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侍卫带球跑 第43章

闻言他作揖同那老方丈告别,而后同丹心一道回了厢房。

这孩子也算是命硬,那日他烧刚退下去,肚子紧跟着便也不疼了,只是如今为了保胎,他日日都需煎药来吃,这药还很贵,沈向之留给他的银子眼看着就要见底了。

住在寺院里倒比旅店节省,食宿尽管,虽顿顿用的都是素斋,可沈却本就是个不挑嘴的,在他这里能充饥便都是好的吃食,并没有不能吃的。

可他也怕坐吃山空,先前去渡口帮人抬过半月的货,累得手脚皆沉,却赚不得几个铜子不说,这港口又多有北人,万一其中有一个曾见过那张海捕文书,于他而言都会是个不小的麻烦。

再有,他如今已有了四月的身子,小腹渐隆,眼下穿得松垮些,倒还能勉强遮得住,可总有一日,也还是要被发现的。

他不可能一直留在这寺庙里。

捏着鼻子喝完了药,丹心习惯性地接了他的药碗,而后道:“奴听说水边织坊招短工,一会儿下山去问一问,若薪酬得当,奴以后便去那儿做活了。”

她并非是同沈却商量的语气,名义上她是沈却随奴,可实际上他们却并非主仆关系,她要去做什么,自然不需要沈却应允。

沈却点了点头。

他也有自己的打算,先拿出一部分钱银来,买些盐油米面,再购置一些稻粒菜种,这南边水足天热,种在地里的东西也好养活。

沈却打算就此隐匿到山里去,他射术颇精,到山里头做个猎户,捡些皮子来卖,这样既能避开追捕,又能得些银子抵药钱。

想好了出路,沈却便唇手并用地对着丹心比划了一番,丹心比他还闷,平日里若是无事,并不开口同他讲话,相熟近三月,她也未必能看懂他手上一句半句的。

解释了许久,丹心这才连蒙带猜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山里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沈却早想好了,倘或丹心不愿同他一道,他便割些银子出来,留她在这庙里,自去谋取生路。

“我同你一起,”然而丹心压根没犹豫,断断然道,“奴还欠着郎君二两银呢。”

她始终惦记着船上沈却给她花的那二两银,可惜沈却有口难言,同她比划了许多次,只想告诉她自己花这银子其实不为什么,也不必她还人情,可惜却怎么也说不清。

“不提旁的,再有六月临盆,郎君一个人,要怎么过?”丹心面无表情地,“等到了八九月,衣裳遮不住了,你还要一个人下山去买药吗?”

她说得不错,等月份大了,沈却就算走得动那来回山路,可一个男人,挺着大肚子招摇过市,怎么可能不惹人起疑?

沈却忖了忖,没了丹心,确实要麻烦许多,他眼下捉襟见肘,也没有多余的银子再去买个奴回来,于是便也不再驳了。

*

山里的日子的确是苦,两人找了一整日,才终于在深山里寻见个废弃的屋舍,当日草草睡下,而后又是去寻板材来加固,又是左右收拾,又拆又补的,累得两人一连几日都是倒头就睡。

这屋子连横梁都朽烂了,补救起来,同再盖个屋子也差不多了,忙里忙外了好些日子,这儿才终于有了几分能住人的样子。

不过辛苦整顿过后,这日子竟也一日比一日好过了起来。

一开始是两人一道带着猎来的野物去卖,可后来沈却肚子渐大,怎么也遮不住,便不好再往山下去了。

于是丹心便接替了他,两人把能养活的野物都圈养起来,若不慎打死了,沈却就只好拿它料理着下了饭,这之后丹心只需每隔五日再下一次山,多少没那么辛苦。

这些野禽山兽卖得的银钱,一多半都花在买药上了,一部分则分去买了盐油米面,还剩下的那点,沈却就都给了丹心。

这上山下山的,她一个弱女子,有多艰难,沈却也看在眼里。

丹心也没同他客气,该拿的银子,她也从不推脱。

九月重阳。

再有一个多月,这孩子便要落地了,沈却既期待又害怕,眼下他总要犯腰疼,腿也疼,没法再去巡山野猎,只能就近去踩踩点,猎些山鸡野兔回来。

好在后院里养了不少鸡鸭,月份浅的时候,他又辟了几块地,一开始没经验,养出来的菜苗都病恹恹的,后头让丹心去替他问了几个住在山下的农户,有了经验,这菜便越长越好了。

这日。

沈却挺着肚子去地里浇菜,浇过了地,却还迟迟不见丹心回来。

她从来准时,不论拉下山的野物卖没卖完,日落前她都会回来的。

沈却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的,在院里站了会儿,还是不放心,便到房里拿上了捕猎用的箭矢,沿着山路摸下去。

才走出没多远,便隐隐约约听见了几个汉子的笑声:“装什么?老子一眼便瞧出你是个娼妇,那些扬州来的姐儿,都是你这般作态!”

“说,是不是从花船上逃了,同你相好的私奔到这山里来了?怎么从来只见你下山卖货,你家汉子呢?病了还是死了?”

说着那几个登徒子便兀自嬉笑起来。

“娼妓就该好好待在花船上,从什么良?从良了也是克夫命!”

“老子今日就替你那短命的相公消消煞,替他分去一点孽报,他该来跪下了对我千恩万谢才是。”

这些人嘴里一半官话,一半吴侬软调,沈却听得云里雾里的,可也听得出这必定不是什么好话。

沈却悄悄欺近,这南边的树林子密,到了这秋日里,树木也还是郁郁葱葱的,压根没有要枯黄的迹象,将他的身影几乎全遮住了,也叫他不必担心自己的样子叫他们看见。

他很冷静地举起弓箭,如同狩猎一群野物一般,第一箭他故意放空,擦着那离丹心最近的汉子的发丝而过。

“谁?!”

这群青皮烂崽们顿时惊慌起来,顺着箭来的方向看去,可却什么人也没瞧到。

“天杀的,”有个汉子喊,“谁躲在那儿!”

沈却只求这一箭能将他们威慑住,他如今挺着肚子,实在不好现身。

如他所料,这些泼皮们的确着慌了起来,不过紧接着便又有个胆子大的,故意喊将起来:“怕什么?他若还是个男人,这会儿早该出来了,躲在暗处放冷箭,只怕不是摔残了腿,也是个废人。”

其他人听了,也觉得有理,谁家汉子手脚齐全的,会让女人出去抛头露面地叫卖东西?

“放心吧,他不敢把咱们怎么样的。”

说罢便又不要命地去扯丹心的衣服,丹心挣起来,他便狠狠摔了她一耳光,教她摔到地上去。

沈却怒了,抬起一箭射在他膝上,那人痛呼一声,整个人跌下去,紧接着又是一箭,从他头顶重重擦过,带去了他一块连着黑发的头皮。

这些人见他这是要来真的,顿时一哄而散,连滚带爬地跑了。

也有两个胆大包天的,都这时候了,还想上手去扯丹心的钱袋,他手指刚碰上去,便被沈却一箭贯穿了掌心,吱哇乱叫地爬起来往山下逃,途中右臀上却又中了一箭。

等人都跑光了,沈却这才疾步下去,急急地朝着丹心比划。

丹心这会儿早理好了衣裳,若不是面颊上那只巴掌印赫然在目,她看起来就像是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没事,奴早习惯了,”她依然是那副冷淡神色,“这山路泥泞难行,您不该走的这样急。”

她嘴里这样说,可沈却并不这般以为。

她是为了自己,一个姑娘家,要独自到山下去,抛头露面地叫卖野物,这些登徒子定是见她身边没有男人,当她是个可欺负的,这才跟了上来。

“你往后不要再去了。”回去的路上,沈却斩钉截铁地比划。

“我不去,”丹心如今也能看懂些简单的手语了,“你拿什么银子买药吃?”

沈却:“如今胎早稳了,不吃也好。”

他还当丹心不知道,他夜夜叫这身子折腾得睡不安稳觉,犯起病来疼得都要站不稳,往往等那疼劲过了,又要挺着肚子去那深山里野猎。

那大夫说了,从怀到生,这药都不能断了。

同住半岁,丹心也逐渐摸清了他的性子,这人倔起来像头驴,什么话都是不肯听的,他说不让去,那必定往后都不会再去野猎了。

他没猎着东西,自己自然也不必再下山去。

丹心没再说话,只是回了那山上屋舍,然后递给他几块轻软的料子同一盒针线工具。

沈却愣了愣,抬头对上她眼。

却听她道:“我见你衣裳补得很好,那小崽子出生后,总该有件小衣裳穿着,成衣铺里的衣裳我买不起,送这几块料子,也勉强算是见面礼了。”

沈却不是没想过这个,只是他日日要吃药,囊空如洗,实在没有多余的银子再去置办这些,前几日他还想说拆件自己的旧衣裳改成几小件,今日丹心竟就悄没生息地把料子买回来了。

她人看着冷,可细心却是蕴在举手投足间的。

沈却很受感动,他从不记挂着自己对旁人的好,可旁人待他一分温情,他便要拿出十分的真心来报。

他起身去翻衣箱,从最底下取出一支木簪,这是他野猎时找到的一块木头,闲暇时便偷偷打磨,想给丹心备一件贺礼。

丹心偶尔也会同他说说话,有回不经意地吐露,说自己生在九月里,渐冷的天。

她只是随口一说,却不知沈却竟会暗暗放在心上,原想着等月末了再送与她,可眼下她送了自己东西,沈却觉得自己也该回礼才是。

丹心瞥一眼那木簪,很简练的款式,但通体都打磨得很圆润,怎么看都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再抬眼时,便撞进了那哑巴黑亮的眼里,从没有男人用这种眼神看过她,那里头黑白分明,没有欲念,没有那贪嗔痴,干净又坦澈。

她见过许多男人,可只有这哑巴,是真拿她当人看的。

见她发怔,那哑巴急急地抬手比划:“这是贺礼,生辰贺礼。”

“你救我两回,”丹心忽然有些无所适从起来,心里泛起酸,面上却不记得要冷了,“该是我报答你才是。”

却见那哑巴缓缓比划:“我救你,是因为我要救,送你贺礼,是因为我想送,并不是为了其他什么。”

丹心看懂了,手里捏着那木簪子轻轻摩挲,淡淡地:“你是个傻的。”

“傻哑巴。”

第五十一章

廿八日, 霜降。

山林里气温略比山下低些,近些夜里蚊虫渐息, 秋蝉厉声也逐渐偃旗息鼓了, 直至这秋末冬初,这南边才终于起了几分寒意。

自从那日之后,沈却也不再去野猎了, 每日浇过菜地,喂过鸡鸭, 便就老老实实地坐在院里, 借光纳衣。

小孩子的衣裳不大,较大人的要好做许多,沈却一闲下来便开始赶工, 丹心到河堤那儿放完鸭子回来, 也会坐下来帮他收收边,剪剪料子。

这般半月有余, 便就纳出了七八件小衣裳来, 沈却一应浆洗好了叠起来,收入了自己的衣箱里去。

这些日子沈却私自停了药, 一开始倒没觉得什么, 可后头这病便犯得愈发得紧、愈发得凶, 他犯病时总避着丹心,可丹心眼没瞎、耳没聋, 哪里看不出这哑巴偷偷摸摸地藏进屋里去,是为着什么。

他今日身上这疼来势汹汹,才刚进屋就滑坐到了地上。

外头的丹心听见动静, 忙推门挤进来。

这哑巴都这般了, 倒还有精力冲她比划:“没事, 一时没站稳。”

沈却身上月份将近了,可他对此却是半点经验也没有,丹心陷在勾栏里时,几乎日日灌一碗避子汤下肚,此生与生儿育女是无缘了,因此在这事上也并不比这哑巴强上几分。

年幼时她在瓦子里,听说过太多因落胎不慎而病死的女子,更何况这躲在山里生产,连个接生的稳婆也没有,一个不慎便是一尸两命。

丹心面上虽是一副冷静模样,可心里却不由急慌起来。

“是不是要生了?”丹心蹲下身问他。

沈却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这疼与他寻常犯病时几乎没什么两样,只是这次来的格外急、格外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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