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行 第8章

霍松声被冲力顶在了围栏上,按着林霰的腰:“站好,船要沉了。”

林霰点点头,抓住旁边的杆子。

符尘和春信一人扒着一个门框,一齐嚷嚷:“什么情况!”

霍松声朝江水中看了一眼,深秋雨夜,江水寒凉,那帮人即便弃船逃走,恐怕也是九死一生。

货船倾倒的速度非常快,旁边房间的百姓有支撑不住的,已经掉落江中。

“公子,眼下只有弃船一个法子了。”林霰指了下船舱外的门框,“这个可以用。”

霍松声看了眼春信,对林霰说:“帮个忙。”

林霰会意,在霍松声用力的同时,推了他一把。

霍松声站到了过道另一侧,与春信合力卸下一个门框。

符尘见状也返回房间,拆了个桌板备用。

霍松声滑到林霰身边:“一会你先下去。”

天还在下雨,没有遮挡,林霰很难睁开眼睛,他说:“公子先走。”

霍松声看了眼周围,还有许多普通人在挣扎求生,他不能坐视不理。

霍松声将那木制门框丢下江水,手卡住林霰细瘦的腰,对他笑了笑:“怎么,先生不想活么?”

林霰的面庞在夜色中格外苍白,他抓住霍松声:“林某贱命一条,将军……”

他话还没有说完,霍松声直接单臂将他丢了下去。

“扑通€€€€”一声,符尘紧随其后跳入江中。

“霍松声!”林霰冒出水面,趴在那门框上。

“敢唤本将的名字,看来是真不想活了啊。”霍松声勾着唇角,竟朝他吹了个流氓口哨,“先生别忘了,你是要成大事的人。”

语毕,霍松声的身影消失在围栏之上。

林霰长发滴水,清冷寡欲的脸似乎有一瞬间的扭曲。

他浮在木框上往船头游去,那里是暗房所在的位置。

暗卫弃船逃走,一定不会管那些特殊货物的死活。

“先生!”符尘跟在他身后,“江水太冷了,您的身子撑不住的,别管了!”

林霰颤抖着喘气,说道:“我记得船头会放置一艘小船,符尘,你去找来。”

符尘听命行事。

暗夜无光,让一切行动都变得十分困难。

就在符尘去找船的同时,霍松声与春信联手,已经将三层其他被困百姓解救出来。

林霰四肢快要冻僵,寒气顺着五脏六腑侵袭而上。

他坐上符尘找来的船,在船头找到了三个幸存者。

都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又冷又怕,却忍着没哭。

船只太小,至多只能坐两个人,三个小姑娘挤一挤也不是难事。

林霰泡在水里,推着小船向前游。

霍松声下水之后便四处寻找林霰的身影,他找到了林霰先前趴伏的门框,上面却没有人。

一种不好的念头油然而生。

霍松声一双剑眉紧紧揪着。

“主子,有渔船!”

这是雨夜里绝佳的好消息,霍松声用手指吹起响亮的€€哨:“保护大家上船!”

符尘听见声音朝后方看:“先生!是渔船!”

可等他再回头,扶着船沿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先生€€€€!”

霍松声猝然转身,在雨幕中看到了惊慌失措的符尘。

他立刻潜入水中,茫茫江水暗无边际,霍松声从衣服里侧拿出佩剑。

那剑柄上坠着一枚霜花玉佩,此时正在黑暗中散发出冷然的光。

白天的时候,他没救上来那个寻死的姑娘。

现下这个浑身上下都是心眼的林霰,理智告诉霍松声,不该救,行动却先一步出发。

霍松声心想,若能找到,便是林霰命大,若是找不到,那就是林霰的命。

水面隔绝了许多声音。

霜花玉佩在水下愈来愈亮。

一道幽幽白影出现在霍松声的视线之下。

霍松声眼尾一跳,不知为何,想到了十年前溯望原上连绵千里的雪。

那天实在是冷,冷透了,似乎连血液里都是冰碴子。

霍松声就跪坐在冰天雪地里,手中是一面碎裂的铜镜。

铜镜被箭矢穿透,边沿带血。

若是有人将铜镜置于心口,自然也被一箭穿心。

霍松声在冰冷的江水中捞住林霰,无意中,手触到他的心口,感受到薄弱无力的心跳。

他托住林霰的脖颈浮上水面,那截脆弱的脖子雪一样白,这次霍松声没敢用力。

渔夫丢下绳索,霍松声将绳子缠在林霰身上,然后搂着他,俩人被几个壮汉一起拉了上去。

“林霰?”

霍松声拍打林霰的脸,那身体太冷了。

他尝试按压林霰的胸口,后来捏住他的鼻子,抬高下颌,对着那双苍白的唇,缓缓渡了一口气过去。

第七章

小太监小跑进广垣宫时,赵渊正在河长明弹琴声中打瞌睡。

“做什么慌慌张张!”门口的人将小太监拦住,“皇上正在午睡,何事都待皇上醒了再报。”

说话的是秦少长,因着跟司礼监的秦芳若是本家,便认其做了干爹。秦少长日常伺候皇上起居的管事太监,是皇上跟前的红人。

小太监附耳在秦少长耳边讲了句话,秦少长面色一变,扭身走入宫内。

琴声争鸣,河长明按住琴弦,声止音息。

赵渊睁开眼睛:“怎么了?”

秦少长跪在御前,禀告道:“启禀皇上,南林霍小侯爷求见,人已经过了朱雀门了。”

赵渊坐起身来,半晌,手中佛珠重重拍在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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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松声撑着伞,前面是个领路的小太监。

他今天少见的穿了朝服进宫,平日里高束的马尾也被一根白玉簪子盘了起来。今日风大,霍松声藏青色的朝服外披了件短绒披风,披风上绣着白鹤,看上去倒不像个将军了,文质彬彬的模样仿佛回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

秦少长从广垣宫里出来,见了霍松声便开始笑,一副亲亲爱爱的做派,说:“哎哟我的小侯爷,您怎么自己个儿从漠北回来了?瞧您都瘦了,想必在漠北吃了不少苦吧?既然回来了便好好歇着,我带您去常禄宫用膳去。”

说着便来拉霍松声的手,霍松声躲开他:“我要见皇上。”

秦少长手在半空顿了顿,揣进袖口里:“小侯爷,您这突然回来也没给我们个准备,真不巧了,皇上在午睡呢。您要不先同我去吃点东西,晚些时候,等皇上醒了,再来拜见也不迟。”

霍松声站姿如松:“我在这里等。”

秦少长有些难办的绕着霍松声转了两圈,摊开手:“您这又是何必呢?”

霍松声不说话了。

秦少长叹了口气,挨着冷风打了个哆嗦,抱着胳膊躲进内室了。

霍松声知道皇帝醒着,皇帝不出来见他,是对他擅自回长陵的惩戒。

没关系,霍松声在漠北待了十年,耐性养的好,他曾在暴雪中跪了一天一夜,等皇上一个恩典,今天这点风雨算不了什么。

雨一直未停,霍松声从午后一直等到天色泛青。

赵渊用过晚膳后,才将霍松声召了进去。

霍松声站久了,手脚僵硬,进门前用力搓了搓几处关节。

广垣宫暖香四溢,当今皇帝赵渊盘坐在龙榻之上,手里转着佛珠。

霍松声跪在他脚下:“臣霍松声,叩见皇上。”

赵渊挥了挥手,将宫里留守的太监宫女全遣了出去。

待只剩下他们二人时,赵渊才不急不慢地开口:“去见过韵书了?”

霍松声回长陵是为的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回皇上,臣今晨刚到长陵,回府宅洗漱一番便入宫请安,还没有见过长公主。”

“哦,难为你记挂着朕。”赵渊盘着手里的佛珠,算了算时间,“你上回走是多久来着?”

霍松声答道:“回皇上,是大历二十五年。”

“三年了。”赵渊甩了下佛珠,扣在膝上,“上回见到时韫,他还同朕说想表舅了,去吧,去见见韵书和时韫。”

霍松声始终低着头:“皇上,松声擅离职守,无诏回都,请皇上责罚。”

赵渊的手按在膝头,盯着霍松声的头顶看了半晌,说道:“你回来为朕过寿,朕高兴,不罚你。”

赵渊即将过六十大寿,就在下月初五。

他为霍松声找好了借口和由头,摆明了告诉霍松声,朕知道你为什么回来,朕可以罚你,但朕网开一面,你最好顺着台阶爬下去,别再忤逆朕的旨意。

殿内安静须臾,霍松声缓缓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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