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葵一声苦笑,他愿意信元庆的话,可心里的疑虑和芥蒂是很难消弭的。
他抱着墨柳拍了拍:“好了,不用哭了,我们回家吧。”
墨柳擦擦眼泪:“宫里的圣旨,什么时候来啊,状元是要跨马游街是不是,那,那是不是尚衣监给公子做衣裳?还有封赏,有府邸,有黄金……”
林子葵刚回家,宫里的圣旨的就传来了。
都知监的魏总管:“圣旨到,林子葵接旨!”
林子葵掀起袍角跪了下来。
“你就是林子葵?”
“是。”
魏公公点头道:“真是年少有为。”
众人纷纷下跪,魏公公摊开圣旨要念,忽然瞥见了禁军大统领也在面前跪着。
他一脸匪夷,但还是先念完了圣旨:“林子葵才高八斗,直谏不讳,深得朕心,宣明日辰时进宫觐见€€€€钦此。状元郎,恭喜你了,还不快谢旨?”
“学生,谢主隆恩。”林子葵叩谢伸手双手接旨,有些微颤。
魏公公笑眯眯道:“那咱家就先称呼一声林大人了,林大人啊,你是状元,明日到了朝上,陛下再亲自为您册封,这是您的状元冠服和花簪,明日进宫啊,就穿这一身!”
“多谢公公。”
墨柳识趣地掏出银锭打点,魏公公看见陈统领在,这可是摄政王身边的红人,他不太敢收,一看陈统领只是别过脸,当做没看见,魏公公就笑着收在了袖子里,打量了一眼状元公住的府邸,真不错,看来状元公出身不简单呐。
魏公公:“陈统领怎么也在这儿,这么巧啊!”
陈统领冷漠地颔首:“嗯,魏公公。”
墨柳:“……啊?”
魏公公:“状元郎,是统领的……”
陈统领扫了他一眼,魏公公“哦嗬嗬”笑了几声,掩着嘴道:“咱家多嘴了,那陈统领继续忙,咱家这就告退了……”
宫里的来人把冠服放下,就走了。
墨柳盯着陈元庆,难以置信:“你……”
“公子,他,他是什么,统领?公子,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啊!”
林子葵将圣旨放回盒子里收好:“我也是才知道的。”
“不是,这是怎么回事。”墨柳就像一壶开水,嚷道:“你是,你为什么……你为什么是统领!”
元庆瞥他一眼:“书童,你太聒噪了。”也就是林公子脾气好了,任谁摊上这么个书童,都会受不了的。
好在墨柳忠心耿耿,是真心为林子葵打算的,林公子中状元,他大哭,说苦尽甘来,终于要跟着公子过好日子了。
其实早就是好日子了。
林子葵很知足,这么好的院子,自己还有存银,能不好么。他让墨柳冷静一些,收好圣旨和状元冠服,就带着€€儿去厨房,问他想吃什么。
€€儿道:“夫子做饭吗?”
“嗯,夫子做。”林子葵挽起袖子。
“那夫子喜欢吃什么?€€儿喜欢的和夫子喜欢的一样。”
林子葵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厨子帮他烧柴,宇文€€就坐在旁边:“夫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
“让我皇父言听计从,夫子知道么,皇父是个很凶的人,大家都怕他的。”
林子葵端着大勺的手一顿:“€€儿为何不怕你皇父?”
“€€儿怕的,但母妃说,皇父那样的人,€€儿越惧,他越不喜,€€儿不能让母妃再被人欺负了,就大着胆子,努力不害怕皇父。”
林子葵闻言道:“夫子不知道你皇父是谁,所以不怕他。”
宇文€€捧着脸看柴火崩出火星点子,道:“现在夫子知道了,怕不怕啊?”
林子葵沉默半晌,说:“若是朝堂上,我想,没有人会不畏惧;若脱了一身蟒服,我姑且先不怕他吧。”这事儿林子葵知道自己只能慢慢接受,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只能自己受着,无路可走。
林子葵烧了一锅粥,用灶烤了几颗红薯,午时不到,摄政王的马车从宫里出来了,徐徐停在了宅院门口。
第66章 金陵城(35)
厨子做了下酒菜, 知道摄政王每逢饭时都要喝几口,萧复闻了闻米粥,说香, 光埋头逮着林子葵熬的粥喝。
看宇文€€红薯吃多了,他还不高兴:“为什么你要跟皇父抢吃的?”
宇文€€看了他一眼, 默默地把烤红薯让给他:“那好吧,让给皇父吃。”
萧复这才满意:“知道孝顺就好,不仅要孝顺我,还要孝顺你林夫子。”
“€€儿知道了……”
萧复得知林子葵取中了状元, 然而瞧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高兴似乎还是高兴的,可没有那么浓烈。
饭后林子葵收拾了下就要走,说:“老师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我去给他报个喜。”
“报喜多简单, 让墨柳去就行了,你以为硕王府没有消息吗, 他们消息比你灵。别去了。”
萧复将他拉回来了,拉到了怀里埋头问道:“取中状元, 为何不开心?我告诉过你,你取中状元并非我从中作梗, 是你直言不讳让小皇帝折服, 才钦点你的, 林郎是怀疑自己的才学么?”
他脸上有些许胡茬, 林子葵一抬头,就会磨蹭到额头来, 回望进了萧复漆黑的眼睛里。
萧复:“嗯?”
林子葵方才说话:“我不是怀疑自己的才学, 若我没有才学, 又怎会被徐党所害,百般阻止我考试呢,可我本来,是想将取中状元公,考来给你做生辰礼的。”
现在林子葵突然觉得自己取中对萧复而言似乎没有意义,这叫什么礼物?
萧复恍然大悟,原来还是为这个:“你考状元是贺礼,烤红薯也是贺礼,我都不介意,何况林郎亲口说,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这也是礼物啊。”
林子葵仰起头来,眼神有些仿徨:“我何曾说过,都是你说的。”
“可你答应了的。”
“何曾……”
“你没说话,我当你默认了,答应了的。”萧复略一弯腰低头,把脑袋搁在了他的肩膀上,重量压过去一些抱着林子葵,“你听说过我的事就该知道,我脾气只对你好一些,成婚这么久不曾碰你,你当我是圣人君子、和尚道侣么。”
“你、你……”林子葵被他的恬不知耻所惊,记起床榻荒唐种种,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都让萧复做了说了,如今还无赖起来。
“你不曾碰我,那、那……那叫什么!”
“那叫玩闹,你可疼过?”萧复松开他一些,低头看着他的表情。
林子葵脸色果然已是羞赧,低低地说:“不曾疼,可那……也不能说,你没碰我。”
会试前,萧复一个月里就回来两回,一回只是相拥而眠,一回都快进了,可萧复仅用手他都难受,便不了了之。
现在想来,萧复这样的出身性子,对自己果真算耐心十足了,不曾强迫,全是陷阱,可那是自己甘愿掉进去的……明知是,还往下跳。
林子葵也懊恼过自己。
他想,若萧照凌还在欺骗,自己该当如何;也会想,自己真能因为这个,否定掉感情么?
批折子的事,萧复都丢给了小皇帝,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待在宫里,要将林子葵哄好再说。
林子葵看不进去书,想着不知明日上朝该怎么办,这第一回 ,生怕出了错,就将圣旨翻出来仔细阅读。
可圣旨没写。
萧复拿起状元冠服:“你换上我看看。”
“我方才试过了,合适的。”像提前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料子足够华贵,不像是给状元公的锦服,反而像是皇亲国戚用的料子。
林子葵的疑虑根深蒂固不是没有缘由。
萧复:“换换嘛,我还没看过。”
“……好,我换。”林子葵无可奈何,接过衣服,回过头道,“你……”
萧复盯着他:“怎么?”
“没怎么。”林子葵坐在床上,放下帐子换衣,成亲很久,他却在换衣服一事上,仍然不适应在光明里,在他的视线直视下。
萧照凌一根手指将帐子撩起。
林子葵刚脱一层,坐着仰头看他:“你别看,我不换了。”
萧复侧影被午日阳光点燃,连睫毛都专注得根根分明,“那便不换好了,衣服脱了。”
林子葵被他堵到了床角去,三两下的衣服被除下,他红着耳朵皱着眉:“怎可白日宣淫……”
“你不是想问,明日上朝怎么办么,我告诉你怎么办,都知监的宦官会领你进宫,所有进士进宫谢旨,你是状元公,该走前头,得戴好€€€€,宫里台阶多,会摔的,我让元庆跟着,免得你走路不稳……”
林子葵现在是不稳,不稳也不堪,两腿都在颤。
“你的官职,是小皇帝定,我不插手,省得你说我。”
他咬着嘴唇没有吱声,脚趾不自觉地蜷缩。
萧复埋在他耳畔道:“要跪一会儿,但我会让进士平身,你就可以很快的起来了。明日上朝很无聊,只是得站着听完名单,我让宦官念快些,你也不用站太久,出宫后便是跨马游街,便是骑着马从宫外出发,礼部会派人将你得状元的消息送回淮南,你的街坊乡亲,就会知道了,老林家的林子葵当状元了。”萧复想他考试压力大了,要帮他纾解一回,也就是将话刚交代清楚,林子葵就把脸埋在他怀里不动了,嘴里喘着气,心口剧烈地跳。
萧复擦了下手去捏他的耳朵:“心头舒服点没有?畅快么,我伺候得好吗。”
林子葵就是埋着脸不吱声,还没回过神来,表情处于失神状态。
这事他来得快些,但也在很快的一瞬间,将烦恼都忘了,眼下半透的帐子里,只有彼此,林子葵沉默地伸手,用力地抱着萧照凌,他的脑袋垂着没有抬起,看不清脸上表情。
萧复一愣,旋即回抱住,很温柔地抚摸他的背脊,手心里都是茧子,道:“子葵,莫要生气了,你要罚我跪,还是打我,还是让我跪着伺候?都依你。”
林子葵摇摇头:“不罚了,我暂时不会生气了,若……你有下次,你有大事情瞒我……”
林子葵停顿住,说到这里,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自己该怎么办,去外地办案,远离金陵和萧复么。
萧复都应了,揉他进怀抱里:“好好好,没有下回了。”萧复仔细思考了,真没有。
还有就是,宇文泰是自己杀的,徐阁老一家都是他杀的,这好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
林子葵昨夜没有休息好,这会儿让萧复一边亲一边给他纾解好了,帐子里气味弥漫,林子葵有点介意,起来将亵裤换了,才踏实一些睡了。
翌日大早,萧复和林子葵是前后脚出的门,萧复将小四殿下带回宫里,下令交代了都知监不可为难进士,又叮嘱了梁洪:“今日本王想早些下朝,你自己看着办,晚了拿你是问。”
梁洪战战兢兢:“……是,千岁爷,奴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