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吸了口气,霍皖衣道:“无论是强权镇压,还是以利诱之,总不能只叫陛下来做。”
“除却陛下,本相与谢相大人也是能做的。”
刘冠蕴随口答了这句,忽而一怔,目光落在霍皖衣不显端倪的脸上,笑道:“你是想问谢相?”
“相爷睿智,下官……确实是想问谢相大人。”霍皖衣只得承认。
刘冠蕴道:“你旁敲侧击说了这许多话,原来就是为了问关于谢相的事情。”
“还望相爷能为下官解惑。”霍皖衣道。
刘冠蕴道:“若是本相知晓的事情,为你解惑也可。只不过,若你想要知晓的是连本相也不知道的,那本相唯有爱莫能助四字。”
霍皖衣又沉默了片晌。
他道:“下官自从进入朝堂,便不曾遇到什么风雨。”
刘冠蕴颔首道:“的确。”
“纵然真正的身份被人传出,下官在朝中却也不曾听到多少风言风语,可说静谧非常。”
“不错。”
“……刘相大人觉得,此事是否合乎情理?”
“如何不符情理?”刘冠蕴不紧不慢道,“你是本朝状元,更是三元及第的不世天才。世人传你文曲星降世,谁若敢对你妄加揣测,那就是在责怪本相、责怪谢相,更是责怪陛下。”
霍皖衣道:“但就如今下官得到的奖赏而言,说是白日飞升也不为过。”
刘冠蕴道:“你自有能力,就算是白日飞升也合情合理。须知礼部尚书林作雪,他昔年也只是偏远之处的一方官员,是陛下登基后,他毛遂自荐,有着足够的功绩,方被直接破例擢升为礼部尚书。与你相较,你们都胜在’功绩‘二字上。”
“然而下官的功绩却是陛下授意安排。”
霍皖衣叹了口气:“在此期间,无数官员为下官行了便利,不曾以势相压,不曾用权刁难。刘相大人觉得,这也是合乎情理的吗?”
刘冠蕴一皱眉头,到底没再装作听不懂:“本相明白你的意思,你觉得这种种功绩,都有谢相从旁相助,否则你不会如此顺利就升任三品官员,得以进宫朝议。”
“是。这即是下官想要知道的。”霍皖衣答。
谢紫殷究竟想要什么,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让他走到这一步上?
给他权势,给他名声,这些从前的霍皖衣不曾真正拥有过的东西,好似以另一种方式来到他的身边。
刘冠蕴沉吟许久,摇首道:“本相也不知道。”
霍皖衣道:“相爷不曾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么?”
刘冠蕴道:“如谢相那样的人物,他不想让人知晓的事情,何曾有过痕迹。”
霍皖衣晃了下神。
他不由想起四年前的桩桩件件,从来有迹可循,时时都让霍皖衣觉得有机可趁。
只可惜谢紫殷那样的人物。
也还是败给了一个情字。
杀人不见血,执刀无需刃,单单是情之一字,已能让人剜心刺骨。
他心头隐痛,却也只是轻笑:“……相爷说得不错。”
刘冠蕴道:“既然你我都不知晓,那也唯有等候谢相大人揭晓谜底了。”
宫内静得落针可闻。
叶征坐在窗前看秋风簌簌,而落叶纷飞。
自罗志序一走,这皇宫便冷清许多。
叶征想,若是谢紫殷心中没有藏着那么多事,背地里还在算计什么,想来自己也不至于如此寂寞。
他思及此,忽而起身走到桌前,掸开纸张,提笔写了几个字。
便在此时,忽而有内侍在外尖声道:“陛下……霍皖衣霍大人求见。”
作者有话说:
刘相:你俩到底要怎么。
霍美人:不知道。
叶征:朕也不知道!!(急了)
第114章 暗语
霍皖衣得了允肯,踏入屋中,躬身施礼道:“臣,拜见陛下。”
“霍卿免礼,赐座。”
“谢陛下。”
坐于上首的帝王气势沉稳,与当初所见相较,又添几分威严。
霍皖衣应声起身,于一侧的太师椅上落座,还未及出声,叶征先他一步发问:“霍卿今日入宫,可是有何事要说?”
“回陛下,臣自升任三品以来,还未当面答谢陛下深恩€€€€”
“所以霍卿今日是来答谢朕?”叶征语气轻轻,好似有两分笑意。
霍皖衣道:“是。”
叶征道:“霍卿说朕于你有恩,但这恩情从何而来,霍卿也该明白。朕给了你机会,而你把握住这机会,如此,怎能说是深恩?”
霍皖衣神色不动,垂着眼帘回答:“若无陛下恩赐机会,臣又如何能走到今日?”
“朕于你如说是深恩了,那谢相于霍卿而言,那恩情岂不比海更深。”
霍皖衣道:“臣当时时自省,不忘谢相大人的恩情。”
他应答的话语全然挑不出错。
叶征也并非想要挑他的错处,不过是随心调侃一二。
闻言,叶征道:“那朕就放心了。”
霍皖衣道:“不敢让陛下忧心。”
叶征微一颔首,有些促狭道:“你谢也谢过,便先告退罢。”
霍皖衣不动。
“……我就知道你来找我肯定不是为了谢我。”叶征说着话,不再端着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架子,反倒是整个人窝进宽大的龙椅中,懒懒道,“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霍皖衣道:“臣有一事不解。”
叶征问:“何事不解?”
霍皖衣道:“臣自在天牢中被救出,便一直顺风顺水,不曾遇到多少危机险情。如今步入朝堂,更是连连升官,不过一段时日,臣已是官居三品,能可入宫朝议。若说是陛下赏识,却也先需有谢相大人的允肯。”
然而正因有着谢紫殷的允肯,他才能平步青云,直入朝堂。
甚至于许多在官场沉浮多年的官员都不及他风光。
谢紫殷救了他,也让他风光,把不该给的自由给了他,也把不该给的名声给了他。
这桩桩件件事合在一起,不由得会让他惊讶、诧异。
为何要给他这些东西?
要说是余情未了,他自己都不敢心安理得贪这分好。
要说是恨他入骨,他却不懂这样的报复究竟有何意义。
叶征显然也想到这其中关窍,或者该说€€€€“我一早也想过,更问过,但是霍皖衣啊,我要是能从谢紫殷的嘴里挖出什么真话,那你也自会知道那些真话。”
一言以蔽之,叶征知道的事,霍皖衣都会知道。
可是叶征不知道的事,霍皖衣怎样也都不会知道。
这并非是秘密需得先有君王知晓。
而是这真相也好、秘密也罢,都要霍皖衣先一步知道了,叶征才能问出它。
霍皖衣沉默片晌:“原来陛下也不知道。”
他抬起眼帘,目光落在叶征脸上,突然道:“陛下知道谢紫殷的病么?”
“病?这件事我倒是知道。”叶征说,“但他究竟是什么病,到底如何,我却也不是很清楚。”
霍皖衣移开视线:“臣听那位陶公子说,谢紫殷的病是心疾。”
“心疾?”
“所谓心疾,总有根源。若不破除根源,那心疾便会一直存在。”
“……你的意思是,心疾与你有关?”叶征挑眉。
霍皖衣道:“除此之外,谢紫殷还能因为什么存有心疾呢。”
他恍若自语。
世上说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谢紫殷的心疾究竟哪个才是其根源,霍皖衣说不绝对。但若说这心疾没有他的缘由,他也不会相信。
正因为他明白谢紫殷罹患心疾的根源就在自己身上。
他才无所适从。
叶征吸了口气,道:“如果这样说,你和谢紫殷之间岂不是无解?”
“……臣不知。”
叶征道:“心疾的根源如果是你,那便与四年前的事相关。想要治好他的心疾,不能破去四年前留下的心伤,那也只是空谈罢了。”
而正如他们所想的。
要怎样才能破除四年前的伤痛?那九剑,渭梁河边,年少时生命中经历的第一次背叛。
刻骨铭心。
无可转圜。
亦或者当真需要自己也被刺上九剑。
试一试何谓绝望,死无葬身之地。呼求不得,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