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一点点降下来,天黑之后,气温比白天更低。
霍松声伏在山沟的荒草之间,黑暗之中一双眼睛透着雄鹰般逼人的光。
在离他不远处的土坡上,不时有人走过,他们穿着黑色暗卫服饰,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霍松声借着零散的光无声默数人头,等到最后一个人走过,他向另一侧的春信比了个手势。
一百一十八个人。
霍松声只带了七个人出来,包括他自己。
侯府已经没有兵力了,除了春信,另外五个是殷涧雷回长陵时带的人。殷涧雷总共带了二十来个人回来,后来霍松声派他去赤禹搜寻火蛇草,担心人手不够,只在身边留下五个人。
七个人对一百一十八人,听起来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他们面对的是霍松声。
这里是符山,霍松声曾来过一次,不能说非常熟悉,但那一次就够他做很多事。
霍松声命春信等人在原地待命,随后悄无声息的从荒草中爬了出去。
静谧的山谷中,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打草惊蛇。
可霍松声似乎并不是有意躲藏。
他身形高大,站起来一眼就能看到。
暗卫几乎是瞬间就锁定了他的位置!
“在那里!追!”
霍松声飞速奔跑起来,在经过一片树林时,更是呈跳跃的姿势狂奔。
暗卫只知在后追赶,顾不上脚下,当他们在猝然而来的剧痛中发现自己的身体与双脚已经分开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云层被风吹散开来,头顶洒落下稀薄月光。
只见两侧相对而立的松树之间,不知何时竟绑上了削铁如泥的银丝。
它们从一棵树一直往前延伸,呈斜线,起码有五道那么长!
看不清路的暗卫们一个接一个追逐霍松声,高速奔跑的状态下,他们从银丝前穿过,轻易就能被割断双脚。
后面的暗卫发现形势不对,跳过第一道银丝,但还有第二道、第三道等着他们。
一时间哀嚎声响彻山谷。
霍松声已经离开山林,绕了个圈,又回到山沟附近。
他们人少,想要制敌就一定要出奇招,设机关或者埋伏都是制胜关键。
暗卫已经反应过来,纷纷避开地上的银丝。
他们很快追到山沟处,可面前一片平静,连风都没有。
走在最前面的暗卫举着刀,身体呈斜角缓慢向前探步,他们担心这边也会有前面那样的陷阱,每一步都走的极为谨慎小心。
然而就在此时,突然一簇红光在头顶亮起。
黑暗的山谷登时亮了起来。
他们下意识抬头去看,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紧接着,红光化作无数火星,如雨般降落下来。
那都是霍松声在溯望原打仗时惯用的伎俩,这些东西小,不占地儿,随手塞在马鞍里,被他带回了长陵,没想到在这里派上用场。
火星掉在人身上,迅速以燎原之势蔓延。
被大网蒙住的暗卫无法逃脱,生生被火烧死。
山里燃起了熊熊烈火。
就在此时,一直藏在荒草从中的春信带着人拔地而起。
没被困住的暗卫们还在扑灭身上燃起的火点,猝不及防一把刀横在脸上,下一刻人头就落了地。
他们纷纷后撤,想要回到暗处。
可身后,霍松声已经等在那里。
他手中的长剑泛起阵阵寒光,光折射在脸上,让他看起来凶厉如狼。
“厂公不仗义。”霍松声轻笑一声,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是语调还和从前一样漫不经心,“那就别怪本将军不客气了。”
€€
广垣宫
家宴终于开始,太监将准备好的美酒佳肴呈上来,分发到各个桌上。
林霰安静地坐在一边,伸出个手,让太医替他包扎伤口。
家宴还安排了歌舞表演,热热闹闹的舞姬一出场,总算将方才冷掉的气氛暖起来。
老皇帝神色渐渐放松,歪靠在龙椅上,秦芳若跪在他脚边,给他捶腿。
太医问林霰身上可还有哪里有伤,林霰顿了顿,说有。
于是他暂时离开大殿,去到后面内室。
内室是皇帝休息的地方,里面有太监驻守,林霰环顾一圈,坐在榻下给赵渊放鞋子的地方,然后掀起了裤腿。
他双膝都烂了,流着血,伤口有些深。
太医为他处理,不免问上一句:“大人伤成这样,宴会结束后可有小厮来接?”
林霰摇了摇头:“丁太医,能麻烦你个事儿吗。”
“大人请讲。”
林霰笑着说:“您看我这自己回去也不行,能烦您去我家里带个话,让我的家童来接我一下,谢谢了。”
丁太医很爽快:“大人客气什么,举手之劳。”
林霰说:“让他来的时候将我用惯了的青花汤婆子带来,晚上有些冷。”
丁太医点头答应。
太医简单为林霰处理了伤口,然后便提着箱子走了。
林霰放下裤子,从前门出去。
广垣宫里里外外已经被羽林军环绕起来,他们正围着这座宫殿来来回回的巡视。
林霰在外面看了一会儿,大概记住目前的兵力,然后才回到殿内。
€€
此时林府,符尘刚和符尧吃了晚饭,在洗碗。
门童跑来告诉他,说是宫里有人带了话,叫他晚些时候去接先生回来,还要带上青花汤婆子。
人走后,符尘脸色一变。
符尧问他怎么了。
符尘说:“先生走前特意与我交代过,不要去接他,而且……青花汤婆子我们压根没带出来,东西还在符山啊,先生不可能记错。”
符尧思索一番:“先生不会平白无故说这样一句话,一定是出事了。”
符尘将手擦干,返回屋中取剑:“先生是让我去一趟符山,霍松声遇上麻烦了。”
€€
符山脚下
霍松声单臂勒住暗卫的脖子,微一用力,那人便没了声息。
又有五个人合围上来,几乎不给霍松声任何反应时间,五把大刀冲着天灵盖就砍下来。
霍松声两腿岔开劈了个叉,反手一顶,五把刀的刀锋全部砍在松霜剑上。
他身形灵活,张弛有度,从地上弹起双腿反绞,只听“哗哗哗”,他卷着刀背将暗卫手中的砍刀一一击落,旋即长剑一扫,暗卫脖颈间出现一道鲜明血线。
剩下的暗卫不多了,霍松声找到自己停在山下的马,脚一蹬翻上去。
这是他从溯望原骑回来的战马,名叫乘风,跟了他七年。
马和霍松声上过无数次战场,配合默契。
霍松声单手攥住缰绳,整个人横挂马上。
乘风带着他急速奔驰,霍松声挥动松霜剑,所到之处,剑影掠过,杀人无痕。
霍松声的手溅了血,剑柄湿滑。
他坐了回去,黑金剑很沉,剑柄繁复的纹路中有厚厚的血锈。
有血顺着剑柄流向他的霜花挂坠,弄脏了。
霍松声停下来,胸口处摸出块帕子,细细擦拭。
突然一阵凉风自顶上袭来,两名埋伏在树上的暗卫朝他俯冲而下。
霍松声左右两剑直接将他们的刀劈出裂痕,下一刻便断开。
他不屑地扫了眼摔倒在地的两人,然后又继续擦他的坠子,擦完坠子擦手,最后才将剑柄擦拭干净。
剑不滑了,能握得住了,他再次加入战斗。
这时,背后传来阵阵马蹄声。
霍松声眉目一凛,不确定是新的追兵还是霍城。
他劈开几人冲上主路,冲散的月光将来路映得很亮,他一眼就看见坐在马背上的高大男人。
“爹!”
霍松声眼睛都亮了,松霜剑往马屁股上敲了一下,乘风奔跑起来。
不仅是霍城,殷谷溪也在,他们带了侯府的府兵,还有沿路保护霍城的聆语楼杀手!
霍城也一眼就看见自家的倒霉儿子,前面还有打斗声,他严肃地问:“宫里到底来了多少人?”
霍松声骑到跟前:“爹,我一会再跟你解释,先借我点人。”
聆语楼的人自觉出列,一排排一溜溜跪倒在霍松声面前:“聆语楼在此,谨听霍将军调遣!”
霍松声吹了声悠扬的口哨,霍城最了解他这德性,那是爽着了,在老子面前€€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