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皖衣走进屋里时,高瑜还深陷温柔乡内不舍得离去。
“王爷寻我,是有什么话要说?”霍皖衣问。
高瑜便枕着纤纤玉臂道:“本王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十一。”
他唤出暗卫,吩咐道:“带霍大人去地牢里看看那份大礼。”
暗卫十一领命,站起身来,倒是语声恭谨有礼地在前为霍皖衣引路。
这一步步行去,不知转过多少个长廊,下了几次台阶。
他们走过的地方愈发湿冷、阴暗。
直到暗卫十一在一处铁栏杆前停下脚步,对着漆黑冗长的道路拍了两下手。
就有人循着声音探出个头,也是黑巾覆面,看不清长相。
那人不曾询问,看了眼暗卫十一取出的令牌,便干脆利落地为他们打开了大门。
霍皖衣跟着继续前行。
为了让他看得更仔细些,还有人从黑暗中走出,特意拿着火把在前方照明。
最终他们停在一处牢房前。
那里面只关押了一个人。
暗卫十一几人彼此对视,点了点头,反而就这么离开,站在远处。
他们有心让霍皖衣单独与这人交谈。
而这地牢哪怕再如何漆深黑暗,单凭他们如此行为,霍皖衣便也料想得到,这里关押的人,必然是个他所熟悉的人。
他这般想着,原先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影忽而动了。
就是那么一瞬间的功夫,栏杆蓦然响动!
“哗啦€€€€”
铁链重重砸在栏杆上,发出的响声刺耳尖锐,令远方的守卫也偏了下头。
但离得最近的霍皖衣却不闪不避,神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唯有那双眼睛更为幽深不见底,隐匿着无数思绪。
霍皖衣正定定地看着眼前贴在栏杆上的人脸€€€€他有些意外,却也并不惊讶。
他堪称平静。
然而他平静,夜芒却并不平静:“霍皖衣!你怎么在这里!?”
霍皖衣道:“霍二公子,没想到我会在这里见到你。”
“别他娘的废话了!你怎么会在这儿?!噢……我知道了!抓我的人是忠定王!你……你原来和忠定王也有关系,哈哈哈哈……没想到啊,先帝死了,你反倒活得更有滋有味儿了!这老天爷可太不公平!”
霍皖衣也不在乎夜芒的言辞有多难听,他反而微笑道:“毕竟俗话说祸害遗千年,这才刚开头,霍某自然是会活得越来越好。”
“你€€€€”
夜芒咬着牙怒瞪他,怒而反笑:“好啊,你倒是承认得这么轻巧,不过你凭什么还姓霍?霍氏可都被你害得满门抄斩了!”
“这个问题霍某也不知道,”霍皖衣眨了眨眼,“我分明奏请陛下将霍氏满门抄斩,怎么霍二公子还活在这世上?”
夜芒不语。
霍皖衣道:“无论霍二公子是怎么活下来的,如今也不会再好活了。”
“……霍皖衣,你、你难道要杀了我吗?!”
“霍二公子说的哪里话,我就算要杀你,难道不也是合情合理吗?你不愿我好过,我也不愿你好过。霍氏究竟是如何被我一本奏折参倒的,难道霍二公子还不清楚吗?”
他说是权倾朝野,却懒怠用权,更不曾排除异己。
唯有一次是在先帝未曾授意时,他主动递了本奏折上去。
那本奏折改变了整个江州淮鄞。
让风头极盛的霍氏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了鲜血淋漓的代价€€€€从那之后,自诩文人桃源的江州淮鄞,就再也没有了那些高高在上,所谓人才济济的诗会大典。
他们怕了。
被霍皖衣一本奏折参下来的结局太惨烈。
杀得让他们胆颤,心慌,再不敢顶着簪缨世族的名头想如何便如何了。
祖上做官又怎样,朝中有人又如何?
想要靠奏折救人不易,但凭着奏折参倒一个家族却是历历在目,轻松得好似那本就是帝王的心意。
然而在淮鄞的几个世家大族都心知肚明。
霍皖衣参倒过的人何其之多。
唯有霍氏,是他真心实意,亲手毁灭的。
夜芒当然也知道。
他一时说不出来,面色苍白,眼底更是溢满恨意:“那又如何,反正你的名声也坏了!”
“我不在乎名声。霍二公子当年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不是么?”
那个当年于霍皖衣而言亦是印象深刻。
他曾被夜芒绑在马后拖行数十米远,哪怕世人见不到这桩情景,却也有人私下传言,说霍二公子飞扬跋扈、不堪造就。
但就算名声如此,也没有改变霍二公子当年的种种做法。
一如霍皖衣手握权柄时的每个“当年”。
作者有话说:
他真的很懂老婆很理解老婆也很体谅老婆。
但这不妨碍他要整老婆。
嘿嘿嘿,疯批,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第108章 重见
人有说时来运转。
当年的霍二公子与今日的霍大人,便是这时来运转的一桩写照。
彼时彼刻,他们谁也料想不到会有这般时候。
从前意气风发的霍二公子,沦落到如今,却是个阶下囚、笼中鸟,生杀大权都被他曾万分看轻的霍皖衣握在手里。
他们并不相似。
但他们也都不曾为自己所做过的事情后悔。
哪怕夜芒现在能被霍皖衣左右生死,他依旧不觉得自己是错的。
江州淮鄞是个洞天福地。
霍二公子从睁开眼看到这世间,身边便围绕着无穷无尽的恭维、谄媚。
对于他而言,霍皖衣连一条狗都不如。
在夜芒看来,是霍家给了霍皖衣性命,否则在春夏秋冬的四季交替中,霍皖衣难保不会因为种种意外而死去。
纵然留在霍家的霍皖衣受尽折磨欺凌。
€€€€但那又如何呢。
夜芒可不认为那有什么。
没有霍家,霍皖衣早就死了€€€€霍皖衣留在霍府里,那便时时刻刻要警醒谁才是自己的恩人。
所以哪怕有人侮辱欺凌、叱骂贬低。又如何呢?
那是霍皖衣应该领受的。
风吹了很久。
新的奏折又摆在叶征面前。
顺天府尹第一回 接下的案子,便是这桩属于霍大人的冤案。
据击响鸣冤鼓的人所言,他们想要报复霍皖衣,是以选择了这样的法子。喊冤的人不曾参与此事,只偶尔听过几句,而他不愿与这些人同流合污,于是自己出去打听,最终发现……现在的这个霍皖衣,并非是当初与他们结仇的那一位。
霍大人是无妄之灾。
顺天府尹在奏折里暗示了这样一句话。
只是他未必不知究竟那证词里有几句真,几句假。
€€€€重要的只在于帝王愿不愿意就此揭过。
借着这桩案子彻底将如今的霍皖衣,与那个从天牢里走出的霍大人,分成两个人。
而它本就在谢紫殷的意料之中。
叶征深深叹了口气,合上奏折,抬起眼,眺望窗外的那棵仍在落叶的树。
深秋过了,便是初冬。
冬天足够的冷。
渭梁河却还是不会结冰,哪怕大雪湮没,它也还是流淌着冰冷的河水,潺潺经过天地间的雪色。
许久,叶征喃喃自语:“……谢紫殷啊,你究竟想做什么?”
顺天府意会了帝王心意,当即广而告之地结了案。
不出半日,霍皖衣的身份便得了个惊天般的逆转。
流言更是消散得干干净净。
转而流传出什么霍皖衣是文曲星转世,这桩案子乃是神仙“渡劫”的话来。
这其中多少势力为他开天辟地,霍皖衣隐隐有所觉察。
但高瑜所做,到底不能被他轻易放过,若不领情还恩,只怕高瑜更生疑心。
虽然霍皖衣在高瑜的面前从来都是不假辞色,堪称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