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尺涧好说歹说将刘冠蕴送出府门,他飞快转身回屋,面对着满床狼藉,堪称羞愤欲死。
他冷着脸从枕头下取出那把玉生临行前赠给他的匕首。
€€€€“这把匕首,”那人清冷的声音犹在耳畔,“是世上唯一能取走我性命的东西。”
“病得不轻。”他皱眉,将匕首放进暗格之中。
作者有话说:
青珠儿:这样显得我很傻。
梁神:发生了什么,好突然。
刘相:我一晚上没睡,你俩就干这个?
第127章 辞官
已至初冬。
梁尺涧中毒一事遍传朝野,旁人如何思索暂且不提,高瑜却是提心吊胆了好些时日。
此次毒杀,乃是高瑜避过诸位幕僚所做,与之合谋的人只有青珠儿一人。
青珠儿离奇身死,凶手不明。此事就犹如头顶一柄弯刀,将高瑜的性命也高悬于此,令他坐立难安。
这日玉生前来王府,高瑜旁敲侧击,试探了番。
玉生讶然:“王爷是什么意思?青珠儿怎会失踪?”竟似全然无知。
高瑜道:“十一寻到他时,他已气绝而亡。”
“如此甚是可惜,”神色间不显任何端倪,玉生淡淡道,“王爷可有将人厚葬?”
高瑜看他神情,试探道:“玉生道长在此之前可有见过青珠儿?”
“王爷怎会如此问我?”
玉生偏头看来,几分意味深长:“还是说,王爷在疑心我?”
高瑜道:“本王岂会疑心你,只是青珠儿死得可怜,本王也想为他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玉生微笑,“王爷有这份心,着实很好。”
“可是青珠儿已死,这桩事不如就当它不曾有过。”
高瑜怔然:“为何?”
玉生道:“总归他也没什么用处,活着时也不见他为王爷做过多少好事。反倒频频扰我清净,如今黄土一€€,又何必追究。”
“可他死得蹊跷,若凶手是刻意针对本王……”
“那王爷更不能追究了。”玉生放低声音,“谁也不知,这是否会是个陷阱呢。亦或者……王爷心里,有青珠儿不能死的理由?”
他好似随口一问,心中疑惑,高瑜却犹如一盆冷水浇头,瞬息骇然。
叶征最近难得清静了些。
因着刘冠蕴的关系,朝堂上原本被众人几番弹劾的霍皖衣,如今却也少了些敌人,多了些许与众不同的声音。
事态缓和,霍皖衣有了一线喘息时机,眼见着便要从泥沼挣脱而出。
提起这件事时,叶征几许欣慰:“朝堂到底不会是谁的一言堂。”
他拨弄着挂在笔架上的毛笔,又笑道:“谢紫殷,你可是错算了。”
“陛下怎会以为我是在错算?”然而谢紫殷八风不动,只轻声道,“如今,我从不错算。”
当日深夜,谢紫殷前往刘相府中拜访,两人相谈,直至天蒙蒙亮起,谢紫殷方告辞离去。
刘冠蕴端坐屋中,凝望蜡泪荧光,长叹一声。
含元殿上,又是一日朝议。
朝臣分列两方,好似一如往常。然则叶征高坐龙椅之上,将将朝议开头,刘冠蕴便先行出列,执着笏板,道:“陛下€€€€”
众人目光所触,只见这素有贤名的当朝丞相,竟伏地叩首,跪了下来。
叶征惊诧不已:“刘相这是何意?何至于行此大礼。”
刘冠蕴想起昨夜与谢紫殷言谈之事,心中感慨,却是道:“臣年事已高,恳请陛下准许臣辞官归隐。”
“什么?!”发出声音的不是神色一瞬错愕的帝王,而是站在身后的诸位大臣。
叶征道:“刘相大人何出此言,新朝初立,正是需要刘相的时候……”
然则话音此处,叶征视线移转,不经意间落在了谢紫殷的脸上。
这多年故友,心思莫测,迎上叶征的目光,竟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于是叶征忽而明了,这即是谢紫殷的要求。
朝堂之事岂能如此儿戏!可叶征却更明白,谢紫殷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些事。
他到底与先帝不同。
言说过要相信,于是便真的相信。哪怕这桩事情在叶征想来,也是太过任性。
叶征一声叹息。
刘冠蕴依旧跪在地上,脊背挺直:“还请陛下准许臣辞官归隐。”
“……江山社稷岂能没有刘相辅佐。”叶征道。
“陛下,我朝人才济济,良才贤臣之盛,远胜当初。臣实在年事已高,不敢妄居高位……还请陛下看在臣多年为官的份上,恩准臣辞官归隐。”
三辞两留,这便是第三辞了。
叶征知晓此事无可转圜,唯有颔首道:“……传朕旨意罢。”
一夕天明,又一夕黑夜。
霍皖衣才见缓和的局势再次举步维艰。
自此朝堂上只剩下谢紫殷一个丞相,他所做所说,便是百官所向。只要叶征不插手此事,那也就是谢紫衣说如何是如何。
事态一时变得紧张。
刘冠蕴卸任归家时,梁尺涧正接下帝王的旨意。
他升任三品,可入朝议。但他这堪比白日飞升的进境,却是以刘冠蕴辞官换来的。
梁尺涧自然明白他还不到升任三品大官的时候。
现下升任,只能是帝王的权衡之术。
然而刘冠蕴究竟为何会辞官归隐?
梁尺涧匆匆赶回相府,面见刘冠蕴时,他俯首叩地,竟行了个许久不曾行过的大礼。
“表叔公……”他问,“您为何要辞官?”
然则千言万语,刘冠蕴一句也道不出口。
他等了许久,没能等来刘冠蕴为他解惑,唯独等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尺涧,”刘冠蕴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有一双手托起他,低声道,“这朝局也好,天下大势也罢,无论如何,刘氏将来倚靠的人都不是我,而是你。现在或许对你来说为时尚早,可对刘氏、梁氏而言,却是最好的时候。”
“还望你步入朝堂后,能与霍皖衣守望相助。切记、切记。”
落下的棋子脆响。
高瑜道:“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古怪,墨先生,你且传令下去,叫他们在朝堂上一定要保住霍皖衣,莫要让他因此真的失了势。”
墨先生捻着棋子,沉吟道:“王爷,我认为此事并不简单。若霍大人真的会因此失势,那新帝早就发作于他,怎会将他留到现在?”
“……那依墨先生所见,会是因为什么?”
“既然刁难他的人是谢紫殷,而非旁人,兴许王爷不用太过担忧。只是这二者相争,怎会牵连到刘冠蕴呢……”墨先生蹙起眉头,“这桩事还需细细思索。”
之后数日,霍皖衣抓准时机,参倒了两位官员。
原本见风使舵、落井下石正自畅快的官员们悚然一惊,皆是错愕不已。
高瑜得知此事,心情大悦。见这朝堂一时间偃旗息鼓,更是直呼痛快,与霍皖衣的联系愈发紧密。
一入初冬,盛京便飘飘洒洒开始下雪。
这雪势虽不浩大,天气却还是因此愈发寒冷。
方断游几人已赶至盛京。
他们日夜兼程,不曾停步,终于赶到这种时候回来,追杀他们的人更不敢妄动。而这段时日,他们也在路途上结识了那个从西平州逃出的刀客。
两相交谈,原来他们都是在被高瑜的人马追杀。
€€€€只因他们发现了一个惊人的隐秘。
高瑜在牧州有着十万私兵。若高瑜愿意,他即可起兵造反,从牧州开始行军,若真如此,便是民不聊生,重回乱世。
十万人,或许比之几十、上百万,算不得多。
可高瑜身为一个挂着名号,毫无实权的王爷,竟能将手伸到牧州去,更是养下十万对他忠心耿耿的私兵,其中关窍,让人毛骨悚然。
刀客灭了篝火,起身道:“我们逃到盛京的事情高瑜很快就会知道,我们不能直接进入盛京,但凡露了行踪,都会坏事。不如去山上,走另一条小路。”
“你怎么知道山上还有条小路?”方断游掸了掸裤子上的尘灰,有些惊讶。
刀客道:“我曾经从盛京一路行到郊野的那座山顶,其中便有条隧道小路。”
方断游狐疑道:“就这么巧?”
刀客偏头看他,冷冷道:“就是这么巧。你若不信,自己想办法,我要先行一步。”
说罢,刀客果真转身便走。
展抒怀忙道:“诶诶诶,等等,能一起走就一起走啊。你先走,谁知道你会不会出卖他,他后走,你也保不准他不会出卖你……”
刀客回头看来,眸光利如刀剑。
“……我说的是实话啊。”展抒怀道。
方断游也道:“展大财主说得有道理。你既然说有条小路,和你一起走也不是不行。不过话说回来,展大财主倒是可以大摇大摆直接进城。左右那群人也不知道你和我们混在一处,你倒是可以先进盛京探探底。”
展抒怀点头道:“正有此意。”
方断游又看向刀客:“朋友,我们两个结伴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