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上恩典。”
赵渊终于笑了起来,抬手道:“还跪着做什么,快起来。”
霍松声撩开袍摆起身,赵渊让他上前几步:“过来让朕看看,瘦了没?”
“没有。”霍松声解下披风,“臣在溯望原一切都好。”
赵渊破天荒抚了抚霍松声的后脑:“好些年没见你穿过朝服,头发也梳得这样整齐。还没用晚膳吧?就在朕这里吃,少长啊……”
秦少长就侯在门外,闻言欢欢喜喜地应:“皇上,奴婢在。”
“着御膳房送点吃的来,朕有好多话要和松声慢慢说。”
霍松声一直待到宫门下钥才走。
南林侯府的马车等在宫门外,霍松声上了车,紧跟着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晚上,他和赵渊不痛不痒的聊着边关战事,没有提及半句赵韵书要去回讫和亲之事。他将老皇帝哄得高兴,临走前,赵渊又说了一次,让他去公主府看望赵韵书。
霍松声深知此时不是劝皇上收回成命的时候,这话更加不能由他来说。广垣宫中那一来一回的几句话,是赵渊在暗示他,要识时务。他今日一旦开了这个口,不仅救不了赵韵书,还会将自己搭进去。
所以霍松声只能先忍下来。
究竟该如何破解此局,还需从长计议。
霍松声按住额角,从小到大,他有无数次机会选择一条好走的路,做皇上喜爱的臣子,醉卧在长陵城的某处高楼中,享尽富贵荣华。
偏偏每一次,每次他都要走最难走的那条路,做最难啃的骨头。
以至到了今天,只能受制于人。
夜雨又大了起来。
霍松声觉出几分凉意。
他刚拢起披风,便听到马车外有人在叫“松声”。
车停下来,霍松声挑开窗纱。
大历三皇子赵珩正站在街上。
他身旁跟着撑伞的小厮,一身雍容华贵,不沾半点脏污。
霍松声没下车,也不行礼,就着这姿势打了个招呼:“表哥。”
“听说你从长陵回来了,不想正被我碰上。”赵珩踏水走来,“松声,你说可巧?”
“是巧了点。”霍松声笑了笑,“我在回长陵的路上还碰见了表哥的亲卫百里航,更巧。”
“是么,那百里航没有同我说起这事。”赵珩打量着霍松声,“不过我倒是听说,你今日并非一人回府。”
“啊。”霍松声故作了然,“对,我带了个人回去,不可以吗,表哥?”
“松声年岁也不小了,带人回府是应当。”赵珩说道,“只是什么人该带,什么人不该带,这点表弟心里要有数。”
霍松声笑得天真:“表哥放心,松声绝不抢他人所好。今日进宫见了皇上,聊了一晚上有点累了,表哥,我能先走吗?”
赵珩退后一步:“那是自然,我们改日再叙。”
霍松声放下纱帘,脸上的笑意顷刻间退散干净。
-赵珩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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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林侯府
吴伯是侯府的老人,几年前,南林侯霍城与夫人赵€€离开长陵返回南林老家时,将仆从婢女全留在了侯府。
吴伯等了霍松声一个晚上,终于将小主子盼了回来,车还没停稳便迎了上去,生怕霍松声被雨淋到。
“小侯爷。”吴伯扶了霍松声一把,担忧地看着他,“您今日进宫,可还顺利?”
霍松声从吴伯手里抢过伞,高举在头顶,将老头一把搂住:“顺顺利利,吴伯你就别操心了。”
吴伯从小看着霍松声长大,让他不操心是不可能的,问霍松声吃过没有,衣裳穿够了没有,在宫中可有人给他脸色看了。
“吃了,够了,没人给我脸色看。”霍松声叹了口气,“吴伯,你这话痨的毛病怎么这么多年不见好啊?”
“那还不是你一走走几年,留我这个孤寡老头看家,从早到晚的没人说话,憋得慌吗?”
“快别这么说,府上这么多丫头小子还不够你唠叨的?”
“他们哪有你值得我唠叨?”吴伯越说越来劲,“你若身边有人嘘寒问暖也就罢了,军营里头一帮老爷们,哪个知道伺候你?这次回来也好,趁着机会将亲事定了,你看看外头,哪有二十七八还未成婚的了。”
“哎哟我的吴老头。我爹娘都不操心,你急什么?”霍松声就差捂嘴了,赶紧岔开话题,“我带回来那人呢?醒了没?”
吴伯撇撇嘴,指了下房里头:“晚饭时还没醒呢,大夫说他寒气重要捂着,屋里开了地龙,热得要命,连他那小孩儿都待不住跑了。”
“跑了?”霍松声觉得符尘忒不靠谱,问吴伯,“那他晚上的药呢?”
“小厨房里热着呢。”
霍松声说:“给我端来。”
大将军一回家,衣带不解,朝服不换,扭头就钻进了林霰的屋。
这人自打昨夜从江里捞上来就没醒过,渔船还没靠岸,人已经烧起来。霍松声没办法,只能将人带回侯府,请了大夫给他看病,还没听个结果呢,自己先跑宫里去了。
霍松声推开房门,屋里确实热,地龙火烧的正旺。
林霰躺在床上,还在睡,脸色和里衣差不多白。
霍松声走近他,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房间热成这样,林霰的脸却很冰。
大概是听说霍松声回来了,符尘不知从哪儿跑了过来。
霍松声看他一眼:“跑哪玩儿去了?”
符尘杵在床边,对霍松声态度转变得非常厉害:“没玩儿,去小厨房看着药了。”
昨夜霍松声是怎么救的林霰,符尘就是再讨厌他,对救命恩人也凶不起来了。
符尘将药搁在霍松声手边。
霍松声端起来,用勺子搅一搅:“大夫怎么说?”
符尘难得乖巧,趴在林霰床边:“大夫说若是晚个一时半刻,先生就救不回来了。”
情况竟然如此凶险,霍松声顿了顿,让符尘将林霰扶起来。
“你家先生以前也这么病过吗?”
“很少。”
很少,说明有过。
霍松声让林霰靠在自己身上,从后揽着他,一点点给他喂药:“他……这病治不好啊?”
符尘起初没有说话,等霍松声喂了半盏下去,才用力擦了下眼睛:“谁说治不好了,先生福大命大,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这话说的孩子气,霍松声大概明白了,正如林霰所说的那样,这病多半是治不好了。
他把药喂完,符尘帮林霰擦嘴。
霍松声侧头看着林霰的脸,寡淡的长相,清水似的。
“他的病要怎么养啊?”霍松声问道。
符尘愣了一下,旋即说:“不能吹风,不能淋雨,不能受冻。”
霍松声把林霰放回去躺好。
符尘瞄着霍松声,嘟嘟囔囔地说:“不能受累,不能受气,不能被打!”
霍松声掖被子的动作一顿,转过头去,凉凉道:“我怀疑你在瞎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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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松声: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第八章
霍松声喊了俩婢女,让她们给林霰擦擦身子。
人还没进门呢,就被符尘挡了回去。
“我家先生还没成亲!这这这成何体统!”
“这这这。”霍松声学他说话,“年纪不大想的倒多。”
符尘把霍松声一并推出门:“我来就好了!”
霍松声刚做完伺候人的事,转头就吃了闭门羹,心说符尘这小东西忒不知好歹。
他回屋换衣洗漱,又把春信喊来。
“主子。”
霍松声让他关上门,问道:“从船上救下那几个丫头都安顿好了?”
“安顿好了,人就在别院。”
“嗯,这船一沉,线索就断了。”霍松声从昨天开始就在想这事,岸上的接头人现在应当已经知晓江上出事了,未免暴露,他们短时内很可能都不会再交易,可现在霍松声最缺的就是时间。
漠北离不了他,他不能在长陵久留。
“照顾好她们,明日我有话要问。”霍松声吩咐道,“对了,沉船时逃生的几名船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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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松声早起惯了,第二天天蒙蒙亮就醒了。趁着还没下雨,他去院子里锻炼一会。
吴伯上了年纪觉少,见霍松声在院中练操,便搬了凳子坐在一旁观看。
老头子一辈子献给南林侯府,无儿无女,将霍松声视为己出。
等霍松声活动完,俩人一道儿去前厅用早饭。碰巧家中仆人将郎中领进门,说是来给林霰回诊。
于是霍松声中途改道,也跟着过去看看。
符尘一夜守在林霰床边,给自己折腾出俩黑眼圈。霍松声让他去洗脸醒醒神,顺便吃点东西。
有人在符尘便放心一点,听话去了。
大夫是南林侯府的老熟人,便多上了点心,诊完对霍松声说:“小侯爷,您这朋友年纪轻轻,寒症如此严重,再不好好将养,恐怕寿数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