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姜檐没说什么,放下了卫寂,转身将茶杯搁到案桌上,之后默不作声地坐到了一旁。
卫寂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见姜檐一直不说话,便忍不住去看他。
姜檐面上还带着疲倦,神色却淡淡的,手里拿着一份公文,垂眸在看。
若是以往发生这样的事,姜檐必定会说落卫寂不好好照顾自己,生病了也不跟他说。
这次怎么这样安静?这太不像姜檐的脾气了。
卫寂满心困惑,可看姜檐在认真处理公事,他也没好意思打扰。
吃过午饭,姜檐下午也待在卫寂房中,但两人很少交流,连眼神上的都没有。
案桌上那一摞文书,姜檐全都阅了一遍,然后一一回复,不见先前的不耐与烦躁。
看着他沉静深邃的侧脸,卫寂总觉得有什么事好似在一夜间变了。
到了晚上,付明远又来了。
怕打扰卫寂休息,姜檐便去自己的房间与付明远谈事。
晚上的药是给卫寂看病的郎中亲自端过来的,等卫寂喝完药,郎中解下他手臂的纱布。
看到那道狰狞的伤口,卫寂惊了一下,“怎么变成了这样?”
郎中道:“大人不必担心,脓水挤出来,过几日就能长好。”
卫寂‘啊’了一下,他不解地看着老郎中,“什么脓水?”
这下换郎中错愕了,“大人不知道?”
卫寂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
这次付明远来似乎不止是为了要钱,否则两人不会谈这么久。
半个多时辰后,付明远才离开,姜檐回卫寂房中探望他。
从郎中口中知道前因后果,再看情绪不外显的姜檐,卫寂心里很不是滋味。
姜檐问,“方才郎中看过了?”
卫寂点了一下头,“他说臣已经没什么大碍。”
姜檐‘嗯’了一声,坐回到原位,拿着付明远方才交给他的账簿在灯下看。
他越是这样平静,反而越叫卫寂心中不安,他动了动唇,低声劝道:“殿下若是累了,便回房去休息罢,臣没事了。”
姜檐眼睫微动,静了几息,然后起身将房中的蜡烛吹灭,却没有着急走。
他立在黑暗里,在卫寂房间驻足很久,修长的身子如一尊石雕。
看到黑暗里那道身影,卫寂喉口好似被一双大手掐住,昨夜那种陷进沼泽的窒息感再次袭来。
他缓慢地开口,“臣真的没事了,殿下不要担心。”
这句话戳破了姜檐维持了一天的镇定,惶恐穿膛而过,双目霎时红了。
他快步走过去,半蹲在床前,将自己埋进了卫寂的颈窝。
没一会儿卫寂便感觉脖颈有些潮湿,他怔住了。
姜檐好像一只淋了雨的大猫,浑身发着抖,本能地靠近自己的主人,索取对方身上的温度。
他的声音从喉咙一点点挤出来,“我好怕你会醒不来。”
卫寂脖颈的湿意越来越重,滚烫的泪灼在他皮肤,让他心口剧烈收缩。
姜檐把自己埋在卫寂的身上,身体发着抖,声音也在发抖。
“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心悦你,一直都心悦你。”
昨晚灯烛一点点地烧,蜡油滚落。
姜檐坐在床头,他抱着卫寂不停在想他们之间的过往。
他拼命想,拼命地想,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亲口向卫寂表明过自己的心意。
他连一句心悦都没有跟卫寂说过。
他怎么能一句都没有说过?明明他那样、那样喜欢卫寂。
第68章
怀里的人声音湿漉漉的, 带着很浓的鼻音,穿过空气灌满了卫寂的耳朵,他的身子晃了晃,眼眶瞬间湿了。
许久卫寂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轻不可闻地说, “我知道。”
他知道姜檐心悦他,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姜檐的爱意与偏袒那样明晃晃, 即便他不说,卫寂也是知道的。
姜檐没有说话, 他还沉浸在险些失去卫寂的恐慌中。
卫寂前襟已经湿透, 感受到姜檐的身体轻微地发着颤,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 卫寂一下一下地轻轻背在姜檐后背。
姜檐更用力地抱着卫寂, 感受着卫寂的体温与气息,心中的慌乱才得以平复。
这夜姜檐留宿到卫寂房中, 他们同榻而眠,衣衫交叠, 体温相传。
隔日一早醒来,又听到那只黑白的喜鹊在枝头喳喳报喜。
姜檐睁开眼便看见卫寂在看他, 他们侧身面对面躺着,四目交汇。
冷静下来后,想起昨夜的种种姜檐似乎很不好意思, 粗声粗气对卫寂道:“不许你看我。”
这虚张声势, 蛮横不讲理的模样, 哪里还有昨日的‘小鸟依人’?
卫寂先是一愣, 之后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看着卫寂垂落的长睫,姜檐呼吸变重, 声音却缓和下来,他轻声轻气地说,“也不许……你不看我。”
听到他这黏糊糊的口吻,卫寂眼皮动了一下,然后缓慢地睁开。
姜檐侧躺着专注至极地望着卫寂,那双点墨般的眸子好似汪了一泓潭水,里面倒映着卫寂的模样,正无声坦诚着他对他的喜爱。
卫寂被这样几乎称之为含情脉脉的目光定住,唇瓣微张,神色很是不自在。
随着姜檐一点点地靠近,卫寂的身体越来越僵。
直到感受到姜檐放轻的呼吸,卫寂这才从冰封状态解冻,他喉咙火烧似的滑动了两下。
姜檐已经从自己的枕头蹭到卫寂的软枕上,下巴挨着卫寂的肩头,只要微微抬头便能吻过来,但他只是无声看着卫寂。
卫寂耳根通红,仿佛被烙铁烫过似的,鼻翼急促翕动。
一时间整个世间为之安静。
风过树梢的声音、喜鹊的叫声,庭院的脚步声都渐渐远去。
只有姜檐轻到不能再轻的呼吸,在这一刻震耳欲聋,牵动着卫寂所有的感官,心底那个妄念疯狂叫嚣。
最终卫寂遵从自己的本意,慢慢地阖上了眼睛。
姜檐有着动物一样的直觉,在察觉到‘主人’心软的那瞬,他将唇贴了过去,迫切地想要卫寂染上自己的气息。
卫寂的唇瓣被姜檐含住,姜檐一边亲他,一边用鼻尖在他面上、耳后跟脖颈胡乱蹭着,像一头黏糊糊的大兽。
亲了一会儿卫寂的唇,姜檐微微抬头,去吻卫寂眼皮那颗小痣。
他的吻混乱没有章法,但只够热忱,没多久卫寂那个长着小痣的眼皮就被姜檐亲红了。
卫寂发出轻轻的吃痛音,“嘶。”
姜檐听到后忙停下来,紧张地看着他受伤的那条手臂,“是不是我不小心碰了?”
卫寂没好意思说,他疼的是眼珠,姜檐亲的力气有点大,撞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
“没有碰到,就……”卫寂默认了姜檐的猜测,“不小心蹭了一下。”
姜檐没作他想,低头在卫寂绑着纱布的地方吹了两下。
卫寂往回收了收自己的手,于心不忍地说,“没事,……郎中昨日说过几日伤口就会长好。”
昨日发泄完情绪,恢复正常的姜檐开始‘说落’,“下次生病了一定要与我说,不准再私自瞒着,知道了么??”
卫寂哪里还敢嘴?忙点头应道:“知道了。”
姜檐面色忽然一变,垂下头抠着被角,低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成婚?”
这个话题转得太快,卫寂睁大眼睛“啊”了一声。
姜檐掀眸飞快看了一眼卫寂,有些不满地说,“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想拖多久?”
卫寂不知姜檐说的‘这样’是哪样,是指方才他们……亲过?
卫寂有些不知所措,磕巴着回,“臣,臣也不知道。”
他也是刚想通自己与姜檐的关系,不曾想竟要开始商议订亲事了,这也太快了?
卫寂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慌乱。
姜檐的条理倒是很清楚,“太后薨逝还未满一年,我不方便在这个时候跟你议亲。等满过一年的时候应该会有谏官来劝,到时就可以请我父皇为我们赐婚了。”
最后他又说,“你也不用太着急,再等过八个半月就好。”
一听还有八个月,卫寂反而轻松,甚至可以说是松了一口气。
他对婚事多少有些畏惧,只因为对方是姜檐,他才想迈出一步试试。
卫寂喃喃自语,“八个半月,八个半月。”
见卫寂总是这样念,姜檐看向他,目光烁烁,“你就这么等不及?”
卫寂自顾自念着,听到姜檐开口他看了过来。
姜檐:“虽说以前没有这样的先例,但你若真想早日成婚,那便七月份定亲。”
卫寂一听这话额头冒汗,“臣不是这个意思。”
怕姜檐真的要在七月份订亲,卫寂忙劝道:“怎么也得为太后服丧一年,不足一年便成婚不吉利。”
忽然想到姜檐不信这些,卫寂住了口,准备从一个方向再劝,却听姜檐说,“好罢,那就满够一年再说。”
卫寂一怔,没想姜檐竟这样痛快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