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高瑜不是英雄,更不是枭雄。
忠定王没有拨乱反正的力量,霍皖衣也不是谋臣。
他生来只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不懂什么叫士为知己者死。
故事里有许多君王礼贤下士,享幕僚爱戴,自此登顶为王的好结局。
但世间能得出个顺心如意的结果并不容易。
更何况如今是个太平盛世,新帝仁慈,而他前途坦荡。
霍皖衣捻了捻指尖。
他就连碰到高瑜的那枚玉佩都会嫌脏,但说合作,他亦有心情虚与委蛇。
因为高瑜来的时间太巧妙。
霍皖衣只得想到一个人€€€€张其然。
喝得酩酊大醉,展抒怀漫步在街上,夜色深深,行人寥落,他摇摇晃晃向赌坊走去,将要埋进一只脚时,忽然被人从身后拽住衣裳。
展抒怀踉跄着被霍皖衣一路拖到邻近的酒楼里,雅间的门落上锁,展抒怀身子一轻,将就着趴在桌上不动了。
霍皖衣也不着急,慢慢坐下身来,斟了杯冷茶,执杯直直将茶泼在他脸上。
“啊!”展抒怀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有刺客!”
“有刺客?展抒怀,你在梦里是什么皇亲国戚,需要我帮你喊几句救驾么?”霍皖衣的声音在他对座响起,清清冷冷,带着点儿嘲弄笑意。
展抒怀浑身一抖。
他醒了醒神,抬眼看了过去,顿时瞪大眼睛:“……霍、霍兄,你怎么在这里?”
霍皖衣道:“是我将你带过来的,我当然就在这里。”
闻言,展抒怀四处看了一圈,脸上的神情还有几分不可置信:“我什么时候到这儿的?”
“方才。”
“……你把我带来的?”展抒怀错愕不已。
“这有什么不可以么?”霍皖衣反问。
“也没什么,”展抒怀道,“我只是没想到你还有如此神力。”
顿了顿,展抒怀嘿嘿一笑:“难道你也会点儿武功,有什么内力之类的……”
“没有。”霍皖衣毫不留情地打破他的幻想。
展抒怀纳闷:“那你怎么这么轻易就把我带上来了?”
霍皖衣道:“我也没有想到,展兄,我只是稍微用力拽了你一把,你就直接跟着我走了。就连上楼,你都不忘记要自己提着衣摆,倒是省了我很多功夫。”
展抒怀瞪大眼睛,指了指自己:“我?自己?啊?”
“展兄自己也不知道?”霍皖衣状似讶然道。
展抒怀摇头:“我很少喝醉,根本不知道自己还会这样。”
霍皖衣抬手挥了挥身前,将无形的酒气挥散:“都说一醉解千愁,展兄是别有心事才会饮醉?”
“那倒不是,”展抒怀打了个酒嗝,“我是心情好。”
“哦?”
“嘿嘿嘿……”展抒怀神神秘秘地笑,压低声音道,“我和莫首富互通信件,已经商议好了,下次莫家要是有什么新东西,都先从我手里出……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嗝,我怕是要发大财了!”
霍皖衣恍然道:“原来展兄也快是个富可敌国的有钱人了。”
“哪里哪里。”展抒怀嘴上客气道。实则脸都快笑开了花。
“可是展兄能有今日的好事,是否也该算霍某也有功劳?”霍皖衣转而发问。
展抒怀不假思索:“当然有,要不是霍兄仗义€€€€”
“那再好不过了。”霍皖衣打断他的感叹,直言道,“我需要展兄帮我查一个人。”
“好说好说。”展抒怀大手一挥,“你要查谁?”
“忠定王,高瑜。”
“……”
“展兄怎么不说话了?”
展抒怀道:“我彻底酒醒了。”
他收敛笑意,清了清嗓子,诚恳道:“男人喝醉酒说的话不能算数,霍兄就当我没答应过。”
霍皖衣道:“我只知道酒后吐真言。”
展抒怀也直接道:“我真不敢啊。”
“哦?这就不敢了?”
“……我、我跟你说啊,激将法对我是没用的!”展抒怀道,“忠定王,好歹也是个皇亲国戚,我上次帮你查陶公子,帮你找医书,那都是我努努力就能做到的事。像王爷这样身份的人,我怕自己还没查到什么,先就没命。”
霍皖衣倚在座椅上,淡淡道:“可是先帝已经驾崩,现在的天下姓叶,不姓高。”
“但他还是王爷啊!”惊叫一声,展抒怀又放低声音,“瘦死的马比骆驼大。”
“……”
静了片晌,霍皖衣缓缓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啊?”展抒怀愣了愣,“啊、这,你看,我都喝醉成这个样子了,你有什么话下次再和我说罢!我先走……”
眼看他起身就要离开,几步便走到了门前,霍皖衣神色不动,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做好这件事,说不定展兄还能在陛下面前露个脸。”
正对着眼前的房门,展抒怀紧咬牙关,半晌,深吸口气,又折返回来坐下。
他无疑被霍皖衣捏住了命脉。
单单一句话就能将他吸引得舍不得再走,展抒怀直叹气:“你赢了。我都装得那么不在乎了,你怎么还敢用这种事来和我谈条件?”
霍皖衣€€艳的眉眼间萦着几分笑意。
“因为我还算了解展兄。”霍皖衣理所当然道。
展抒怀问:“你了解我什么?”
霍皖衣道:“你忘不了你爹。”
展抒怀带着醉意的眸子一瞬清醒,瞬息落寞,他扯了扯嘴角,懒洋洋道:“啊?我忘了。”
霍皖衣道:“想要报仇,就要付出代价。其实展兄已经是个很聪明的人,你知道自己无缘科考,也没有入朝为官的心思,太平盛世,你又不能闭着眼睛就建功立业,掌握权势。于是你选择从商,富可敌国说来是金钱,实则也是权势。”
“霍兄什么都知道,我瞒不过你。”展抒怀神情不甚自然,“你先说说,为什么查忠定王爷的事情,会让我能见到陛下?”
霍皖衣眨了眨眼微笑:“因为我怀疑让我大试落榜的张大人背后€€€€就是这位忠定王。”
“啊?”
展抒怀这次是真的惊讶,他语无伦次道:“那、那这,你们,我,不是……那他不就是那什么……”
霍皖衣道:“他很可能指使张其然搅乱此次的大试,再遣人将张其然暗杀灭口,他做这些事必定有所图谋,你说,一个闲散王爷,再进一步也就是帝王。他除了图谋那个位置,还能图谋什么呢?”
展抒怀也不是不懂得这个道理。
但是他实在是吃惊:“那他怎么早不干事,现在才来捣乱?”
霍皖衣道:“他怕,怕先帝觉察到他的野心,先一步下手为强……你看,像他这样的人,只会欺软怕硬,实则是个懦夫。”
“你这么说我也明白,”展抒怀面露难色,挠着头道,“但是……我觉得吧,这个欺软怕硬里面,我一个小小商户,应该也在被欺负的范围吧?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我软€€€€”
“展兄……”霍皖衣不轻不重地打断话语,沉吟片刻。
他倾身凑近,低语道:“你怕什么呢,他都是个心有谋逆的反贼了,自然而然的,你的靠山,也就变成了陛下。”
展抒怀恍然大悟:“好像也是啊!”
作者有话说:
无语,刚刚看还挺早怎么突然五点半了(惊)
展某:我就是个工具人呗。
霍美人:你难道不是吗?
展某:用我的时候叫我小甜甜,不用我的时候就说我是工具人(泪目)
第64章 劝告
大试重开,盛京城内一连又热闹了几日。
临近放榜的时辰霍皖衣却还留在屋中。
他难得有些犯懒,倒卧在窗台边的软榻上小憩。
从小试开始,事情就是一桩接着一桩,现下能得几分清闲,已然不易。
但是再想要清闲都不得清闲。
因而霍皖衣只来得及休息了片刻,府苑的大门就被人敲得砰砰作响,甚至还伴随着鞭炮噼里啪啦炸响的声音。
……是传信的人到了。
霍皖衣叹着气走下软榻,去门前打开大门,一眼望去,原本寂寥冷清的府邸门口,现在可谓是人头攒动。
见他出来,站得最前面的褐衣男子立时大喊出声,连连道:“恭喜呀!恭喜霍头名……您此次大试,又得了头名啊!”
这对任何人而言都是天大的喜讯。
报信的人也就是要讨一个喜银。他说完话,双手伸来,眼睛直溜溜盯着霍皖衣。
规矩向来如此。
霍皖衣将早就备好的喜银放进他手里。
这人一箩筐的好话顿时脱口而出,一听之下便知晓是下了好一番苦功,否则也说不得这般流利。
走完这必要的流程,一众人也开始跟着恭维,左边要头名题个字聊作纪念,右边的又高喊作诗,其中更不乏张口闭口便是“状元之位唾手可得”的夸赞言辞。
霍皖衣含笑谦虚几句便委婉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