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却一俯身,轻手轻脚地把这崽子塞进了褥子里,随后额抵着他额,探了探温度,觉察到思来脸额上并不像方才那般烫了,这才稍下了心。
“回去吧,”谢时观又催他,“这儿有本王守着,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正因为是殿下守着,沈却才觉得不放心,原因无他,实在是殿下这位阿爷当的前科累累,恶劣到连伺候思来的乳母和女婢们都看不下去了,纷纷背着殿下同他告起了状。
沈却把披在身上的那件外裳解下来,又给殿下穿上了,随即很不放心地叮嘱他:“夜里若是身上出了汗,再给他用温水擦一擦,才刚喂了汤药,仔细着别叫他尿在榻上了……”
“知道了,”殿下揽着他缓缓往外推,“别操心了,这屋里除了本王,不还有她们吗?”
沈却被他欺到门边了,又回头看了眼思来睡着的那张小榻,而后背着旁人,低低地嘱咐:“殿下今日就别再欺负他了,别惹他哭。”
殿下并不承认自己欺负过那崽子,嘴硬道:“本王哪有,分明是这崽子娇气不禁逗。”
沈却拿他没什么办法,刚要转身往外走,却被殿下摁住了肩臂,抵在门板上吻了一吻。
这屋里乳母和婢使们都在,沈却生怕叫她们看见了,因此脸红得格外厉害,好在他从殿下肩头望过去,见着她们眼下都围在榻边,没往这边看。
“早些睡,”谢时观托着他后腰,“别忧心这边,听到没有?”
沈却不可能不忧心,但这会儿还是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你若熬不住想睡,就遣婢使过来唤我。”
谢时观满口答应,先把这哑巴给哄回去了。
到了后半夜,殿下将那些婢使都屏退了,只留了个乳母在外间的罗汉床上睡。
这崽子睡得极不安稳,一会儿功夫没留意,便见他已经横在那被褥上了,谢时观怕把他闹哭了,让那主屋里的沈却听见动静,又要大半夜地过来探看,因此并没使坏,只是轻手轻脚地将这崽子又塞回了褥子里去。
紧接着没多会儿,思来又朦朦胧胧地睁了半只眼:“阿母,我要尿……”
“不能憋吗?”黑灯瞎火的,熬了这么久,殿下也起了几分困意,“等天亮了自己去。”
思来这才发现今夜躺在身侧的人不是乳母,更不是他的阿耶,而是那“作恶多端”的坏阿爷,他忍着委屈:“可我就要憋不住了……”
谢时观没办法,既答应了那哑巴要把崽子照顾周到,便不好食言了,因此便起身抱着这小崽子去找夜壶。
给思来脱亵绊时,殿下才发现他又发了一身的汗,于是等他尿完了,谢时观又去要了盆温水,不甚温柔地给这崽子擦了擦身子。
殿下头一回有了几分做阿爷的样子,思来被他毛手毛脚地擦疼了,也不敢驳。
思来有些怕黑,平日里都要在屋角点一小盏矮烛睡,今日屋内灯烛全让殿下叫人吹熄了,小崽子有点怕,可又犹犹豫豫地不敢说。
好半晌,他才鼓起勇气向谢时观开了口:“阿爷,你抓我的手。”
殿下没听明白:“干什么?”
“牵着思来的手睡……”
黑夜里,谢时观看不见思来那双眨巴着的大眼,忍不住轻笑一声:“害怕啊?”
他本来不怕黑的,都怪殿下平日里扯谎编妖怪来骗他,吓得他睡觉都不敢露脚指头了,生怕被阿爷口中的“床底妖”咬掉脚趾。
但思来心里也有些倔强,怕被谢时观抓住把柄笑话,因此他有些不肯承认,只回答道:“一点点、就一点点怕。”
殿下笑了笑,伸出一根指头给他抓。
思来怕晚了他要反悔,于是连忙便抓住了阿爷的食指,他年纪虽然不大,可心里却很敏锐,一下便感受到,阿爷方才的笑不是坏笑,更不是嘲笑。
趁着这难得的一点温情,小思来干脆从褥子里撑起身子,飞快地在阿爷的脸颊上亲了口。
回应他的是颊上没轻没重的一掐:“还不快睡,真能折腾。”
……
是日天才刚亮,沈却便又悄悄地过来看了眼。
只见殿下把思来那张小榻占了大半,挤地那崽子这能睡在角落里,思来这会儿也已经醒了,正很费力地拽着被头往上扯。
好容易把小褥子扯上来点,紧接着沈却便看见他把大半褥子都披在了殿下身上。
沈却笑起来,思来一眼看见他,正欲喊,却见阿耶在唇前竖起了食指。
于是他便有样学样地朝着沈却比划了起来:“阿耶,我好啦,不难受了。”
沈却凑上前来,用手背探了探他额心,确实是不烫了:“来,阿耶抱你去用朝食。”
思来乖乖地点着头,才要扑进沈却怀里,突然又停了停,拉着沈却过去,指了指谢时观的脸颊。
于是殿下朦朦胧胧的,只觉得两边脸颊上被谁碰了碰,一边带着沈却身上独有的气味,一边则湿漉漉的,像是还沾着涎水。
出了屋,至廊下。
“昨夜阿爷牵着思来睡了,”沈却听见怀里的思来小声说,“阿爷也是个好阿爷……”
他一撇嘴:“就是有一点点坏。”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家四口的故事结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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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if线:身份转换
宣平侯府, 老侯爷寿诞。
老侯爷而今已至古稀之年,两鬓须发斑白,酒过半旬, 便只知笑蔼蔼地看着宾客, 话也说得颠三倒四的。
平王沈却向来不喜应酬,酒量更是不佳,可今日宴首乃是这位开国元勋,老侯爷一生为国为民,不得不敬。
因此他上前两步,举起酒盏,朝着上首遥遥一点头,与宴者都知道他是个哑巴, 因此即便免了贺词, 席间也无人敢指摘。
谁料上首的老侯爷却忽然呢喃了一句什么,而后一路小跑着来到沈却面前,再抬眼时已是涕泪纵横, 老侯爷抓着他手:“祯哥儿、祯哥儿!你怎么好些日子都不来了?”
沈却微微怔住了, 他口中的“祯哥儿”,分明是先帝乳名。下一刻,老侯爷膝下的几个子嗣便围将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将那激动的老侯爷往后拉。
“家严如今已是高年,心气渐衰、魄离善忘,时有言辞颠倒之症,”宗子愧歉上前, 替父辩解道, “并非有意冒犯, 还望殿下见谅。”
沈却摆了摆手, 他知道老侯爷是罹患了那痴呆之症,平日里时梦时醒的,着实可怜,因此并不计较。
那宗子年岁也不小了,发髻间乌苍交错,眼尾松垮,甚至比那高龄的老侯爷更显疲态,见他不计较,忙一福身:“多谢殿**谅。”
紧接着,沈却便被那宗子及仆婢们请回了席间。
欣赏过这一出闹剧,对席上有人端起酒杯,笑着同隔壁低声附耳:“常听闻说,平王殿下生了张酷似先帝的脸,如今看来并非谣传。”
另一人也笑,目光稍稍略过对席上落座的沈却:“光是样貌相似又有何用?且不说受不受宠,只说这位殿下身上的哑疾,便注定了难继大统,圣人倘或真有意,也不会才及冠便赐号封地,急急地将人放出京去。”
“不过说来也怪,照理说这封号既给了个‘平’字,可偏偏又把人放在了身边,这是何意?”
颍川可是个好地界,不仅毗邻京都,自古又多出名士,乃是个繁华的大郡,若依了那“平”字,该将这位不受宠的皇子丢去僻远州郡才是。
不过平王自幼资质平庸,从不冒尖出头,更不爱拉帮结派,甚至连走得近的皇子也没有,众人实在也看不出他能有什么夺嫡之心。
“€€,听说太守前些日子往那平王府上塞了好些舞姬美婢,平王都不肯收,迂腐得要命,”这人又道,“外头都传他是真清高,我看倒未必,说不准那野闻是真的……”
颍川太守乃是太子党,东宫那位如今在朝中同六皇子平分秋色,倘或沈却的封地不是颍川,他站不站队倒也没什么,可偏偏是他占了这块宝地。
隔壁那人放下酒杯,那所谓野闻,他也曾听说过,左不过编排这位九皇子乃是天阉之人,身下白长了那一物什这般粗鄙猜测。
“真不真、假不假,倒不是最紧要的,只是这会儿再要端着一身‘清白’不肯择道,才不是明智之举……”
说话间,对席上的平王沈却又被劝了几杯酒,来来回回的场面话,沈却总是敷衍的一个笑,随后略显疲惫地抬手,身旁长随紧跟着译出他要说的话。
寿宴刚至中途,沈却忽觉心跳错得厉害,有些胸闷气短的征兆,以为是吃醉了酒,于是他起身借故离席,说要去厢房更衣。
几个仆婢见状一拥而上,领着沈却往外去:“殿下,厢房在那边。”
沈却摆了摆手,要他们退下:“本王到园里透一透气,不必你们跟着。”
可他忘了这些仆婢读不懂他手语,跟着他的长随眼下又不知哪儿去了,身上也愈发难受。沈却这时候才觉出应是方才那被劝入口的酒水中叫人添了东西,眼前这些仆婢说不准也叫人买通了。
几个仆婢紧紧拥住他,半逼半胁地将他往厢房里引去。
就在此时,忽然有个身着褐衣短打的侍从挡住了他们去路,领头的仆婢上下打量他一眼,只见此人腰系平王府的腰牌,这样简素的打扮,应是随行而来的车夫驭者。
“殿下,”那人颔首,开门见山地禀奏道,“夫人犯了旧疾,传口信来请您回府。”
沈却眼下头昏得厉害,扶着额角的手落下来,缓缓比划:“延请大夫去看了没有?”
他没意识到眼前这人只是外府上最低等的奴,不该看得懂他手语。
“奴不知,”这马夫眼眸稍低,应答如流,“只是主母眼下身子抱恙,心念口唤着殿下,怕是要不好,殿下快同奴回府去罢。”
眼见到手的鸽子就要飞了,这些得了好处的仆婢们哪里肯轻易放他走,忙开口劝道:“平王殿下吃醉了酒,该先到厢房里歇上一歇才是。”
沈却这会儿身子已经软透了,挣扎着往前几步,便倒进了那马夫怀里,谢时观很自然地箍紧了他腰:“不必府上劳心,王府的马车还停在前院,我带殿下回府便是。”
说话时他眉眼稍稍一弯,仆婢们手持提灯的明光映在他眼中,点起了那形容妖异的琥珀光。
那些仆婢还欲再挽留,就听这马夫又道:“主母那边若迟迟等不到殿下,恐怕便要劳动府上长吏来寻人了,到时只怕长吏大人要治我办事不周之罪,还请各位海涵。”
王府长吏乃是圣人亲自指定的属官,有品级有职权,是个厉害人物,倘若他们此时还拎不清,要将人强行留下,只怕到时候都要被那位大人揪出来。
仆婢们权衡利弊,只好由着他把人背走了。
直到那马夫和平王殿下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领头那仆婢才从呆立中醒过神来,呢喃着问了句:“瞧他那装束打扮,分明是个外府驭者,最低等的奴,怎的生成了那般模样?”
*
纵使隔着层层衣料,谢时观也能感觉到,背上的人烫得很厉害,就连欺在他耳际的吐息都那样灼人。
他故意驾车从小道走,将马车停在了一处僻静无人地,而等他再度探入车厢内时,里边那人已热到神志不清了。
发髻散乱、星眼迷离,连身上衣襟都凌乱非常。
谢时观将手中马灯挂至壁角,而后俯身跪地,冰凉的手指缓缓探入他衣襟:“还知道我是谁吗?殿、下?”
后两个字他故意压得很低,像是放在唇齿之间慢慢地咀嚼、细细地磨。
沈却没有答,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牵着他抬手:“滚出去!”
“殿下打算就这般强忍着么?”那个卑贱的马夫低笑着俯身,用膝盖抵开了他失力的腿,压碾着底下那泛滥的情潮、难以启齿的湿泞,“就这样回去的话,所有人就都要看见这般不堪的官儿了。”
“怎么办啊?”
官儿乃是沈却乳名,除了圣人和已故的母妃,没人敢这样唤他,更何况眼前这人还是个卑贱的马夫。
沈却哪里受得住这般侮辱,可偏偏他又叫不出声,这会儿恰逢误饮的媚药发作,他浑身瘫软,就是拼了命,也挣不脱这人的桎梏。
正说着,谢时观又继续往下,只手扯开了他袍衫下衬裙。
身下蓦地一凉,沈却眼下反应迟钝,等他反应过来之时,再要去遮挡,已然是来不及了。
“你放肆!”他眼里是要杀人的凶意,可抬手时动作却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
待看清了之后,那马夫反而一时失语,可兀自品赏了一会儿,却又意味深长地一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