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檐恼道:“看出来怎么了?我就是喜欢他!”
姜筝拉长调子‘呦’了一声,开口挤兑姜檐,“你喜欢人家,人家喜欢你么?”
一提这话,姜檐来了劲,“自然喜欢,他早早便喜欢我了。”
姜筝:“人家小卫的学问那样好,听说在常白郡还办了大案,你看看你,哪里能配得上人家?”
姜檐:“怎么配不上?我日后也会尽好一个太子的本分,勤于政务,仁爱百姓。”
听他们姐弟一唱一和,许闻宜放下茶杯,“好了。”
她的声音虽轻,却让姜檐跟姜筝都止了声。
许闻宜叹了一声,“小卫的品行,我自是信得过,也很喜欢他,正因如此才不愿看他拘在东宫,他是栋梁之材,你父皇也很看重他。”
姜檐起身道:“他嫁进东宫,也可以为朝廷做事。”
听懂姜檐话中的意思,许闻宜蹙起细眉,“历来没有这个规矩。”
“大庸百年基业,自太.祖在马背上打下江山,便一直抑商重农。这次儿臣南下,看到靠天吃饭的百姓才知道父皇为何要开商路,因为□□订这条规矩时,粮库空虚,自然是温饱在先。”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适合的规矩便不能死守。正因为父皇明白这个道理,他才会力排众议废除许多抑制商行的律法”
姜檐朗声道:“儿臣喜欢卫寂,他又是栋梁之材,为何不能一面是太子妃,一面是朝廷命官?”
许闻宜一愣,未曾想道姜檐会说出这样的话。
“儿臣喜欢他。”姜檐倔道:“是非他不可的,若不是他,我此生不娶。”
“混账话。”姜筝明面斥责,实则在帮姜檐说话。
“母后与父皇都是通情达理之人,有什么话好好地说,莫说这种气话。不让小卫在朝为官,是不想后宫干政,搅乱朝廷。”
姜檐反驳道:“若坐在大宝之位的人都如父皇这般贤明,谁也祸乱不了朝纲。是先皇醉心修道,才让外戚有可乘之机,错在先皇。”
许闻宜眉心一跳,出声呵斥,“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姜檐自知失言,却不想认错,“只有庸弱无能之辈才会有这样的担心,父皇登基初时,有些国事还免不了与母后您商议。”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对儿臣来说,卫寂就是那个在儿臣身处弱势时,能与儿臣交心,同甘共苦,执手相伴的知心人。”
“我不想他为我妥协,可我也不想看他与旁人成婚。”
许闻宜眸色微动,在心里叹了一口,终是不忍心看这双儿女的任何一个难过。
第76章
虞姑姑正收拾庭院的茶点时, 宅院的朱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她抬起头。
灿金的秋阳里,姜檐一身绣金的蟒袍,英朗的面上带着笑意。
进来只见到虞姑姑, 姜檐好心情地问, “他呢?”
虞姑姑说, “小公子在屋内。”
姜檐勾着唇角, 迈步要去屋里找卫寂时,虞姑姑忙道:“小公子可能在换衣服。”
姜檐闻言脚步一顿, 回眸看她, “这个时辰他换什么衣服?”
不等虞姑姑回话,换回旧衣的卫寂匆忙从屋内走了出来。
见他满身泥点, 姜檐满脸不解, “你这是做了什么?”
菜园还没收拾好,所以卫寂换回了先前的脏衣, 早知姜檐会过来他就不换了。
卫寂露出懊悔之色,嗫嗫道:“臣在犁菜园的地。”
去了一趟壶口县, 姜檐自然知道犁地是什么意思。
扫过虞姑姑手中精致的茶点与杯盏,姜檐眉梢微挑, 开口问,“方才有人来过?”
最初他来时,虞姑姑也会拿出最好的茶具招待, 后来他嫌麻烦, 便开始用卫寂日常用的杯盏。
卫寂顺着姜檐的问, 朝虞姑姑那边看了一眼, 神色顿时慌乱起来,他张了一下嘴。
姜檐不露声色, “许怀秉来过?”
卫寂心虚地低下头,既不敢撒谎,又不敢回姜檐这话。
姜檐一直对许怀秉有种敌意,若是让他知道他俩私下见过,怕是要生气。
虞姑姑帮腔,“奴才以前在太傅府时,被太傅拨到许公子身边伺候,这次他要远调,临行时特意来辞行。”
出乎意料的,姜檐并没有发火,反而道:“怎么不留他用午饭?”
卫寂与虞姑姑一时不知他是不是在说反话,因此谁都没回。
片刻后又听姜檐开口,他对卫寂道:“听说他被调到淮岸做县丞,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回京了,你有没有告诉他我们的婚事?”
卫寂被姜檐问的一怔。
见姜檐不似要刁难卫寂的样子,虞姑姑悄悄端着茶具去了厨房,留他俩在庭院说话。
八字没一撇的事,卫寂自是不会随随便便与旁人说,在姜檐的逼视下他摇了摇头。
姜檐看着卫寂道:“你与他不是旧友,到时可以请他来喝我们的喜酒。”
卫寂只得老实答,“还,还没定下来。”
“谁说没有定下来?”姜檐翘着嘴角,“今早我进宫将你我的事与我母后说了。”
卫寂脑袋闪过片刻空白,手不自觉抓紧,僵僵地“嗯”了一声。
姜檐:“我母后的意思是,你先进史府。”
历朝历代从未出过这样的事,若这次开了先河,势必会有言官上谏。
其实这事看的便是皇上的意思,太子坚持要娶,皇上只要默不作声,出面阻拦,纵是文武百官满身是嘴,也断不了卫寂跟姜檐的姻缘。
只是许闻宜不想将大喜的事弄得满城风雨,因此想出一个温水煮青蛙的办法。
先让卫寂进史府,给他安排一件要紧的差事。
等丧期过后,他俩的婚事订下了,到时卫寂暂且辞去编纂一职,与姜檐完婚。
婚事办完之后,再让史府那边出一点小乱子,然后‘不得不’调卫寂回去。
过个一年半载,等大家都习以为常后,让卫寂官复原职。
卫寂听完姜檐所言,呆愣了许久,半晌憋出一句,“出什么乱子?”
姜檐:“我父皇也曾想编修丛书,只是修河一事更为要紧,银子都花到这上头了,他便打消编撰的主意。丛书是修不了了,但文轩阁的书倒是可以整理整理。”
史府编纂一职,便是要整理古今以来的丛书,除了整理,还会编撰,为诗词文章作注解。
文轩阁是皇家的藏书阁,里面珍藏了很多难寻的孤本。
许闻宜想要卫寂整理文轩阁,这样他辞官后,便能用修书不顺这个借口,将卫寂再请回去。
卫寂听得直摇头,一脸惶恐,“不可不可,这样说不可。”
姜檐以为卫寂是在担心成婚后回不去史府,忙说,“你若觉得这个主意不好,那我们再想其他办法,不辞官就不辞官。”
“不是主意不好。”见姜檐误会了,卫寂为难地解释,“没有臣,书便编不下去了,这……臣没有那样的本事,说出去不会有人信的。”
许太傅博古通今,若说没了他,修书会彻底乱了套,天下没人会怀疑。
卫寂脸皮再厚,他也不敢将这样的牛皮吹出去。
姜檐不满道:“你怎么没有这样的本事?像你这个年纪便一举中第,还是一甲探花的,历来有几个?”
卫寂低声说,“臣只是运气好,歪打正着而已。”
姜檐不喜他这样妄自菲薄,“题目那样多,你怎么歪打正着?”
“再则,旁人未必有你这样用功,比你用功的未必有你这样的好记性,比你记性好的人未必有你这样的好眼神。”
“太傅有时看书还要用凸凹镜,还有那个钱大学士,走路哆哆嗦嗦的,三步一小喘,五步一大喘的。”
“他们是读书多,但能修好书么?”
姜檐这样一通说下来,彻底将卫寂说懵了。
他未曾想到,自己适合修书的理由竟是眼神好,体力好。
其实许闻宜只是找了一个借口将卫寂再调回史府,是卫寂太过老实了。
而姜檐是真的相信这话,别说史府了,没了卫寂天下都得乱套。
卫寂还是心有不安,但在姜檐言之凿凿下,他还是噤了声。
姜檐又说,“你若真不喜欢这个主意,我们再想其他就是了,你不用这样烦心。”
卫寂小声说,“没有不喜欢。”
只是不好意思,他肚子里那点学问怎么好让史府没了他不行?
皇后娘娘的主意很好,卫寂只是觉得自己有些不配罢了。
虞姑姑端出一盘茶水点心,放下后与卫寂说了一声,便出门去买菜。
上午他们一直在忙活菜园子,家中没有肉食,若姜檐不来,他俩倒是可以烧一些清淡的素菜,如今只能出去买。
虞姑姑走后,卫寂端起一碟梅子酥给姜檐。
姜檐瞧了一眼,心里的醋意发酵到现在才发出来,“他吃剩下的拿来给我。”
方才虞姑姑确实给许怀秉上了一碟梅子酥点,但这怎么可能是许怀秉吃剩下的?
卫寂:“梅子酥是虞姑姑昨日做的,这种点心能存放得久,而且开胃,姑姑便多做了一些,这碟肯定是新盛的,而且许怀秉没有动梅子酥。”
姜檐更酸了,“你连他吃了什么,没吃什么都一清二楚。”
那是因为与许怀秉独处时,卫寂无话可说,可又不好怠慢客人,就不由关注起这些杂事了。
见姜檐抿着唇,卫寂默了一会儿,然后低声问,“那……什么时候订下亲事?”
他转移话题的手法并不高明,但却正好戳心姜檐的靶心。
面上的不虞一扫而光,姜檐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卫寂,“你若是着急,那便在丧期过后的第二日,我进宫去请旨。”
卫寂眼睫敛动着,磕绊道:“不,不是要先等言官上谏么?”
姜檐想也未想,立刻回道:“那就催一催他们。”
说完这话,在卫寂脸上看到惊愕,姜檐清了一下喉咙,随后恢复了矜持,“你不要总是这么心急,我知你想早日来东宫,但也太着急了。”
卫寂被他说得脸热,端着手中那盘梅子酥如同捧着烧红的火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