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夕成灰 第64章

叶征将牌位放回供桌,顿了顿,又道,“他供出来多少?”

罗志序咽了下口水。

€€€€“全部。”

“全部?”

“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那位莫公子见过他之后,他便把所有的事情都供了出来。包括证据,也一并交出,现在万事俱备,就等陛下决断了。”

叶征晃了下神。

他失笑:“没想到朕的天下,竟有这样的能人异士……莫在隐生了个好儿子。”

罗志序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叶征道:“莫要惊扰任何人,此事只告知刘相谢相两人即可。另外……朕听闻,霍皖衣此次小试得了头名?”

罗志序的神情有片刻古怪。

他垂首道:“确实,但……”

“罗卿直说便是。”叶征走回桌前坐下。

罗志序道:“他的这个头名,是刘相亲自点的。”

叶征道:“如此,那便是他的文采就连刘相也很喜欢。”

“……陛下!”罗志序踟蹰片刻,还是道,“这难道不是刘相为了讨好谢紫殷€€€€”

“不是。”

叶征打断他的话语,双眸静静凝视着他。

“罗卿,不是。绝对不是,也一定不是。”

罗志序不甘心地追问:“为什么不是?刘相知道霍皖衣的身份,他亲自点了霍皖衣做头名!本来谁是头名,他们都还未定,可刘相一到,就定下来了!陛下……”

“因为他是刘冠蕴!”

叶征皱眉大喝,明黄衣袍耀眼,发冠垂落的流苏轻晃,一眼望去,天子的威严展露无疑。

罗志序悚然一惊。

他绷住嘴唇,依旧很不服气的样子,却没有再多说,只是往后退了半步,深深往下一拜。

叶征道:“他是刘冠蕴,他绝不会做这种事。罗志序,如果在你的心里,连刘相都不值得信任,那天下间就再也没有能信任的人。如果在你的心里,刘相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谢卿,那么朕,就这么可悲么?”

他用词太重,罗志序惊愕不已,慌忙跪下道:“臣绝无此意!”

“……朕一步步走到今天,仰仗的不是自己,而是所有愿意相信朕的人。无论是刘相,还是谢卿,他们绝无二心,而朕,也永远不会怀疑。朕不会是先帝,众叛亲离,昏庸到天下间所有人都恨不得他死。”

“朕永远都不会是先帝,朕只会是自己。”

罗志序张着嘴,迟迟无法言语。

叶征凝视他许久,侧过头去,叹道:“你退下吧,谢卿……邹承晖的事情,交给谢卿罢。”

“陛下€€€€”

“朕很生气,”叶征说,“这些时日你太过分。谢卿没有真的与你计较,可是朕,现在很想与你计较。”

他的语气很平静。

可这出口的每个字,于罗志序而言,都是不容拒绝。

见思斋里静了许久。

罗志序面露颓丧,哑声道:“臣……遵旨。”

眼见着罗志序缓缓退步离去,叶征又道:“不要让朕太失望。”

静夜小弦月,秋风吹露台。

霍皖衣坐在廊前,抬头看天边弯月,手指摩挲着自己指尖的淤青。

明日便是大试,近在咫尺。

他一步步接近朝堂,终将再度回到权利中心,在文武百官中徘徊算计,去争那一点点让他立足的利益。

这是他所求的么。霍皖衣想。

而他更加坚定€€€€这就是他所求的。

说他野心太多也好,说他永不知足也罢,霍皖衣就是这样的人,他从前不知贪婪为何物,于是被先帝教导,人必然贪婪,没有人不存在欲望。

而他尝到贪婪带来的好处,就此一发不可收拾。

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想失去。

即使命运在冥冥中赐予他无数种折磨,看得见的,亦或看不见的,他都一并领受。

他从来都是别无选择。

夜风吹了一阵又一阵,霍皖衣起身,倚靠着廊柱合上了双眼。

他在无声静谧的夜里数过去了几阵风。

这般安静。

相府里香炉轻烟袅袅升腾,依然万籁俱寂一般。

谢紫殷一手撑颌,叹道:“陛下就这么将事情又交给了我。”

“罗大人,你怎么连这种机会都把握不住?”

罗志序脸色沉沉:“你不想要可以交还给我。”

谢紫殷道:“我不想要,可这件事情是陛下亲口说要交给我,若我说不要,岂不是在抗旨?”

罗志序道:“你既然要领旨谢恩,就不用说这些话。”

谢紫殷讶然:“领旨与否,是我的事情,我说这些话,更是我的事情。既然都是我自己的事,为何我不能说,还要来看罗大人的脸色。”

“谢紫殷,你别太过分!”罗志序怒喝出声,想到什么,又紧绷住了唇。

谢紫殷将手中书册扔下,淡淡道:“是么。说过分,我远可以比罗大人以为的更过分。不要再三挑衅我,这是我对罗大人的忠告。”

作者有话说:

新帝:朕是好皇帝,谢卿刘卿都很好。

罗大人:那我呢QAQ

新帝:……呃。

小陶:我证明谢相一直都在喝药。

谢相:喝药有用么?

小陶:呃……。

第56章 大试

锣鼓响彻,盛京行人如织,川流不息。

今日便是大试。

整个盛京怕是只有天街盛会时才有这般热闹,比之殿试,大试明显在百姓心中更易接近,而非遥遥不可及。

因而殿试之后,学子们的身份水涨船高,再不似小试、大试时,还能如个寻常人般游走街巷,四处谈笑。

凡是得了天子垂青的,不说权倾朝野,亦是前途无量。岂是凡俗百姓可接近?

是以小试、大试,方是盛京最为热闹的时候。

而因大试又比小试更高一等,虽说应考的学子人数变得少了,却又得了更多人的重视。

霍皖衣上次小试时应考于广学府,今日大试应考,便也该在广学府中。

一如小试时,在辰时,广学府大门尽开,官兵监守,官员高声宣读条条规则,令行禁止,不允有私。

与小试不同的是,大试一开,四处戒严,各学子还需签署一份书契,若有违背规则者,轻则革除功名,重则连累家族€€€€如此强权镇压之下,是新帝不愿见到徇私舞弊的决心。

新帝确实不是先帝。

先帝会无数雷霆手段,不会给任何人一线生机。

在先帝眼中,凡事皆由他自己而定,是对是错,先帝自己说了才算数,朝堂之上,是先帝的一言堂,忠臣良将也好,贪官污吏也罢,只要先帝喜欢,谁人在侧他都敢酣睡入梦。

可先帝的多疑与对权势的掌控欲,足可毁灭任何人。

新帝不愿走这条路。昏庸无道,众叛亲离,人人畏惧,却无一人是真心尊崇,忠诚爱戴€€€€他们面对先帝,或谄媚阿谀,或沉默不语。

再忠心的臣子,亦会凉去热血。

霍皖衣想,新帝终究让这世间改换日月,乾坤移转,又是新年。

这才让他意识到,属于先帝的天下,已真真切切不再了。

只是日月昭昭。

曾随着先帝作恶的霍皖衣还活在这世上。

他的名字传出去,还是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他敢于不更名易姓的这般重活一遭。

随着个号被一一叫出,霍皖衣迈步走入广学府中,跟在官兵身后,绕过两座院子,在案桌前签署了书契,又被引入长廊,一步步走至考室。

小试时,学子们还在考官眼下应试作答。

如今到了大试,却是人人一间单独的考室,在外各有一名官兵监守。

今日先考笔墨文章,才情见识,第二日便要与考官相对而坐,摘问答疑。

新帝的巧思到底出人意料。

霍皖衣深吸口气,掸开自己眼前的试题。

“高山。”

“人心。”

“二月。”

三道试题呈现在眼前,如往年般,似是要人作三篇洋洋洒洒的制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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