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霍松声启了唇,指着林霰的手:“要紧么?”
林霰稍有缓和,左手用力在右手上按了一下,旋即背到身后去:“不要紧。”
霍松声点点头,先一步出去。
“刚刚那俩人是拖了个人出去?”霍松声往后面走,拍了拍周围堆起的货物,“有人将活人装成货物运上船?为什么?”
霍松声衣服还在滴水,走一步留下一个潮湿的脚印,他停下来,蹙起眉头。
林霰看着那串脚印:“先离开这里吧。”
霍松声原地看了一圈,确定船舱中都是货物:“走吧。”
俩人正欲离开,霍松声放在门把上的手忽然顿住。
“他们回来了。”
这次的脚步声比上一次还要急,匆促间,霍松声和林霰只来得及躲在摆放货物的木架之后。
门开了,两个船员匆匆闯进来:“快找找那女的在不在这儿。”
木架后的空隙很窄,霍松声与林霰不得已贴在一起。
他们互相欠着身,从侧面看像是将头搭在对方的肩膀上。
霍松声微微往后仰了一点,用口型对林霰说:“女人”。
林霰点点头。
他们同时想到了不久前跳船的那个姑娘。
船员在舱后找了片刻,没有收获,急起来:“他娘的,那婊子不会跑了吧!”
另一人说:“不可能,船在江上行,又没靠岸,能往哪儿跑?”
“走,去上面看看,是不是混在三层人堆里。”
俩人说着便要离开。
“等等€€€€”
一人突然低下头,地上错综的脚印是他们从外面带进来的。
但是还有一道€€€€
霍松声眼泛寒光,听见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正朝他们走来。
说时迟那时快,那俩人陡然推开木架!
霍松声将林霰往旁边一推,一手抓住一名船员的手腕,用力卸下,然后顺势扣在身后将人按在地上。
“林先生。”霍松声坐在其中一人的背上,用脚踩着另一个人,冲林霰痞痞地笑,“劳驾替我将甲板上的麻绳取来。”
€€
半炷香后。
俩个船员五花大绑被扔在角落,霍松声坐在他们对面的木箱上,手里不知从哪顺来一根长长的木条。
他用那木条戳俩人的脑袋,审道:“你们是什么人,运的是什么货?”
那俩人对视一眼,决定装死不吭气儿。
霍松声勾着唇角:“想清楚了,瞧你们年纪家中应当有老人孩子,若是今日死在我手上,可就再也见不到了。”
他虽然在笑,语气却阴森森的。
其中一名船员骂了一句,说道:“你以为说了我们就能活了吗?左不过都是死,被你杀好歹老婆孩子还有条生路。”
“哦。”霍松声一棍子抵在那人眉心,强迫他仰起头,“是条汉子,那我先送你上路。”
霍松声眸光锐利,扬起木条,那一棍是照着船员的脖子抽下去的,一击便能毙命。
眼看船员就要一命呜呼,另一个绷不住了:“壮士手下留情!别……别杀我们!”
木条堪堪挨到那人的脖子,霍松声“嗯?”了一声,将目光转向旁边:“你想好了?”
差点去见阎罗王那位已经吓瘫了,尿液透过裤子流了出来。
另一个人说:“我说,我都说,只要你放过我们。”
霍松声将木条收了回来:“你先说说看。”
那人急吞咽了两口唾沫,因为惊惧,浑身都在颤抖。他说:“我、我们是这艘船上的船员,日常负责遂州到长陵的船运。”
霍松声不耐烦的用木条敲了敲身下的箱子:“说重点。”
那人慌乱的叫了两声,瑟缩道:“昨天!昨天我们收到信,说是来了一批特殊的货,要随船运到长陵去!这样的货每月都有,从两三年前开始……我们已经,已经送了很多批了……”
“什么叫做特殊的货?”霍松声一字一顿道。
“就、就是……”那人紧张地看了眼霍松声,小声说道,“就是,女人……和、和男人……”
霍松声丢开木条站了起来,他身高腿长,宽肩窄腰,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人不仅高大,而且很有威压:“你是说,你们近三年来,每个月都往长陵运送女人和男人?”
那人缩着脖子点头:“……不止是长陵,信上会给我们提供地点和人头数,我们送到之后,当地会有专人来接,然后再送给不同的买家。这次的单已经很大了,我们船上总共拉了九个人……但是听说……”
“听说什么?”
那人顿了顿,说道:“说明年开春,单会更大,到时不仅是大历境内,还有可能送去……”
霍松声寒声问:“去哪?”
“回讫……放消息的人说到时候,我们头一个要送的就是……就是……”
那人的声音细若蚊蝇,霍松声却听清了。
他一掌扣住那人的脖子,五指用力:“你说谁?”
那人无法答话,霍松声几乎要将他掐死。
林霰皱着眉上前来,抓住霍松声的手腕。
霍松声侧目看他,眼底尽是风暴,那是怒火中烧的表现:“你敢拦我?”
那人整张脸涨红,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气声。
林霰异常冷静地说:“将军,现在还不可杀。”
霍松声瞪视着林霰,眼尾不停跳动。
林霰抓着他的手,攥住手指,用了点力气才让霍松声放开那人。
那人死里逃生,伏在地上剧烈喘气。
霍松声面色铁青的坐了回去,如果不是林霰阻拦,他今日定要取这人的性命。
就在方才,他清清楚楚的从船员口中听到“浸月公主”四个字。
浸月公主要去回讫和亲之事并未昭告天下,小小船员如何得知?更荒谬的是,他们竟要将浸月公主当作货物送去回讫?是笃定了浸月公主不可能听从皇命,打算强来吗?!
林霰蹲在地上,垂眸看向那个船员,不疾不徐地说:“你方才说的是长陵浸月长公主,我可听错?”
对方生怕一句话说错,林霰也给他来这么一下,捂着脖子往后直躲。
林霰将手置于他肩上:“回我的话。”
与霍松声相比,林霰无论是从语气还是动作都要温柔许多,但奇怪的是,他身上的威慑力竟然一点不比霍松声少。
那人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疯狂地点头。
“嗯。”林霰轻应了声,“你说有人给你们传信,可知此人是谁?”
“真不知道,我们就是底下办差的小喽€€,那信都是直接传到老爷那儿的,老爷再派人通知的我们。”
“你口中的老爷,可是遂州首富杜隐丞?”
那人点点头。
“那便不奇怪了。”林霰放开那人,“杜隐丞乃遂州船商,其势力几乎涵盖了大历每一片水域。可以说,现在水上跑的船只、航线,十有八、九都是来自杜隐丞的清风船运。”
霍松声知道杜隐丞,此人本是造船工人,后来做起水上航运,兴许是有几分经商头脑,产业越做越大,光是杜隐丞每年上交给朝廷的钱税便是一笔天文数字,其家产莫说遂州,怕是整个大历也难出其右。
这样一个垄断了整个大历水域的富商巨贾,想要在手中生出一条不为人知的暗网,简直易如反掌。
林霰问道:“你说这次你们送了九个人上船,他们在哪里?除了你们,还有别人看守吗?”
“他们在船肚……我们十来个兄弟,都在那儿守着。”
船肚是货舱之下的暗房,通常是掌舵人待的地方。
这艘船从下到上几乎看不到一个船员,想必大半人手都被安排在船肚看“货”。
“两位好汉,求你们行行好放过我们,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才走上这条路。”那人声泪俱下,“我们的身家性命全在老爷手里,你们也知道这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若是不从或是在半路出了差错,那是人头落地的事啊!我们真的没办法!而且……而且我们是出来寻人的,若是太久没有回去,我们那帮兄弟察觉到不对,这茫茫江水,大家都别想跑了!”
船员说的也不无道理,虽然霍松声一个顶十个,非常能打,但一旦船只靠岸,岸上来接应的人没有收到货,一定会发现不对。眼下霍松声已经知道,这张暗网不仅遍布整个大历,甚至延伸至回讫,他不可能坐视不理,何况还牵扯到赵韵书。
杜隐丞能与回讫相通,还知道宫内动向,显然是宫中有人与他有所勾结。
且看他们势力之广,三年来暗中交易无数却瞒得密不透风,可见杜隐丞这把保护伞的地位一定很高。
霍松声不想这么快打草惊蛇。
就在这时,走道那头零零散散又有脚步声传来。
霍松声走到门边看了一眼:“是他们的人往这边来了。”
他折回来,厉声警告道:“你们要找的姑娘跳河自尽了,你们现在无法同买家交差,老实听我的,我让你们多活两日,否则现在就送你们去见阎罗王。”
那俩人瑟瑟发抖,不敢有半点违逆。
霍松声解开他们的绳子,刚藏好,几个船员便走了进来。
“大高,你们找人怎么找了这么久?”
被叫做大高的船员就是尿裤子那位,他哆哆嗦嗦地往架子后面瞟,满脸紧张地说:“这儿没、没有,兴许在三楼。”
“小婊子真会惹事儿,等老子逮到非得抽她一顿。”
几个人骂骂咧咧地往三楼去了,等人一走,霍松声和林霰从架子后面出来。
霍松声余怒未散,脸色冷得厉害,此刻若是有人敢触他的霉头一定遭殃。
林霰看向霍松声:“公子,你要插手此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