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振翅高飞之前,他们无从飞得太远。
玉生捻着拂尘素丝,静默须臾,微笑道:“梁公子是贫道于这世间唯一的有缘人。”
谢紫殷却没有追问他为何换了说法。
谢紫殷只是笑着应了一声。“哦?”
玉生道:“若要做个选择,贫道只会选择梁公子,而不会选择任何人。”
“你所寻求的真道,莫不然就在梁尺涧的身上?”
“非也非也。”玉生含笑摇头,“贫道悟求真道,为得大道,必然需梁公子相助。若无他,那大道无我。但若无他,那便无世间。”
他话语里轻飘飘的,语气听不出如何在意。
但他的话意倒让谢紫殷笑了笑,又道:“昔年有一谋士,献计一策,尽灭城中数万人。以玉生道长所见,你们岂不也是同类?”
玉生道:“正如他与贫道为同类,贫道与相爷,便也为同类。”
“你求得羽化登仙、永生不死,这难道颇有趣味?”谢紫殷道。
玉生闻言,眨了眨眼,意味深长道:“若永生不死毫无趣味,昔年秦袖里就不会成为武林公敌,傀儡夫人也不会因此三次死而复生。谢相大人所求不在永生,是以永生于你而言毫无意义。然贫道从来都在寻求永生不死,是以贫道必然要尽心去求。”
屋中曲声骤停。
暗卫十一黑巾蒙面,裹着身风霜走进屋内,单膝跪地:“回禀王爷,属下幸不辱命,已将散播流言者尽数擒拿,还请王爷示下。”
高瑜推开怀中美人,满意道:“好、好!不愧是本王麾下最好的暗卫,十一,你这么快就完成了任务,本王甚是惊喜。”
但他的话语说到此处,并未谈及赏赐一事,反而又道:“共有几人?”
“禀王爷,共有十人,属下已调查过,这十人无一人是盛京人士,是在大抵一个月前出现在盛京,没有投宿过任何一家客栈,行踪诡异,飘忽不定。”
高瑜道:“这般说来,他们是冲着霍皖衣来的。”
他想到那“高高在上”的霍大人,不由得笑出声来。
“霍皖衣树敌无数,先帝在位时尚能得一夕平安,先帝一倒,想杀他的人便前赴后继地来了。”
顿了顿,高瑜道:“告诉他们,若有人机灵、警醒,愿意来与本王谈谈条件的,便可有一线生机。”
暗卫十一神情冷漠,闻听此言,恭声回答:“……王爷英明,这群人中确然有一人呼求王爷放他一条生路。”
“呵,谁能不怕死呢。既然他先呼求,便先见他再说罢。”高瑜随意一拂袖,道,“将人带来。”
暗卫十一领命而去。
不出半炷香的时间,暗卫十一便将那最先求饶的人带来。
那人甫一入内,便直接以头抢地,顺势栽倒跪下,其速度之快,令左右侍奉的美人都面露讶异,红唇轻张,颇有些笑意。
高瑜倒是习以为常般,仅仅抬了下眼帘。
那人跪倒在地,一路上不知想了多少词句为自己保命,然则现下跪在高瑜面前,却抖如筛糠,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高瑜不悦道:“你要求饶,却不出声,难道还要本王哄你不成?”
这声响并无多么严厉冷漠,但落在那人耳中,依然不啻于惊雷。
那人浑身抖颤,尖声道:“王、王爷!小人可以为王爷分忧解难!”
“呵,你知道本王有什么愁恼之事么?”高瑜冷声。
那人匆忙点头,又觉察不对,心下一惊,慌忙摇头道:“小人不知,小人只是……小人、小人之所以会被带来,是因为霍大人!”
他的话语虽不如何,但其中的意思却让高瑜施舍了个目光。
高瑜道:“你想说什么?”
那人道:“启禀、启禀王爷!您、您若是想为霍大人破除流言……小人有一计,不但可以破除流言,还能洗清霍大人的污名,让霍大人真正坐实如今的身份!”
高瑜来了兴趣:“你有什么计策?”
见能保命,那人咽了咽口水,神色间带着几分疯狂道:“小人愿意去顺天府击响鸣冤鼓!”
不仅如此,他语带恨意,赫然是那日被夜芒当众羞辱过的人!
作者有话说:
每次存稿的时候:好急啊怎么还没写到揭晓真相的时候啊!!
剧情之神:不……要……急……该……写……到……的……都……会……写……到……的……先……走……剧……情 :(看着大纲)QAQ好急好急我要写谢相欺负老婆
剧情之神:先……走……剧……情……不……走……剧……情……怎……么……虐……呢…… :_(:з」∠)_
第107章 解冤
鸣冤鼓响,新任顺天府尹急匆匆赶来。
那击鼓之人站在顺天府前,神色严肃,颇有些坚毅之感。
待入了府,那人也是开门见山:“见过府尹大人,小人击响鸣冤鼓,乃是有冤情要诉。”
须知鸣冤鼓轻易不得击响。
从来敢于击响鸣冤鼓的人,都是身怀莫大冤屈,非此法不可求清白。
顺天府尹观此人面目,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沉声问道:“你有何冤屈?”
答案却出乎他意料。
那人低下头去,掩盖着自我神情,掷地有声地答:“小人,是要为霍皖衣、霍大人鸣冤!”
一语罢,顺天府尹面色微变。
霍皖衣的身份在满朝官员看来都不算是秘密。
但顺天府尹怎么也料想不到,竟会有平民百姓来为霍皖衣诉说冤屈。
€€€€霍皖衣哪儿来的冤屈呢,他从前做的事不假,如今偷梁换柱变作旁人的事情也是真的。可偏有人要来为他鸣冤,反倒显得他确然无辜起来。
顺天府尹不敢轻易受理此案。
本着不得罪任何人的想法,顺天府尹先写了份奏折,直接递到了新帝的御案上。
他是顺天府尹,自有直达天听的资格。
不用走别的地方,他可以直接请帝王拿捏分寸,给出个恰当的指示。
如此,哪怕有人不想让霍皖衣洗刷冤屈,也不会记恨到他的头上。
这桩事倒也做得合情合理。
奏折摆在叶征面前时,叶征果不其然朱笔御批,写下准奏二字。
便是允肯顺天府彻查此事,还霍皖衣清白的意思。
只是无人知晓,在叶征写下这两个字后,竟又道:“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有人为他鸣冤?”
坐于下首的人微微一笑。
谢紫殷一身朝服朱色,衬得他殊丽俊美,举世无双。听得叶征的询问,他悠然道:“我自有人相助。”
叶征道:“原来你另有路数,怪不得此事一出,你反而不慌不忙。只不过你如此做,倒是骗过不少朝臣,他们还当你与霍皖衣情断情绝,以后两不相干了。”
这句话本是叶征随口一说。
然则他说罢,却见谢紫殷的神色微妙,不由得心头一跳,惊道:“你不会真的要和霍皖衣一刀两断罢?”
谢紫殷抬起眼帘看向他:“陛下此言差矣。臣与霍皖衣,早在四年前就已一刀两断……不,应当说,是情断义绝了。”
叶征更是怔然:“……你在说笑吗?谢紫殷,你和他情断义绝,怎么还要让他步入朝堂?把这么多好处都让他占了,你这哪里像是情断义绝?”
“可天底下绝没有不允许我如此做的道理。”谢紫殷双眸微眯,静默须臾,含笑道,“陛下放心,哪怕是我死了,这朝局也还有霍皖衣能辅佐你。”
“……呸呸呸!”
叶征神情不悦,冷声道:“朕不想听到这种话。谢紫殷,如果你要死了,朕立时让霍皖衣为你陪葬。”
“陛下怎么能如此任性。”
“我们两个到底谁在任性?”叶征道,“无论你要对霍皖衣做什么,你都必须活着。而霍皖衣之所以活着,是因为你还活着。”
他言语说至此处,也不介意敞开天窗说亮话。
叶征直言:“如若当年他刺了你九剑真的让你死了,那我登基时,也就不会有第二个谢紫殷为他求情,他早就死了。”
“可他活着,定然是一把好手。”
“天下贤才千百,难道朕非要启用在前朝都臭名昭著的官员不成?”
谢紫殷沉默片刻,微笑道:“兵器在善人手中是神兵,在恶人手中是魔器,这种道理,难道陛下不懂么?”
“但霍皖衣不是兵器,他是一个人。”
“陛下,你说错了一件事。”谢紫殷淡了笑意轻声开口,“皇权之下,世家大族尚且会一夕倾覆坍塌,更何况一个人呢?”
他不曾怨恨霍皖衣没能在洪流中救下谢氏一族。
因为他自始至终都很清楚,无论是当年的公孙氏,还是谢氏,亦或是侯府,那些繁盛之后崩塌毁灭的,绝不是以一个人的力量即可挽救。
太子尚且会被废为庶人,更何况他人。
霍皖衣只是在皇权无数次的倾轧里选择了活下去。
没有什么如果。
没有是他直言进谏就能改变的结局。
哪怕霍皖衣抗旨不尊,设法相救,也只会是在刑场上再多上一个被行刑的人。
谢紫殷从来都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旁人怨恨憎恶,言语提及,都恨不得让霍皖衣死无葬身之地。
他却在第一面见到那人时,最记得那双幽深又光华璀璨的眼睛。
他从不曾后悔与霍皖衣相遇。
他们当时都太年轻。
所以帝王的一纸诏书、一道口谕,就足以让他们方寸大乱,错失生机。
他从不恨他,始终如是。
王府内笙歌燕语,间或传来高瑜的朗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