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夕成灰 第121章

那时方断游便意识到了,善良是没有用的,兄弟也不算什么。

再亲近的人,只要有利可图都会背叛。

至于说什么血浓于水,方断游不屑一顾。他从未看到过,也不曾拥有。

他顺手扯了根杂草放在嘴里。

沿着溪流,方断游抻了个懒腰往牧州走去。

他的新任务落在牧州,那地方没什么油水可捞,方断游其实并不想去。

但他近些时日都不敢回盛京,怕被那个叫霍皖衣的逮到关进大牢里。

虽说进了牢房,方断游也有的是法子跑出来,但多关一日,他便少一日钱财进兜。这对方断游来说,是十分不可忍受的。

“呸€€€€”

方断游将嘴里的杂草吐了出去,他抱臂前行,跳来跳去的,一派吊儿郎当。

若是被章欢看见,必然就能发现……他根本不像个大侠。

作者有话说:

阿方啊,你可是有个好重要的剧情线呢!

方断游:看完剧本之后我想说我不想演

第112章 投名

棋盘上黑白子纵横交错,窗外秋风瑟瑟。

霍皖衣从府外走进时,高瑜正坐在墨先生对座执子弈棋,双眸带笑,一身玄衣金绣,华贵非常。

见到他来,高瑜道:“霍大人来得正好,且看看这局棋里,本王与墨先生孰高孰低,孰胜孰败?”

霍皖衣几步走到棋盘前,垂眸观视片晌,淡淡道:“王爷,须知观棋不语。霍某不好妄作评判。”

“本王允你随意评说,这有何难。”高瑜摆了摆手。

“如此,”霍皖衣道,“王爷是否想成高取胜?”

高瑜问:“何为成高取胜?”

霍皖衣答:“若王爷是想要在这局棋中做高人、做胜者,那便是成高取胜。”

“谁能不想嬴棋。”高瑜道,“本王当然要做高人,更要做胜者。”

霍皖衣道:“那在此局棋中,王爷既不是高人,更不会是胜者。”

高瑜眉头皱起。

“王爷且看你眼前的这盘棋局。”

顺着霍皖衣的话语,高瑜低头看向棋盘,倏然怔愣。

“……本王输了?”似有些不信。

霍皖衣道:“事实即是如此,王爷看到了吗,这是无可挽救的败象,前后两条路都不能再走,纵然孤注一掷,对方也还有余力应对。方才王爷游刃有余,现在却已败势尽显了。”

高瑜哑然。

直至此时,与高瑜对弈的人影才抬起头来看向霍皖衣。

他们四目相对,都是同样幽深的眼睛,但墨先生的眼中似乎藏着与他截然不同的心绪。

两人对望片刻,各自颔首。

无需一句言语、交谈,墨先生修长的手指挪移到棋篓中,将手中的棋子颗颗放下。

然后道:“在坐下来与王爷对弈之时,我便已看到了王爷的败象。”

“不过刚刚开始,墨先生如何看出本王会有败象?”高瑜问。

墨先生敛下眼帘:“因为王爷想要赢下这局棋。”

“想赢难道是错吗?”

墨先生道:“想赢不是错,但棋局不是想赢就能赢,棋子也不是想如何运用,便如何运用的。”

高瑜问:“以墨先生所见,本王就输在这颗想赢的心上?”

“王爷,野心与实力缺一不可,”那双眼睛又在高瑜的身上落下目光,“你亟待得到,就要付出更多的力量。若你的力量不够,那你的野心只会是野心,想要成就的,也不会得到。”

高瑜道:“本王的力量不止于此。”

他们交浅言深,谈的都是些似是而非的话题,但总归避不开霍皖衣的敏锐。

墨先生也不打算真的什么也不提及。

在高瑜回话后,墨先生又道:“若方才与我对弈的人是霍大人,那也许这局棋正如王爷所料想的那般,墨某会节节败退,不敢求一丝生机。”

高瑜神色却不见不悦,反而很是欢喜。

高瑜道:“看来墨先生已经认可了本王的选择。”

墨先生道:“墨某只是认为霍大人比之墨某想象中的,更为出色一些。”

高瑜道:“嗯?此话怎讲?”

站起身来,墨先生掸掸衣袖,眺望着窗外风景:“棋局上的输赢并非是真正的输赢。有人嬴下棋局,未必是真的得胜,有的人输了棋局,却反倒会取得转机。”

“墨某今日见到的,就是这样的转机。”

这一句话落了尾音。

墨先生转头看向霍皖衣,又道:“霍大人不若与墨某手谈一局?”

语声轻柔,似是询问。

然而霍皖衣却明白,这并非的询问,反倒是不容拒绝的邀请。

€€€€他想要真正走进高瑜的权势中心,就必须得到高瑜那三位幕僚的认可。

墨先生显然是几位幕僚中最得重用的人。

越是核心的人物越难攻克,但只要他处理得当,高瑜的秘密亦会因此向他展开。

正如他们所说的。

棋局不重要于输赢,越想求胜攀高的,反倒越容易粉骨碎身。

迎上那双眼睛,霍皖衣微微一笑,他颔首道:“自当应邀。”

适时此,高瑜朗声大笑:“好、好啊!本王不愧有天命加身,左右有二位先生辅佐,何愁大事不成€€€€”

无人应答这番感慨,视线所及之处,棋盘上,已是一子落下。

随之脆响声声,眨眼之间,好似就此在棋局中交锋了数次。

高瑜亦是屏息凝神。

然则几番对垒之后,墨先生却忽而开口:“这天下未必然人人都有资格称王称霸。”

霍皖衣道:“既有说君权神授,那谁能握住天意,谁便成了天命。”

墨先生道:“霍大人也信神鬼?”

霍皖衣又落下一颗棋子:“天下间无人不信神鬼。”

“何以见得?”墨先生含笑发问。

霍皖衣答:“人说轮回,便先信了神鬼。讲因果报应,便也是信了神鬼。说人生命运、天理昭昭,日月乾坤,都与神鬼之说有关,又如何能说自己不曾信过。”

“善,”墨先生捏着棋子轻声笑道,“我十分相信,亦觉人生在世,众生苍茫,既是神鬼之相,也是凡俗之相。”

高瑜靠在一侧的软榻上,闻言,忽而道:“墨先生这番话应该说给玉生听。”

墨先生道:“玉生道长早就参悟了这些话语,我又何必说与他听。”

“那这般说话,难不成……墨先生也打算出家寻道?”高瑜挑眉。

墨先生神色冷淡,不为所动道:“正如玉生道长所说过的,人生在世,每人皆有自己的道。往前所走出的每一步,都是在为己求道。”

屋外秋风更盛。

玉生快步踏入王府,不曾进屋,反而停下脚步站在廊下,回首与吹拂而至的秋风静静相望。

他闭上双眼,唇角含笑,一身道袍被秋风吹动,好似飘飘欲仙。

王府里来往的人都不敢打扰他的清静。

从他身旁路过时,更是放轻脚步,屏住呼吸慢慢离去。

在高瑜的王府里,玉生道长比高瑜这个王府主人好似还要高贵许多,至少有些仆婢或许不怕高瑜,却一定会怕他。

正如现在的玉生站在廊下,一树前,风吹拂,周遭的仆婢来往轻声,偶尔转头望来,好似看不出他的身影,只觉得他已与这般景色融为一体。

以前高瑜问过这桩奇象是因为什么。

玉生轻笑道:“天人合一,我亦与天地合一。”

而他今日站在此处,却不是心血来潮。盖因他收到传信,言说霍皖衣今日前来王府拜会高瑜,墨先生也在其中。

谈及墨先生此人,玉生既想说其聪明敏锐,亦想说其愚蠢天真。

不过那也无妨。

于他而言,这桩桩件件事,是对是错,是善是恶,得到什么亦或失去什么,都与他所追求的道毫无关联。

他之所以与高瑜合作,不过是高瑜能给他最大的力量。

若他能触碰到皇权€€€€

玉生神情不变,却睁开了双眼。

“什么人。”

这三个字自他口中说出,清清冷冷,不带任何情绪。

从身后走来的婢女身形一颤。

她梳着辫子,手中捧着托盘,上面放着几个茶杯,一壶茶壶,闻言,神色间带了几分惊惶,浅色的衣衫将她的脸色衬得更加苍白。

玉生道:“原来是你啊,流萤。”

流萤浅浅吸了口气,笑道:“我见玉生道长在这里站了许久,想着秋风有些凉,便来……请玉生道长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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