觉,其余大多时间都用在他身上,哪里有工夫去交朋友。
当然,就算没有姜檐,以他内敛的性子也不会主动结识旁人。
与卫寂相熟的人屈指可数,这些人之中,谁没事会来他家留宿?
姜檐压下眉头,“谁说要你待客了?”
他正要说什么,门外响起喧闹声。
在厨房为他们准备点心的虞姑姑听到动静,半疑半惑地走出来。
自姜檐来之后,门扉便一直开着,虞姑姑绕过影壁便看到门外停着好几辆马车。
金福瑞抱着一个很大的木盒,他站在门口吩咐身后的人,“手脚都仔细些,别弄坏了东西。”
“你们几个随咱家去见小卫大人。”金福瑞手指了几个人,一转头正巧跟虞姑姑打了一个照面。
两人在太傅府上见过面,金福瑞眸光微闪,下意识抬头瞧了门上的牌匾。
朱红的匾上用金漆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字€€€€随园。
确定没来错地方,金福瑞面上堆起笑,客气地与虞姑姑打招呼。
虞姑姑看了一眼金福瑞身后那几个面相沉稳的奴仆,福身回礼道:“金公公福安,殿下与小公子在里面,请随我来。”
金福瑞客气地说,“劳烦姑姑了。”
他带着六男六女跟在虞姑姑身后进了宅子,看到院落与屋舍微微一愣。
金福瑞走进去,向姜檐行礼,“殿下,奴才让人都带过来了。”
姜檐瘫着脸问卫寂,“你说这怎么住?”
看着这阵仗,卫寂愕然不已,此刻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姜檐一直说他宅子买的小了。
金福瑞打圆场,“小卫大人可以从这十二人中挑四位留下来,四个人,两两挤一间还是能睡下的。只是马车怕是不能驶进来,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卫大人若是要用车,差人来东宫便可。”
“要是实在怕麻烦,奴才看附近有茶寮,他们的地方够大,每月花些银两停到他们后院。”
金福瑞短短工夫便想好了解决之法,这一通把卫寂说得更愣了。
他如今身无功名俸禄,只是一介白衣,连一份能谋生的产业还没置办,竟还要每月花一笔闲钱养车马。
想到每月的支出,卫寂汗流浃背,慌忙说,“不必了,如今就好。”
从侯府搬出那刻,卫寂就不当自己是什么富贵公子了,平时的家务他也可以搭把手。
先前跟虞姑姑收拾屋子时,对方还说要在院里开垦出一块菜地,这样便能自给自足。
他们连菜钱都要商量着要省下来,哪里还需要这么多人伺候?
金福瑞看出了卫寂的窘迫,给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其余人都退了下去。
等房内只剩下他们三人,金福瑞才将怀里的木匣放到姜檐桌旁,然后跟着也离开了,留他俩说话。
姜檐打开匣盖,抱起来塞到卫寂怀里,别扭道:“这个给你。”
那匣子很沉,卫寂双肩塌下,手臂也向下沉了沉。
他低头一看,里面是白花花的碎银子,加起来少说也得几千两。
姜檐听到卫寂买宅院的消息,从宫中直奔这里,让金福瑞回去挑几个人过来,把库里所有的碎银子都拿出来。
吃了上次教训,姜檐知道比起大金锭子,卫寂日常用到的碎银更多。
卫寂抱着沉甸甸的木匣,一时说不清心中的感受,静默了一会儿,道:“臣有。”
姜檐则说,“再买一个大点的宅子就没有了。”
卫寂喉咙上下滚动,“臣……觉得小宅子更好。”
姜檐看他,“哪里好?”
卫寂小声说,“就是好。”
说不清楚哪里好,他就是觉得几步路从大门走到屋内很好,跟虞姑姑商量在院中开垦菜园时很好,姜檐站在枣树下,拨弄荷叶招惹那些嬉戏的鱼很好。
姜檐闻言却有些生气,胸口起伏了两下,“东宫大碍着你了?”
卫寂没理解姜檐这话。
姜檐的举一反三全都用到这种地方,只因为卫寂说喜欢小宅子,便觉得他是嫌弃东宫地方大。
那日他说那些狠话,也是因为东宫太大了?
反应过来后,卫寂忙摇头,“臣没那个意思。”
姜檐把脸扭了过去,越想越气,又扭回来对卫寂说,“先前也没见你说过它不好,现在你倒是处处嫌弃它,它怎么做也不对是不是?”
这实在是个大误会,卫寂急道:“东宫自然是最好的,臣这小宅子哪里敢跟东宫比?”
姜檐理也直气也壮,“他自然是比不上我。”
卫寂一时不知道姜檐说的到底是人还是宅子。
姜檐紧迫地盯着卫寂,双眸湛着精光,“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我说错了?”
卫寂双肩绷直,点头如捣蒜,“殿下说得对。”
姜檐脾气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将心中的不满全部发泄出来,他也恢复正常。
“你把银子收起来,若是短了缺了再跟我要。”
卫寂抱着木匣想了想,他从里面取了十几枚,“放在家中不安全,臣拿这些便可,剩下的先放到殿下那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