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朝 第17章

纪榛嘀咕道:“又不是没看过.....”

他想起李暮洄的传闻,生怕自己得罪对方,惴惴地去观察李暮洄的脸色。见对方仍是挂着笑,似半点儿不介意他的冒犯,忽然又觉得三殿下并不如风闻中那般可怕。

“三殿下一番好意臣心领了。”沈雁清道,“只是臣当守礼法章则,不敢逾矩。”

李暮洄也不勉强,又说了几句问候的话便离开了。

纪榛把枣核放到瓷盆上,凑到沈雁清耳边小声问:“他们说三殿下会把人扒皮做成人面鼓,是真的吗?”

沈雁清不接他的话,“私下议论皇子,是大罪。”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议论他?”纪榛坐直了,绞着腰间的苏穗玩,“我就是觉着也许传言有误,他.....”

沈雁清猝然攥住纪榛的五指,侃然正色道:“少打听三殿下之事。”

纪榛被对方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费解,“我只是随口问问。”

见沈雁清满面肃然,纪榛虽不知缘由也乖乖应答:“知道了,以后不提他就是。”

沈雁清这才松开他的手。

纪榛拿起一块桂花糖蒸栗粉糕,糕点清透如玉,咬下一口,浓郁的桂香夹杂着淡淡的栗味,清甜爽口,瞬间细腻化渣。他眼睛一亮,把软糕递到沈雁清唇边,“你尝尝。”

两人位置虽靠后,但仍时不时有人在打量他们。

沈雁清微仰首,“我不吃。”

纪榛拿宽袍挡了挡,颇有点欲盖弥彰之意,“现下没人看见了。”

沈雁清对上纪榛殷勤的眼神,若他当众吃了纪榛喂食的糕点,夫妻不睦的传言自不攻而破.....

须臾,他薄唇微动,方触到软凉的栗粉糕,有内侍尖锐的音色由远及近传来,“陛下到,皇后娘娘到€€€€”

满宴官员起身恭迎。

纪榛有点失落地收回手,一口将剩下的粉糕塞进嘴里。

沈雁清蹙眉,压下细微的不悦,朝着天子行来的方向垂首作揖。

纪榛一边行礼一边嚼着软糕,可是方才香甜的滋味皆因沈雁清不肯吃他喂的糕点而变得有些苦涩。他双眉不展,困恼叹气,仍不忘窥探龙颜。

恢弘华丽的大门,内侍拥簇着威仪万千的帝后进内。

众臣高呼,“臣等觐见陛下、皇后娘娘。”

纪榛顺着呼声望去,年近五十的天子黄袍加身,神色庄严,不怒自威。

他总算将软糕咽下去,与众臣一同呼道:“吾皇万岁,吾后千岁.....”

作者有话说:

有一至理名言称,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越是在乎就越是死鸭子嘴硬,这种人叫沈大人。

沈状元(冷脸):不好笑。

第18章

大衡朝皇帝李尚徽是个传奇人物。

李尚徽属先帝第七子,母妃只是皇后宫中一个小小的宫娥,得先帝一时兴起宠幸。

宫娥福厚亦福薄,得了皇恩又诞下皇子,岂知皇子还未满月就突得怪病暴毙。皇子的母妃身份卑贱,又不得先皇厚待,在宫中举步维艰。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人人瞧不起的皇子,竟八面玲珑拉拢了朝中无数大臣为他党羽,在血腥的夺嫡之争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大衡朝新一代的天子。

坊间有传闻,天子的亲母乃先后所害,因而天子一继位先后便无端仙逝。皇家秘事最能勾人心,众说纷纭,真相究竟如何恐怕只有当事人知晓。

纪榛见过李尚徽多面。

儿时父兄就时常带他参加宫宴,这三年他与沈雁清成婚后,来宫中的次数少了。几月前倒是见过一回,只是如今再看,不知是否朝务繁忙之故,天子的眉宇间威严依旧却有些疲态。

纪榛又看向皇后。

薛后出身尊贵,父亲是赫赫有名的武将,当年天子得以继位皇后的母家没少助力。帝后琴瑟和鸣多年,乃佳话一桩。

纪榛兀自想着,太子携太子妃与皇长孙入内。

三人朝入座的帝后行礼,皇长孙颇有父亲风范,小小年纪很是稳重,跪地叩首,稚嫩的童声在殿中响起,“孙儿叩见皇爷爷。”

倒是和乐融融。

纪榛偷摸了颗酸梅,拿袖子掩盖塞进嘴里,酸得他打了个寒颤。

帝后一入座,宴会才是真正开始。

纪榛不搭理旁的人对皇长孙的祝福语,也不看舞乐杂耍,只管收拾流水似的美食。

这也好吃,那也好吃。恨不得多长出几个胃把一桌子的膳食都打包带走。

吃个八分饱他才满足地摸摸自己的肚子,听得天子让众臣前往马场,心思活络起来,问沈雁清,“可是到了玩乐环节?”

沈雁清颔首,与纪榛并肩和一众官员出屋檐。

日头绚丽,马场上摆了几个箭靶,已有年轻官员迫不及待上马射箭。

彩头由在场的朝臣提供,胜者可得。

纪榛骑术不佳,又不会射箭,此项目只能旁观,圆眼转来转去,看向高台的帝后,又一路望过去。望到女眷位,道:“灵越公主也来了。”

灵越公主排行第九,是三殿下李暮洄的胞妹,比纪榛还小两岁,性情柔和。

纪榛与之玩乐过,想打个招呼,方抬起手就被沈雁清拦住,他不明所以,“怎么了?”

沈雁清说:“有投壶。”

纪榛旁的不行,投壶却是一把好手,顿时被吸引注意。

他拉着沈雁清凑到最前头去,众人正在商讨头彩由谁出。

纪榛无意瞥见蟒服上别着的羊脂白玉,很是别致的牡丹样式,他顺着玉石往上看,是李暮洄。

李暮洄笑迎纪榛的视线,干脆地解下羊脂玉,道:“就拿本殿这块璞玉做彩头罢。”

内侍弓腰而上,玉石系在了木架子上,在日花里泛着晶莹的磷光。

纪榛喜欢得紧,也管不得羊脂玉的持有者是谁,喊道:“我也要玩。”

沈雁清眉心一皱,内侍上前将竹制的箭矢乘上。

“沈大人也玩?”

纪榛已经站到规定位置,对沈雁清抬颌道:“念书我赢不了你,投壶我定比你强,沈雁清,我们比一局?”

阳光下的少年明媚又放达,随性地掷出一只箭矢,叮的一声,精准掉进铜壶口里。

纵是平时暗笑纪榛是草包的众人此时也不禁抛却些许偏见。

沈雁清很轻微地勾了下唇,将箭矢往前掷,箭矢射入更为狭窄的左耳口。

纪榛半点儿不慌,拿过两只箭矢,微眯着眼睛丢出去,竟是双耳。

周遭已有鼓掌声,“好,好准头!”

纪榛得意地朝沈雁清一笑,“如何?”

沈雁清难得没有否认他,“不错。”

“只是不错?”纪榛轻哼,“让你瞧瞧我的本事。”

他说着又要了两只箭矢,继而背对着铜壶。

太久不曾投壶,他一时有些拿不准准头,手腕转动估摸着距离。

沈雁清只是静静地望着他,许是日光太盛,纪榛竟也变得光彩溢目。

纪榛猛地将箭矢掷出,没什么底气地回头去看。见中了双耳,眉眼间迸发出璀璨笑意,高兴得在原地蹦了几下,扬声再问:“如何?”

沈雁清心神微动,掷出箭矢的动作竟一时不稳,并未中耳。

他收回手看着欢欣雀跃的纪榛,夸赞:“甚好。”

在旁观赛的李暮洄抚掌击节,问:“沈大人认输了?”

沈雁清倒也不开脱,颔首,“自愧不如。”

“既是如此,本殿的这块羊脂玉归纪榛所有。”

纪榛眉开眼笑地顾盼一周,昂首挺胸地上前去拿彩头。他走到李暮洄面前,伸手去接,岂知李暮洄忽地将玉石扬高了,他的指尖只擦过流穗,不禁困惑地看着对方。

李暮洄眼尾狭长与狐眼相似,逢人带三分笑,故而才有“玉面狐狸”之称。纪榛现下与他离得这样近,觉得这个称谓再合适不过,只是他总瞧着这笑不大真实,像是一个面具挂在脸庞之上,倘若摘了这假面,底下说不定是什么诡谲心思。

纪榛举手抓住玉石的穗子,扯了两下,李暮洄跟逗小孩儿似的没松手。

“一块羊脂玉,三殿下莫不是要出尔反尔吧?”

李暮洄睨着瞪眼鼓腮的纪榛,一笑,这才松手。

纪榛拿了牡丹样式的玉石,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沈雁清走至他身旁,他眼波流转,抓住沈雁清的手,啪的一声将羊脂玉放在对方掌心,快意道:“送你。”

李暮洄眼眸微眯。

沈雁清本为纪榛将他的告诫抛诸脑后转眼去招惹李暮洄而惝然,闻言一凝,“送我?”

纪榛满脸生花,“这是我自己赢来的。”

不是纪家的什么东西,而是他凭自己的本事赢得送给沈雁清的。

见沈雁清不动,纪榛担心对方不要,心切道:“我给你系上。”

也不等沈雁清同意,就夺了羊脂玉垂着脑袋灵巧地将物件系在玄色细带。

旁人皆以为夫妻二人积不相能,未曾想今日一见沈雁清似乎并不如传言中那般厌恶纪榛,都有几分稀奇地看着。

若抛去学识认知,二者一个流风回雪,一个秀美娇憨,外形倒是出奇的般配。

“雕虫小技。”

轻蔑的语气打破和洽的画面。

纪榛系好羊脂玉,看向说话之人,是与他在紫云楼有过争执的礼部侍郎之子张镇。

这个纨绔怎么总是没事找事?

纪榛心心念念的羊脂玉已经到手,心爽神怡,又想到临行前沈母的嘱咐,不想跟这人起冲突,瞪人一眼,拉着沈雁清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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