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癖 第18章

回家以后,除了吃饭遛狗,任喻一直在查关于八莫市和双诚集团的资料,国内对缅甸北部其实了解并不多,只知道八莫是缅甸克钦邦的一个城市,算是个交通枢纽,工作机会多也因此聚集了大量人口,又因为处于边界,非常混乱,缺乏秩序。十年前廖修明似乎途径此处参加过一场拍卖会,除此之外好像并无更多交集。

也幸亏遛狗遛得早,晚上九点,窗外突然开始下雨,这雨终于有了夏天的样子,声势浩大,瓢泼如幕,模糊了视线。方应理家亮灯的窗户被水色覆盖,像一盏带风晕的月亮,飘忽在对岸。

无法窥视到方应理的举动,让任喻对这个一无所获的夜晚感到无聊。他有些偏头痛,于是关了灯,在沙发上躺下,戴上耳机,再次打开监听器,去接收方应理房间里€€€€€€€€的声响。

方应理此时坐在家里办公,耳机里不时传来他敲击键盘时断断续续的机械音,间或变成柔软的家居拖鞋踏在地板上的脚步声,任喻猜测是他在起身倒水。

在任喻多年的职业生涯里,他发现每个人的脚步其实都有不同,有人前脚重,脚跟落地时是轻的,有人则相反,有人习惯高抬腿,有人则习惯拖着步子。在他看来,脚步声和人的指纹一样,也是独一无二的,只是更加隐秘,没那么容易破解。

他尝试去解方应理这个谜语,将他每个动作带来的声音拆成碎片,分析重组。

这些声音从降噪耳机冲入耳鼓,好像那个人就和他处于同一时空,在他的身边工作、饮水,吐息,散发热度。

心脏规律地跳动着,伴着湿漉漉的雨声,早就习惯一个人独处的任喻,油然生出一种被陪伴的感受。

就在这样单调的音频中,他迷迷糊糊陷入睡眠。

大约过了凌晨,任喻隐约听到门锁发出转动的细弱声响。

或许已经响了一段时间,但因为他戴着耳机,所以直到锁被彻底撬开的最后一下发出的咔哒声才真正吵醒了他,也多亏他睡眠不好,因此能够抱有警觉。

他在黑暗里屏息,听到门把手从外侧被压下去,门锁内扣,随即门轴非常缓慢地向内转,掀开一道狭长的门隙。

作者有话说:

*世界上到处都是不敢迈出第一步的孤独之人。€€€€绿皮书

第28章 破绽

任喻的脊背上开始渗出汗意,他不知道来人是谁,又出于什么目的,紧接着他听到鞋底轻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显然这块变形的木地板让来人也措手不及。四周蓦地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静观其变。

当然,说所有“人”不够严谨,因为“静”的还包括狗。狗窝里传出Theta均匀的呼噜声。任喻紧紧闭着眼一边装睡一边想,妈的又被方应理给骗了,说德牧聪明,结果家里遭贼,睡得比他还沉。

来人等待了一会,见没有被发现,于是开始蹑手蹑脚在屋里翻找。

门口有一沓水电费单子,任喻听到这个人翻动了一下,然后巡视电视柜、书桌,最后他来到了沙发边,沙发的扶手上,搭着他今天出门时穿的西装。

那个人立在那里,任喻能清晰地感到对方居高临下的视线。

下一步他要做什么?

未知的恐惧撞击着任喻的心脏。隔着眼皮,他感到阴影投下来,那个人缓缓俯下身,然后伸出了手。

任喻眼皮颤了一下,他猛地睁眼滚下沙发,接一个铲步。对方猝不及防摔倒,将铁艺茶几的腿砸折,在寂静的深夜发出巨大的声响。Theta被惊醒,开始剧烈地吠叫。

这个人明显只想小偷小摸,没想到闹开了,立刻慌了手脚。正要爬起来,一阵疾风从鼻尖上掠过,任喻一拳照直砸来,他急忙抬起手臂格挡。

电光火石之间,他们对上眼神,任喻借着窗外隐绰的灯火,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陌生男人猛地推开他,夺门而逃。Theta立刻拔腿追击,还没立起来的那半边耳朵扇得呼哧响,德牧虽然是追踪犬,但毕竟是幼犬,又还没专门训练过,任喻担心它跑出去有危险且容易迷路,也紧跟着追出去,终于在下一层台阶处把Theta拦下了。但再抬眼时,人已经隐入黑黢黢的消防通道,追而不及。

任喻将Theta牵回来,把屋内的设备工具藏好,然后报了警,又担心对方去而复返太过危险,干脆到楼下等。不多时,警车抵达,大半夜动静不算小,有个别住户开了灯往楼下看。

任喻正在单元门外跟警察说话,没想到对面2幢的单元门开了,方应理背心外披了一件白衬衣走出来,眼皮看起来泛沉,刚睡醒似的惺忪样。

“怎么回事?”方应理问。

围观的虽多,到底特意从楼上下来问这一句的也就他一个。任喻眼底染着倦意,又好脾气地一五一十再说一遍,然后领人返回楼上看。此时雨已经停了,但空气里还是湿漉漉的混着泥土的腥气,每走一步都踏出泥水,方应理看到有叶尖上积蓄的水珠滴落在任喻的发上,发丝被他胡乱捋过一把,现下亮晶晶的像落了一颗星子。

等上了楼灯一打开,方应理意外地挑了一下眉。

显然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激烈打斗,茶几翻倒,组装式小凳的腿也不知道在哪里,桌上的果盘掉到地下四分五裂,满地的玻璃茬子以及被踢烂的苹果。

“挺行。”方应理啧了一声,可见绵羊被逼急了也很能打。

任喻顺手将茶几扶起来,耸耸肩:“拼命的事儿不得下狠手?”

“没看着脸?”

“看着了。不认识。”任喻回答,“现在想想,感觉像来找东西的。”

但他能有什么东西。

他思索片刻又说:“大概是图财吧。”

方应理环顾房间,眼神黯了黯,不予置评。

警察做过笔录,又采集了一圈痕迹,不过男人戴着手套和鞋套,恐怕没留下太多线索,只能完全依靠夜晚模糊不清的楼道监控。

等人彻底散去,是凌晨三点,屋子里乱七八糟,门锁形同虚设,也不知道那个入侵的陌生男人还会不会去而复返。

方应理看着一地狼藉,提议:“去我那凑合一晚?”

任喻正弯腰收拾东西,顺手捞起一枚苹果抛过去:“哟,想睡我啊。”

竖起手掌牢牢接下,方应理已经习惯他这种不合时宜的乐观,平静地回应:“搞清楚是谁想。”

“好嘛好嘛,是我想睡你……”

任喻的目光液体一般一寸一寸往下滑动,看到方应理的喉结微妙地耸动一下,他笑起来,继续说道:

“……的床了。”

本来是想随便睡一夜,不必带什么,人去就好。但一有狗,事情就变得复杂,就像带小孩出游和自己出游,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任喻披一件卫衣外套,牵着好不容易安分下来的Theta稍微落后一步,看向前方抱着狗窝拎着狗粮、任劳任怨的方应理。因为狗窝是那种帐篷形状的,又由于任喻个人的奇异审美,帐篷的顶端支着一根摇摇晃晃的红色太阳花,从方应理的腋下支棱出来,在后面左右摇摆,使得他的姿势看起来很有些滑稽,与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画风大相径庭。

他有些想笑话他,可唇角翘起一半又僵住,心底莫名生出一种十分陌生的安定感€€€€他竟然和一个人于同一时空生出亲密交集,一起买一只狗,伺候它,喂养它,就好像方应理是狗爸一号,他是狗爸二号。

但真挺操蛋的,这种感觉他需要吗?

任喻晃了晃脑袋,扔掉这些不必要的矫情。毕竟,方应理好心邀请他去家里,而他的左手此时正在口袋里拨弄着针孔摄像机和录音笔,心里算计的是能否趁机翻开那个欢颜地产的文件夹。

到了方应理家,把狗安置在阳台,Theta倒是既来之则安之,鼻子湿湿的围着方应理的腿打转,在新环境下很有些雀跃。

方应理翻了一下带来的塑料袋,发现里面有狗零食,想着给刚刚受惊的Theta添一顿,就拿了一包出来,可偏偏包装上没有开封口,任喻是急性子,看方应理撕了一会没打开,干脆从餐柜抽屉拿了剪刀递过去。

方应理接过打开包装,审视着任喻熟门熟路地走回餐柜边的动线。

“你怎么知道剪刀在那?”

背后油然而生一股凉意,任喻哑然,总不能说,自己在望远镜里看见他从抽屉取过。

怪只怪他今夜太乏了,没足够防备,低估了对手的敏锐,被抓住破绽。

“修水阀那次,找工具的时候,我翻了一下这里。”经过短暂的停顿,任喻迎上他的目光回答。

方应理还是盯着他,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似乎经过很长时间的确认,他终于移开目光,看向正从他手中叼走狗零食的Theta,眼神变得柔和一些,他的指尖沾上口水,有一点潮湿。

“这个牌子的牛肉干原料占比不够高,下次可以买乐心的。”

折腾了半宿,两人一狗都累得够呛,方应理家就一个卧室一张床,两个人炮都打了两轮,也不矫情,心照不宣地各睡半边。

任喻一躺下这才感觉出打完架后浑身筋骨的酸痛,跟散了架似的,方应理也不知道挑的哪家床垫,是真舒服,脊背往床垫里一陷,胸腔里的气一松,就有种要睡过去的感觉。可他和方应理盖在一张毯子底下,对方翻身时结实的小腿不时蹭过来,方应理体温又高半度,蹭得他心里像烧一把火。

他脚掌抵着方应理的脚踝踢了一脚:“你这样,怎么睡?”

脚趾温度偏低,这人的脚底也没有一般人都会有的薄茧和糙皮,厚软的脚掌结结实实抵在他的骨骼上,方应理眉心皱成川字,但眼睛没睁开,闭着眼反问:“我怎么了?”

任喻气不打一处来,又没脸开口,只好说:“还有毯子吗?再给我一条,分开睡。”

方应理了然,只好睁开眼推一把衣柜的滑门,抽出一条扔过去:“我发现你人菜瘾大。”

是什么瘾,不言而喻,评价意外地精辟。

但任喻才不会承认。他的手在毯子下溜过去,从方应理的平角内裤下端伸进,在堪堪触及之时被对方的手强硬地攥住,阻止他进一步确认。他挣动了一下,手指被捺进去变成拳头,随即被方应理整个掌住。

“你没瘾?”任喻得意地笑了一下,出言挑衅,“那怎么会有反应?”

作者有话说:

宝们,周四不更,周五入v,当日更6000+,很快会掉马,然后是疯狂do大爱(?)+走走停停找真相,短篇节奏快,也不会太长(所以也不贵)。后面更新节奏跟着榜单任务走,周1-1.5W,就不另行加更啦,但还是想求一些海星星鸭,爱你们!希望方不行(bushi)和任小鱼还可以继续陪伴大家!12.14

第29章 诱饵

方应理将他的拳往下一压,整个人撑起来,用膝盖顶开他并拢的双腿,在浓重的夜色里俯视他,然后缓缓逼近,几乎到了鼻尖相抵的地步,嘴唇相距不过一指。吐息间牙膏残留的香气变得像催情剂,勾得人胸腔深处都在发痒。方应理的眼睛也奇怪,在白天看是沉凝的黑,而在黑夜里却又格外得亮,有种极具侵占力的深情。

任喻嘴角的笑凝住了,眸底的光开始涣散,他舐了舐嘴唇,下意识扬起下颌,去迎一个吻。

就在这时,方应理勾起唇角,将被任喻压在身下的空调毯抽了出来,向侧面一躺,从他身上翻身下去了。

“睡觉。”

“草……”任喻心里暗骂一声。

之后彻底息声,不知过去多久,终于睡踏实了,空调嗡嗡地响,在单调的白噪音中任喻很快听到方应理的呼吸变得平稳,他又等了一会,感觉自己也有点昏昏欲睡,但在濒睡的前夕,他又将自己拉回来,奋力睁开眼,在黑暗中看向方应理。

这个人面对着他睡着,双眼紧闭,眼皮下的眼珠是完全静止的,薄毯略略遮住腰腹,又因为是侧睡的缘故,袒露出的一半胸线要更深邃一些。

看起来是真睡熟了。

任喻轻手轻脚地坐起来,披起外套,借着小夜灯赤脚走到餐厅里,好在Theta睡在阳台,否则还真不好行动。地板如水一般凉,等在餐柜前站定后,他蜷了蜷脚趾看向卧室,那里一片静谧,甚至有些安静过头。

任喻又回过头,盯住那个立在架上的暗蓝色文件夹,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甚至引发呼吸困难。在短暂的出神中,这个文件夹幻化成一个钩在钩上的鱼饵,他变成一尾在水中游弋的鱼,他看着那个肥美的饵食,在冒险与忍受饥饿间摇摆不定。

最终他无法抗拒这种诱惑,果断抬手抽下了那个近在咫尺的“真相”。

一个潘多拉魔盒,里面隐藏的究竟是不是一个邪恶世界。

他从外套口袋掏出针孔摄像机,将手放在文件夹的侧边,翻开了封盖。

是打车票。

里面夹着一沓无关痛痒的打车票。

任喻背上的汗一下就下来了,他调亮手机,借着光线睁大眼仔仔细细翻看,没有其他文件,甚至打车票上连可供研究的多余的字符都没有。

……

他猛地意识到,他大概率被耍了。

他常和邓微之说,线人线人,就是放长线钓大鱼的人,做这行五年,他没想到在金盆洗手的前夕,竟被鱼给钓了!

心慌意乱间他立刻将文件夹重新插回架上,所有碰过的物品一一复位。刚做完这一切,背后就响起了他在监听器里听过无数次的家居拖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方应理前重后轻独特的脚步声,径直停在了他的背后。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方应理的手臂高高抬起,他下意识抬起手腕格挡,却见方应理不过停顿了一秒,然后照常伸直手臂,从他的颈侧穿过,摁开了餐厅吊灯的开关。

“怎么不开灯?”方应理语气平静,偏偏没有惊讶。

与此同时,任喻的脑子里闪过很多话术,并为每一个谎再续上圆满的下一个谎€€€€比如半夜醒了,醒了为什么来餐厅,口渴,口渴为什么要动文件夹,因为好奇。热点新闻,谁不好奇。

“突然醒了,口渴想找水喝。”任喻耸耸肩,“怕开灯太亮把你弄醒了。”

他该问文件夹的事情了,如果他看到了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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