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侍卫带球跑 第44章

丹心扶他上榻,而后抖开褥子给他盖上,思来想去,她还是打算下山一趟。

见她要走,沈却手伸出褥子,急急比划:“一会儿就好了,你不要下山去。”

“奴去山下给你叫个大夫来,”丹心道,“你从前给奴的银子,奴都攒着呢。”

沈却摇摇头,不许她走。

她便冷冷一声:“你自个不要命了,怎么不想想它?你若不盼着它好好出生,继续苦熬着就是了!”

沈却一怔,腹中又是一阵钝痛,脸色愈发得沉,愈发得青,最后连唇上的一点儿血色也消失了,额角和鼻尖都开始渗汗。

这想必已是疼极了,连抬手比划也做不到了。

丹心替他掖了掖被子,回房拿上银子,想了想,又到伙房里去拎了把柴刀,而后急匆匆地就下山去了。

她走后约莫一个时辰,榻上便濡湿了一片,沈却忽然有种预感,自己好像真的要生了。

于是咬着牙爬起身来,走到伙房去,打算烧些热水来,不料他手上还未点着柴火,鼻尖便嗅见了一股焦糊味,似是从后屋那边传过来的,紧接着便听见了篱圈那边传来了鸡鸭的怪叫声。

沈却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际刀柄,他们这院子地处偏僻,寻常少有人来,他窝在这深山里,几乎没见过生人。

会是谁?

腹间的钝痛叫他有些站不稳,因此他只好一手扶着墙,慢缓缓地挪过去,谁知下一刻,却见到那后院篱墙里铺了一地的绒毛与血迹。

那圈里的鸡鸭则一只不剩,全叫人拿刀砍死了。

焦糊味是从后屋未闭的小窗里传出来的,那里头叫人放了把火,床上的褥子全着了,火光艳艳地打在他脸上,在他面上烧出几分血色来。

沈却怔住了,忽然又听见上头传来了一道古怪的腔调:“天爷啊,他那肚子怎么会这般?那是男人还是女人?”

“妖怪,”又有人开口,“他不会是个妖怪吧?”

沈却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从那林子中窜出了几个青皮,正是那日叫他赶跑的那些人。

这些人怎么会摸到这里来?

“妖怪?呵,他就算真是个妖物,爷爷今日也得灭了他!那一箭害得老子趴了半月,”他一边说,一边领着那几人往下头走去,“这天杀的,还故意在这附近挖了十好几个桩阱,害得咱们折了一个弟兄不说,差点连老子都给折进去了。”

“今日咱们非得为小六报仇不可!”

“为小六报仇!”

沈却就静静地站在那院子里,动也不动的,落在他们眼里,便以为他是叫他们给镇住了,吓得连脚也挪不动了。

这些人手里举着柴刀木棍,一边高喊着,一边冲将下来,凶狠狠地看向沈却:“爷爷今日就要剖开你这肚子瞧一瞧,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还不等他威风完,沈却便忽然飞扑上去,出鞘的弯刀在瞬息之间便抵住他颈边命脉。

他们远远看着这院中人,分明满额的冷汗,面容苍白,连站也站不稳,又见他手里没拿**,错以为他没什么攻击性,谁知这人竟是只野兽,扑将上来便咬住了他脖颈。

见这领头的被他拿刀架住了,其余人顿时也不敢再动了。

“有话好说,”那人身上的气焰顿时灭了,他只是想来寻仇,找回面子,并不想把命搭上,“兄台,有话好说!”

沈却压根没听他说话,一刀背敲在他后颈上,那青皮立即两眼一白,人往后仰,“砰”一声倒了地。

这群泼皮不过乌合之众,失了领头羊,顿时便着慌起来,纷纷四散逃去。

沈却哪里能放他们走,随手在地上捡起几枚石子,飞过去击中他们后脑,连着又放倒了两人,还剩一个溜得太快,沈却刚想去追,可那仿佛要将他碾碎的疼痛又泛上来,逼得他一时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等他缓过来时,那人早已跑远了。

不、不行,他还要去灭火,他好容易才纳好的那几件小衣裳……

沈却爬起来,硬是来回提了几桶水,好在那火也灭的及时,火势并未蔓延开来,屋里黑了一片,却没燎着他的衣箱。

救完火之后他还不放心,踉踉跄跄地追出去,而后一个接一个地挑断了那三人的脚筋,免得他们醒圜,又要报复。

下刀时有个泼赖醒将过来,瞧清了他手上动作,那人立即挣起来,弓着身子四处乱爬。口中喊出了杀猪般的叫声:“你、你,杀人了!杀人了!”

沈却疼得手腕都在抖,伸手重重捏在他颈侧,这人登时两眼一翻,又没了声响。

处理完这三个青皮后他几乎脱力,人瘫倚在院里,手里紧紧攥着那把弯刀,这是王爷当年随手赏给他的。

沈却原本惯使的是**,亦或是那浸了毒的飞针,谢时观嫌他用这些太凶,说他一个贴身伺候的亲卫,用这些死士刺客们惯用的,很上不得台面。

于是他便换了那把弯刀,才拿到手时,沈却是使不惯此物的,可日积月累,如今这弯刀却俨然已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了。

沈却觉得自己可能就快要死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把他由里向外地撕裂开来,沈却在这种几乎让人失去理智的痛楚里,用袖口把那弯刀上的血迹一点点擦干净。

而后他爬起身子,抚着墙,一路回到伙房里去,把热水烧开,又将那把刀烫干净。

再熬一熬……他人倚在那凹凸不平的石壁上,看着土灶里熊熊的火光。

还是再熬一熬,实在不行了,再用刀。

那又沉又重的肚子随着他那艰难的吐息缓缓起伏着,胸腔里仿佛都是血腥味,下唇不知何时让他给咬破了,为了止疼,他近乎自虐般地撞向身后墙体。

头几次重重磕在墙上,见了血,血珠一点点地往下落,打湿了他眼睫,又在他眼眶里洇染开来。

沈却眼前一阵阵地发白,窗外天光渐暗,再这么疼下去,他恐怕自己很快便会失去意识,等到那时候,只怕要一尸两命。

倘或总要死,他也想要死在京都里,不要悄没生息地死在这里,一路那般艰难困苦,他都已经熬下来了,怎么能止在此处?

他不要死,更不要腹中的孩子死。

于是沈却再次支起身子,紧紧捏住那刀柄,有些无力地扯垮了衣裳,咬着牙,往那鼓胀的腹心刺去€€€€

刀尖挤进去,鲜血立时涌落,沈却咬着牙,缓缓地往下压。

忍一忍,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寒气,可心里却低低地安慰自己,再忍一忍便好了。

就在此时,他忽然听见了一串脚步声,有人踹开了伙房的门,又急又慌地喊着他的名:“你疯了,松手!”

沈却眼眶里蒙着混着血的泪,隐约瞧见了丹心的脸,后头似乎还跟着两个女人,其中有一个年纪已不轻了,像是个稳婆。

“剖腹取子太凶险,”年轻女人让丹心夺了他手中的刀,又从医箱里取出药粉给他止血,随后急急地询问:“什么时候破的水?”

沈却没力气比划,丹心也说不清楚。

“找个干净些的床榻,这里不适合生产。”女人叹一口气,回头同丹心说道。

后屋床榻被烧毁了,因此两个女人只好一道把沈却扶到了丹心屋里去,丹心寻来的这两人看起来倒很有经验,一直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丹心。

“别让他睡,”女人回头,“阿娘,您先把咱带来的那半截人参先备好了,他若一会儿撑不住,便煎了给他灌下去。”

*

与此同时,雁王府。

沈却仿佛真从这世上无端消失了,那道海捕文书落下去,前半年倒还时常有些模棱两可的消息报上来。

可不论那人说得如何有头有眼、斩钉截铁的,最后王爷找人深入一查探,却总要落空。

到了这几月,报上来的消息更是寥寥无几。

倘若掘地三尺,还找不到的人,那会不会真的已经……不,不会的。

谢时观捏紧了手里那只木雁,那日摔坏后没多久,他便又巴巴地要人捡了回来,用胶细细粘好了,连入睡时都要放在枕边,像个犯了单相思的痴汉。

那日沈却分明想同他说些什么话的,可他却压根不往心上去,后头再仔细想来,他要逃,只怕也早有端倪€€€€

那忽然的抗拒,忽然的自暴自弃。

若他能早一些察觉……还会让他从手心里溜么?

就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谢时观不慌不急地收了那雁:“进来。”

那人缓身入内,单膝跪地:“奴婢小满,问殿下安。”

灯烛下,这人面目模糊不清,嗓音也几乎没什么辨识度。他是王府死士之一,若无大事,他们这些死士都该隐在暗处,轻易不见光,谢时观也极少差遣他们。

毕竟是死士,见光见得多了,不免就要折失掉一些价值。

找了那哑巴这么久都没有消息,谢时观早已对沈向之起了疑心,这些消息一应是经过他筛选审查,才到他耳边的,倘或他有心袒护,传到他耳边的只怕永远只会是些可有可无的消息。

他分明已调动了所有势力,沈却区区一个哑巴,哪来这么大的本事瞒天过海?

于是几月前王爷便悄悄调用了两个死士南下去查,也不知是那哑巴藏得太好,还是这沈氏父子护得太周到,一时竟还是查不到他的行踪。

“有他的消息了吗?”

那死士人笼在烛光里,声音低低的:“回殿下,奴婢此番与谷雨亲自下了一趟江南,在姑苏城北一处山寺里发现了此人踪迹,只是那住持说此人已离去几月,不知其下落。”

谢时观眉一挑,手指不自觉地在旁侧那只虎形瓷枕上点了点。

“谷雨如今正留待在姑苏城中,正在四下探查此人踪迹,一有线报,奴婢定会第一时间报给殿下。”

“这消息可准确?”虚假的情报太多,期盼一次接着一次落空,眼下希冀再起,如若还是泡影,他恐怕真的要疯了。

那死士低着头:”十有八九,据说此人身边还跟着位女奴,与那日船上掌舵的所言恰能对得上。”

他顿了顿,而后继续道:“哑巴、高个,笑起来时面颊上有酒靥……这些线索也已能对上大半。”

谢时观不自觉地紧了紧指节:“若不是他,本王定杀了你。”

那死士俯身叩首:“若不是他,奴与谷雨皆愿献上项上头颅,但请殿下宽心。”

第五十二章

十月廿九, 小雪。

小屋内,沈却下了帘, 怀中抱着一个哭得满脸通红的小东西, 他微微摇晃着手臂,面上仍有些无措神色,慌慌忙忙地扯松了衣襟, 才抵将上去,这娃娃便立即止住了哭声。

因他私自停了药, 这孩子没足月便出来了, 生下来那天,怎么也不肯哭,沈却恍恍惚惚地碰着他的脸, 以为他随了自己, 也是个哑的,顿时心都要疼碎了。

丹心却不信邪, 弯下腰, 对着那小崽子的屁股蛋狠狠掐了一下,这小东西才狠狠的吸了口气, 登时便放声哭了起来。

沈却心里这才一松, 不是随他便好。

孩子是个好孩子, 完完整整、康康健健的一个男娃娃,可睁了眼, 那眼珠子竟是琥珀棕色的,灯烛下他曾见过林榭的眼,也是这般颜色, 同王爷的很相像……

谢时观的生母乃是外族女, 他身上有一半的异族血统, 招来的死士之中,想必也会有异族人,那时沈却倒没起疑心。

只是不知是不是他错了眼,他总觉得这孩子生的并不像林榭,眉眼间反倒与殿下幼年时有几分相似。

沈却没敢多想,这小崽子哭起来时皱成一团,红彤彤的,猴子屁股一般,哪里又能看出个什么来?想必是他太过思念王爷,这才花了眼。

小崽子吃饱了奶,便酣睡下去了,沈却轻轻拍着他背,而后忽地又听外头见几道敲门声,他便轻手轻脚地把那崽子放在榻上,拿长枕挡在床边,而后才起身去应门。

来的是丹心,她手里捧了一碗药汤进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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