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侍卫带球跑 第77章

“他一月才拿几两俸银,哪来的银子给这崽子备这样的礼?”

沈却:“攒、攒的吧。”

谢时观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这样纯的金子,他那点俸银得攒多久?老婆本都拿出来了,就是亲兄弟,也没有这般大度的,你还狡辩说他什么也不图?”

沈却不大明白殿下怎么忽然又气恼起来了,因此只低低地比划着:“同僚们家里有了孩子,师兄都会赠的,并不独给我一人。”

“那旁人他也都给送纯金的么?旁人也喊他叫哥么?”谢时观接连着反问道,“旁人的崽子他也一天去人屋里看上三回么?那他还真挺闲得慌。”

他辩一句,殿下便总有三句来顶,沈却自知说不过他,便只好默声不应。

可殿下认定了沈落心里有鬼,只是碍着这哑巴,他也不好真对沈落做什么,只在心里暗暗盘算着,等一有机会,就吩咐沈向之快些替他儿子相看门亲事,聘礼他也给包了。

最好是个凶悍的婆娘,拘着管着不许沈落在把眼珠子往旁人身上瞟才好……

屋里炭火烧得很足,吃过奶后,这崽子也就睡熟了,眼看也快到了用哺食的时辰了,谢时观干脆拉着沈却去了膳房。

膳房里油重烟也重,殿下素日从不会涉足此地,因此膳房中的那些膳夫、仆使们倏然见着殿下亲临,吓得胆儿都快飞了,还以为是这膳房里有人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了。

好在殿下只是扫了他们一眼,便让他们先退出去了。

而后谢时观便揽着那哑巴的腰,半挂在他身上推他往前走:“阿却,本王想吃你做的面。”

只是要吃一碗面,沈却想也不想,便欣然应下了,轻车熟路地开始准备材料。

见他和了会儿面,谢时观便上前一步,有些不满地:“你就让本王杵在这儿等啊?”

沈却抬起眼,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殿下一眼,缓缓手动:“不然殿下先回房去吧?”

谢时观恨他的不解风情,从背后罩住他,说着责备的话,却半点不像是责备的语气:“笨死了你。”

“你也教教我啊,”谢时观伸手覆住他那沾了白面的手背,“我替你揉面便是。”

沈却原本不想要他碰的,他知道殿下怕脏,再说这般粗活,殿下是那样金尊玉贵的一个人,他怎舍得叫殿下劳顿。

可他越是愣着不表态,殿下便越要逗他,把他那双手当成面团来揉,揉红了都不肯罢休:“干嘛不应?”

沈却便只好从善如流地教他揉,可揉面哪有什么好教的?团成团,揉光滑了便是。

他都教完了,殿下却还不肯放,沈却便只好一矮身,从底下挣了出去,终于空出了手,这哑巴便轻车熟路地熬制汤底去了。

谢时观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面,一边盯着那哑巴操劳的身影:“做碗面,要费这么多功夫啊?”

他想起以前,总是一时兴起要这哑巴去做碗面端来,他却未必肯吃,时常是尝一筷子,便又摆手让他端下去了。

“不麻烦,”沈却朝他比划,“只是等的时辰稍久些罢了。”

这哑巴虽然会做的菜式并不多,可劳作时手脚麻利,窄窄的一把腰身,挽起的小臂流利又修长,惹得殿下眼馋心也馋。

谢时观不由得有些后悔,只恨自己没一双慧眼,庸俗又肤浅,还真以为这哑巴就是块灰扑扑的石头,老实又木讷,当成物件来使倒还成,可着实是没有什么惊艳之处。

可如今磨开了他那硬邦邦的外壳,才知他原是一块璞玉,天然美质,独特又清澈,实在可爱非常。

谢时观恨不得把他藏起来,只有自己能看,免叫旁人也觉出这哑巴的好来。

“阿却。”殿下忽然又喊了他一声。

沈却转过身,对上他眼,等着他往下说。

谢时观笑着:“若本王吩咐下去,择吉日册你为雁王妃,愿不愿意?”

这哑巴先是微微一怔,而后便摇了摇头。

这一怔,是没想到殿下会愿意将他公之于众,这一册妃,便是要告诉全天下人,堂堂雁王,竟要娶个哑巴男妻做王妃。

殿下一诺千金,或许只要他肯点头,无论什么身份地位、贵贱高下,他就一定会为他排除万难。

三书六礼、辂车封妃,该有的仪仗礼数,绝不会少。

可这哑巴却不大愿意。礼成之后,固然是富贵加身,风光无两了,可他在旁人眼中,依旧还是个男人,依旧是个卑贱的哑巴。

京都贵眷的圈子他融不进去,也未必能替殿下做好一位“管家娘子”,被这般抬上去,推到众目睽睽之下,反而更叫他难受。

夫妻二人一体同心,他这个王妃若是当得不好,到时恐怕反而还要害得殿下一道遭人耻笑。

与其册妃正名,上赶着做那天家奴,倒不如一辈子做王府家奴,至少怎样他都心甘情愿。

“册了妃,把你和那崽子的名姓刻入玉牒,往后便再没人敢轻看你,”谢时观道,“到时这府上的仆侍都由着你管,本王所有的田产庄铺,也都由你掌着,这样的好事,你怎么还要摇头?”

这哑巴却半点也不心动,抬起手,很无情地:“那不是我该拿的。”

在他心里,不是他应得的东西,若非要他守着,恐怕还要害得他诚惶诚恐、夜不能寐。反而是殿下这一句承诺,在这哑巴看来,比那些富贵显荣来的还要更加珍贵。

对于这哑巴的答复,谢时观也并不意外,低低的一句:“也是。”

“越是冕袍加身,规矩便愈多,要那么多人盯着你看,你想必比死了还难受。”

“你既不想上去,”谢时观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那我就下来陪你。”

第九十一章

只要雁王殿下肯费心思, 便就能将这哑巴哄得晕头转向的。

沈却一开始对殿下所说的还有些不明所以,因此脸红耳烫过后, 他心里的疑虑便忽地冒了尖, 什么叫做“下来陪你”?殿下是决心要罢手不管了?可就算放了权,也未必能换得安宁啊。

谢时观年二七,早到了出京封藩的年岁, 只因当年先帝病重,而太子尚幼, 先帝弥留之际托孤于雁王, 要他摄政,为天子辅弼。

先帝此举,也并非是他多看重这位皇弟, 而是因为雁王确有治世之才, 又杀伐决断,更与缪党有仇怨, 为防新帝母家独大, 外戚干政,这才选了他谢时观。

他只不过是拿这位皇弟当颗棋子, 拴着他给谢意之当条只咬缪党的天家犬, 可惜谢意之太过无能, 根本牵不住环在谢时观颈上的那条绳。

可若谢时观果真放权让位,当初他所得罪过的人, 一定会第一时间攀咬上来,不可能这般轻易地就放过他。

莫名其妙的,沈却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于是这哑巴某日便趁着殿下还在熟睡的功夫, 再度下入了那间密室, 这才发现那日他所看见的那封信, 竟已然消失不见了。

鱼符之下只压着几份已经拆封的信件,一方面,好奇心在不断驱使着他,可另一方面,那种背着殿下做坏事的心虚感也慢慢升腾了起来。

万一其实殿下与母族不过只是普通的私交,那封信件上也只是些嘘寒问暖的话语,一切都是他多想了……

可那实在不像是王爷会干的事。

沈却站在这暗层前犹豫了整整一刻,才终于探出手去,如果是他错误了殿下,他会立即回去向殿下请罪。

可随着他一封又一封地读过去,心里也愈来愈凉,这里边既有他读不懂的符号,也有许多汉字文书,靠着这些来往信件,沈却渐渐拼凑出了一个真相。

殿下和北蛮似乎商讨好了一个计划,他写信邀北蛮单于于二月初七进京为他庆祝诞辰,单于以汉文回函,欣然接受了这个邀请。

紧接着,谢时观应该不日便会将能调遣的一大部分兵力调往南方,去镇压南蛮的叛乱,连书信他都已经拟定好了,可问题是,如今沈却并未听闻南边有战乱。

殿下也不可能会未卜先知,那么便只剩一个可能,这场叛乱是王爷谋划的……

随着他把信件放回暗层,这些线索也一点点地串联明晰了起来,沈却忽然就懂得了殿下那天的意思。

“你既不想上去,那我就下来陪你。”

他不止想毁了谢家的江山,他还想让所有人都去死。

或许还有其他更温和的方法可以解决问题,可谢时观却偏偏选择了最偏激的一条。殿下近日待他太好了,好到沈却一时竟忘了,他本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太傅入狱那日,无人替他喊冤,他在诏狱中被折磨成那样,那些朝中重臣不可能连一点风声都闻不到,只是没人愿管,也没人敢管。

后来是见着谢时观平安返京,怕他来兴师问罪,那些官吏们见风使舵,这才纷纷跟在他身后一道闯宫救太傅。

说是一道,可他们也只敢送雁王至宫城之外,没人敢拿身家荣耀去赌,一旦雁王败落,难保缪太后和天家不会旧事重提,要一道惩治他们这些“不轨之臣”。

所以在谢时观眼里,大概他们每一个人都很该死。

先帝一道圣旨逼死一群无辜女人时,没人说话;那日福宁殿里,谢意之召集群臣要为缪宗平脱罪,除了满常山,也无人敢驳;而当日一位忠臣活活被冤死诏狱,自然也无人肯沾这浑水。

沈却相信殿下有手段能叫这王朝覆灭,然后带着他和思来远走高飞。

可如若果真叫那北蛮入侵,这万千黎明百姓,又当如何自处?

那北蛮人贪婪无厌,到时轻而易举地就夺了谢家的天下,又怎肯就止步于此?他们从来视异族为牲芥,到时或奴役或斩杀,横尸遍野、流血千里也不是没可能。

沈却虽然只愿忠于殿下,可也不忍看到生灵涂炭,让这么些无辜百姓去送死。

怎么办?

如果他开口去劝,殿下会为了他而改变主意么?沈却不认为自己在殿下心里有那么重,他若此时回去规劝,最大的可能会是被看管起来,而这个计划则依旧照行不误。

*

夜里。

沈却在炉上温酒,又在那酒盅周身围了一圈蜜橘和用刀划过的栗果,再在几案上摆了几盘冷碟。

谢时观更衣回来,招呼也不打一声,便推门入内,见这屋中一片烛光暗影的,笑着走上前问他:“捣鼓什么呢?”

不等沈却答话,他便自顾自地上前揭开了盅盖,一闻一嗅:“‘兰羞荐俎,竹酒澄芳’,往岁喝的不还是屠苏酒么,今岁怎么改换了口味?”

沈却拨动栗果的动作微微一滞,下意识屏息,而后转身抬手:“殿下不是好饮竹酒么?”

“所以你这一桌,”谢时观反问,“都是给我备的啊?”

见着那哑巴点头,殿下狡然一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无事献殷勤,你定是背着本王干了什么坏事,是不是?”

沈却心跳一错,好容易才掩住了情绪,面不改色地:“这几日乍暖还寒,昨儿夜里听见殿下干咳了几声,我就想着烫些酒能暖身子,烤些甜橘来润喉,先防上一防,好把风寒给吓退了……”

他一边比划,心跳一边紧追不舍地鼓动着,生怕殿下觉察出了他的异样。

可谢时观不但没起疑,似乎还很高兴,上前拥着他,在他颈边吻了吻,而后道:“这样疼我啊?”

他身子骨一向健朗,连风寒也少有,昨夜那两声咳,是炭火烧得太足,茶水又喝少了,喉口难免发干,这才轻咳了几声,他以为这哑巴早睡了,谁料他竟还悄悄放心上了。

沈却不爱吃酒,酒量也不佳,但今夜还是伴着殿下吃了半盏。

这烈酒烧喉,这哑巴才尝了两口,就辣红了脸,偏过脸去用袖掩着猛咳起来。

谢时观轻笑一声,而后按下了他手中的酒盏:“不能喝就不喝了,你只坐着陪我吃些菜便是,我又不会怪你。”

他对自己越是体贴周到,沈却便愈发心虚忏愧,不过一会儿他还有事要办,确实不好比殿下先吃醉酒了,因此便从善如流地放下了那只酒盏。

不过沈却也无心吃菜,将那炉上烤好的蜜橘夹进盘里,而后便伸手剥了起来。

谢时观看着他,又看了眼那盘里正冒着热气的蜜橘:“不烫么?”

他这么一提点,沈却这才惊觉指腹上传来了一阵烫痛感,于是连忙把手缩回去。

殿下见他这般,便追过去攥着他手腕扯到自己眼前,见那指腹只是被烫得有些发红,并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心。

“怎么心不在焉的?”谢时观嘴里几分责备语气,“我若是不提,你是一点也不觉得烫啊?”

沈却垂下眼,辩解道:“许是、是有些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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