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夕成灰 第111章

解愁抱着双膝,咬牙将这张纸条丢进火里。

她守在灶前,呆呆望着火焰将纸条吞噬殆尽,就好似谢相下定决心的那个夜晚。他吐了好多好多的血,让她险些以为他会死去。

€€€€那是夫人嫁进来之前的时候了。

除却那次,她再也没看到他吐过那么多的血。

人要有多绝望才会放弃自己?

人要有多痛苦才会舍弃痊愈?

解愁望着那层层火焰,只觉得自己如今的心情,便是做了个天大的决定。无关乎对错,只是因为心中如此想了,于是便如此去做。

她站起身来,看着屋外的婢女们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来往穿行。

这相府热闹过一段时日。

而它归于沉寂。

看不尽的黑夜越来越近。它吞没一切,罩在头顶,于是烛灯在它的注视下,也变得昏暗不已。

霍皖衣留在刑部,伸手抽出那堆被赵绝指明要翻案的卷宗。

他翻开第一卷 时,心头忽然作痛。

他深吸口气,迫使自己认真读阅这“前朝冤案”,然而仅仅看个开头,他就已记起当初是如何设计陷害,这冤假错案,到底因何而来,他都清清楚楚。

可他并不觉得喜悦快乐,一步登天。

他心头越发的痛。

而他捂住心口静默两息之后,突然自口中吐出鲜血,浸湿了衣摆。

作者有话说:

莫少大惊:我一走你就吐血,你太爱我了吧!

阮老板:?

霍美人:?

展某:?

玉生:?

谢相:?

莫少:好害羞……

第103章 夜芒

这些卷宗里所记载的案情究竟真相如何,霍皖衣都是心知肚明。有些未曾过了他的手,有些却也是他所做,栽赃诬陷一个人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容易是容易在要破坏一个人的名声,给他莫须有的罪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难就难在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帝王愿不愿意给他“清白”。

显而易见,先帝在那时没有想过给任何人清白。

因为他们的身败名裂,家破人亡,都是由先帝一手造就。他们走在悬崖之上,用生命读懂了何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读阅这些卷宗时,霍皖衣不由得想起那些岁月。

他不曾见过旁人口中的“高太子”,也无从得知没有登基时的高太子,到底和自己眼中见到的皇帝有多少区别€€€€实则,在弹劾那些官员时,不乏高太子刚刚登基时追随而来的人。

他们都有豪情壮志,一腔热血,却输给帝王的猜疑心。

霍皖衣还记得那时有位大臣被打入天牢,他去逼迫那人画押认罪时,那个官员看着他,颓唐笑道:“霍大人,我这辈子俯仰无愧天地,更无愧于心。但我后悔……我好后悔……高太子死了,这世上再也没有高太子了!”

然后那位大臣在狂笑声中,涕泪长流,一头碰死在了天牢里。

霍皖衣明白,那是近似于信仰崩塌的绝望。

可惜再忠心赤胆,这个大臣也只被裹在草席里,随随便便就抛进乱葬岗,未曾入土为安。

霍皖衣彻夜未眠。

等第二日清晨,天光放亮,他才收好卷宗起身离开。

回到府中,他脱下衣服认真打量,果不其然见到衣摆上沾着的血迹已经干涸。叹息一声,霍皖衣喃喃道:“……原来不是错觉。”

那是一只略显纤瘦的手。

手的主人端起茶杯,轻轻嗅闻着茶香,满意道:“王爷这里的茶总是最好的。”

高瑜道:“墨先生喜欢王府里的茶,就要多来几次。本王见到墨先生,心里就欢喜。”

被他称为墨先生的人淡淡笑了:“王爷的话还是那么好听。”

高瑜道:“本王实话实说。”

墨先生便道:“玉生道长不是始终在王爷左右么,有他在,我们三人也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墨先生说的哪里话!”高瑜立时恭维道,“有玉生,本王确实如虎添翼,可若是没有几位先生,本王便不能称得上是虎了。”

墨先生眉头一动,看向高瑜:“王爷真是太抬举我,但能得王爷如此信任,墨某实在动容,就在此以茶代酒,替钱兄、于兄两人谢过。”

高瑜朗声而笑,举起茶杯遥遥敬道:“和墨先生说话,本王心中愉悦啊!”

自决定取而代之成为新帝的那刻,高瑜便尽揽天下英才,从中挑选出了三人作为自己的幕僚。墨先生即是其中之一。

莫要看他们三人都无官身、无名声,却也是机敏之辈,设局的能为非同寻常。

若不是有这几人辅佐,高瑜还不能将势力扩展得如此庞大。

至于玉生,比起墨先生等人让高瑜敬重、依仗,高瑜对玉生更多的是忌惮。

若是能彻底掌控住玉生,那他的登基之路将无比平坦€€€€这并非是他一人所想,而是墨先生几人先行说出的道理。

莫看玉生道长是个道士,但他身后是太极观,是百姓心中的神€€所在。

更何况玉生多智近妖,堪称算无遗策,能和玉生暂且合作,高瑜已是撞了大运。而他那时说动玉生道长和自己合作,更让墨先生等人坚信高瑜是有帝王之相的人,取而代之,做江山之主,只是时间的长短问题罢了。

又是一日。

天气晴朗,风和日丽,不似是深秋。

霍皖衣咳嗽着从架子上取下一本卷宗,赵绝就在他身旁看着:“听人说你一整夜都留在刑部查阅卷宗。”

“下官想早些完就这些事务,”霍皖衣哑声道,“赵大人对下官寄予厚望,陛下更是如此,下官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他说出口的理由让人无从反驳。

赵绝皱了皱眉头:“你也不用这么着急,这些卷宗你想用都可以拿,莫说是刑部的,就连其余几个衙门都能任你予取予求。”

这番话令霍皖衣有些讶异:“赵大人的意思是?”

“陛下已经下了旨,你啊,连中三元,早就是陛下眼里的红人了。好日子还在后面。”赵绝一贯严肃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就连说话的语气都生动不少。

霍皖衣看他片刻,忽而道:“赵大人是想着能早日辞官归隐,是以才如此高兴?”

赵绝道:“哪里哪里,霍大人可莫要冤枉本官。”

话虽如此,但霍皖衣已经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

临近午时,赵绝摇头晃脑地说要回府用膳,霍皖衣站起身,捧着两本卷宗往另外几个衙门行去。

等事情忙完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

霍皖衣在走回刑部的路上暗自思索,虽说新帝下了旨,令各部的卷宗都任霍皖衣调动,但他今日调取卷宗,却无一人有怨言微词,某些超出新帝旨意的请求,也不曾被人拒绝,甚至极其热情。

霍皖衣不认为自己的前途有这般坦荡,能让这么多的官员为自己大开方便之门。

他怀疑这其中不仅有新帝的原因,也有高瑜的原因。

至于这些人里哪些是高瑜的势力,他还暂时看不出端倪€€€€但自己能从中讨到好处,那便要趁此时机,把握好这难得的机会。

他暗下决心。

而在一处偏僻的小院里,几个人聚在一块儿,满身脏污,双眸凶狠。

“打听好了吗?”

“打听到了!霍皖衣最近都是一个人!”

“真的不用原先的法子?”

“你这个蠢货,都告诉你了,已经有两拨人失败了!我们要是当第三个,那才是蠢得要死!”

被厉声喝问的人缩了缩脖子,撇着嘴道:“我也就是问问。”

“不许问!!”那人吼道,“我再说一遍,这件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以前的法子都不用,他们犯的错,我们不能再犯!”

四周沉默了片刻,那人忽然大喊出声:“想不想报仇!”

“想!”

“想!”

“我做梦都想!”

他一呼百应,欣慰地扫视这周遭的熟悉面孔,深吸口气,道:“我们不能再放过霍皖衣,让他逃跑。那两拨人,一个不肯下手,一个想折磨报复,结果两拨人没一个成功的。”

“第二个还都被砍了!”有个人出声说话。

“没错,”他道,“所以我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如果这次失败,就算被抓住,兄弟们也不要彼此出卖,知道吗?”

众人皆应:“知道!”

他换了个姿势蹲在墙边,压低声音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人举手道:“大哥,我磨好了刀,等明日我就在霍皖衣的回府的路上等着,他一来,我就假装路过,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捅他一刀!”

“好!”他笑着点头,又叮嘱道:“若无十足把握,切记莫要出手。”

那人有些不服:“大哥,我肯定会成功的,你放心。”

“少放屁!”他皱起眉头,“别在这儿自夸自大的,事无绝对。你要是失手一次,那霍皖衣肯定会提高警惕,到时候再想暗杀他就不好说了。你千万不要给我掉链子,听到了没?”

那人最怕看到他生气,闻言连连点头,赔笑道:“大哥莫要生气,我绝对认认真真,没有十足把握就不出手。”

他们一群人来自五湖四海,都是为着找霍皖衣报仇雪恨才聚在一块儿。

被称为大哥的人给自己起了个外号叫夜芒,也是他自己牵头将这群兄弟拉扯到一起,组建了这么个小小的组织,用来向霍皖衣复仇。

夜芒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霍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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