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刀客冷笑一声,淡淡道:“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也只有一只手好用,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
“……啊?”方断游一惊。
展抒怀同样怔愣了片晌,道:“这一路行来,你的手不都是好好儿的吗?”
刀客道:“有一只废了,寻常取物还好,若要握刀使力,便是毫无用处的。”
方断游一时感慨,走上前去,伸手拍了拍刀客的肩膀:“没想到是这样……谁对你有深仇大恨,把你的手废了?”
“呵,”刀客扭过头去,眺望着远方道,“你怎么就确认是别人废了我的手,而不是我天生如此?”
方断游道:“你看起来挺容易得罪人的。”
刀客耸了耸肩:“显而易见,我就是因为得罪了人才被废了一只手。你满意了吗?”
“……你的脾气是真的差,”方断游撇了撇嘴,他转而走到展抒怀身旁,嘀咕道,“怪不得他废了只手。”
展抒怀:……
展抒怀道:“你们两个脾气都不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刘相辞官的理由有很多,出于三方面考虑的,之后的剧情也是一样的,和XQL谈恋爱没有因果关系,不要以为大家都是为XQL铺路呀,那样就错怪XQL和刘相他们了~
小孟:完全不说我重新登场了吗 :嘿嘿
第128章 寻真
山间飞雪,冷得人齿关发颤。刀客引路走在前方,露出的眉眼显得些许冷峻,他一往无前、不曾回头,可时不时的,还是能听到身后传来的叹息声。
事情还需说在两日前。
方断游听他言语,虽心中有所疑惑,但还是随着他上了山,一同从那条鲜有人知的小路进城。
然则想得巧妙轻松,刚一上山,他们便撞见了出门打猎的章欢。
面对这位姑娘不依不饶的追问,方断游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该如何将她打发走。
时日一耽搁,便耽搁到现在。
章欢道:“我觉得你们肯定要做什么大事,不然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
方断游叹了口气:“真的不是大事,只是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不好告诉你。”
“方少侠,你上次离开的时候可是答应了我,以后要让我和你一起行侠仗义的。”
“……上次我的确这么说过,但……”
“现在就是行侠仗义的时候啊!”章欢道,“你们不走正门进城,肯定是在躲什么人……就像以前的霍公子,他也是要避开别人,才会来山上小住。唔……这种事我都知道了,方少侠,你就告诉我吧!”
方断游拿她简直没有办法。说赶她走,又不忍心说重话,留待她在身边,又怕将她卷入这无底漩涡,白白受苦。
“你还是想太多了,”方断游道,“真没有什么事。我们就是想换条路走走。”
他追上去,扯了下刀客的袖摆,刀客翻了个白眼,道:“对,就是随便走走,章姑娘,你不用想那么多。”
章欢道:“好啊,那我跟着你们。”
“……你这有什么好跟着我们的!”方断游急道。
章欢鼓起脸,不甚高兴:“我也要进盛京,这条路你们走得,我走不得吗?”
方断游顿了顿,道:“好……那你先进城,我们后进去。”
“不行,我要和你们一起进城。”
方断游道:“你去盛京难道不是有事?”
章欢道:“我去盛京卖些猎物,然后跟着你。你答应了我,要带我去行游四海,行侠仗义。”
“……”这番话说下来,方断游开始后悔当时敷衍她时应允的话。
他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来盛京。就算来,也会避开她。
可世上的事情总是如此,未必然事事如意。
方断游深深叹了口气。他头疼不已,揉着额头道:“章姑娘,我实话告诉你罢,这件事很危险,你最好不要牵扯进来。”
“怎么危险?”章欢睁大眼睛看他。
方断游对上她明亮纯澈的眼睛,一时沉默,良久才道:“若是你知道了,也许会因此而死。”
章欢眨了眨眼。
她有那么一瞬间迟疑了,但她脸上很快浮现出笑意:“唔,那很危险。所以……我不能这么直接帮你们的忙,我可以悄悄帮助你们!”
她很快就下定决心,也不追问到底是怎样一桩危险事情。
方断游凝视她片晌,摇首苦笑。
“废物!”
伴随着高瑜的一声怒吼,瓷器遍地碎裂,高瑜厉声道:“这么一个人,也能躲过你们的追查……你们、你们,本王养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为之气极,起身在跪倒在地的几人身上各自踹了一脚,当头的那人,更是被他踹飞出去,撞在一侧的花架上。
一众人被他的雷霆之怒惊吓,战战兢兢,不敢多言,皆是垂首伏地,一派谦卑。
“从牧州,到盛京,这么远的路!你们竟能让这群人完好无损地跑到盛京来!”提及此事,高瑜怒不可遏。
自知晓牧州私兵之事被人撞破,他便着人全力截杀这一人,誓要将消息扼杀在盛京城外。
谁料想一路追杀而去,莫说解决事情,就连那被追杀的人,都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不仅如此,这两人竟也都毫发无损抵达盛京。
虽则现在并不知这群人是否入京,可一旦错过……
那自己唯有起兵造反,平白矮新帝一头。
新帝确然是谋朝篡位,可现下时日已久,不说朝堂,如今民间传言,更是将新帝捧作百年难得一见的明君。
若是他现在被迫起兵造反,于天下人而言,他便是不如叶征。哪怕他要说自己是为取回高氏江山,也依旧是个乱臣贼子,在民心所向之前,他千般理由,也只会是名不正、言不顺。
分明手下能人无数,却还是会这般束手束脚,被一群撞破隐秘的人牵动心绪。
高瑜深吸口气,坐回椅中,他平复了片刻心情,冷冷发问:“就只会跪着吗?”
跪在最前方的人从花架旁爬了回来,继续跪倒,额头贴着地板道:“王、王爷……我等可以在盛京暗自搜查……一旦发现,就地格杀!”
“哼。”鼻间发出哼笑,高瑜道,“你们最好给本王说到做到。”
盛京又下了一场小雪。雪花积在梢头,来不及铺上一层素色,便又随着风儿散去。
即便如此,霍皖衣还是披上了嵌着绒毛的披风,手里多揣了个暖炉。
他怕冷。
可寒风吹拂,他却站在宫门前,任风吹,任雪花覆来,落在肩头,€€丽绝世的容颜如初冬红梅,凌然绽放在雪天。
他在等谢紫殷。
处处刁难他的人看似与他有着深仇大恨,实则都是循着谢相大人的心意在故意磋磨。霍皖衣知晓这与良善无关,只是有人喜欢见机行事,有人钟爱落井下石。他未必得罪了多少人,只是大多数的官员,并不想与谢紫殷作对。
于是沉默的人太多,弹劾他、刁难他、诋毁他的声音便变得十分浩大。
那也无妨。
他等到谢紫殷的那顶轿子行出宫门,便往前走了两步,挡在路前。
轿夫怔愣了下,低声道:“相爷,有人拦路。”
谢紫殷执着折扇撩开轿帘,见到他立在雪色之下,倒也不觉意外。
“让他上来罢。”
得了允肯,霍皖衣提着衣摆踏上轿子,坐在谢紫殷身侧的位置,靠着窗,拢着手炉。
他未开口,谢紫殷便也不说话,而望来的目光意味深长,令人心颤。
好半晌,他方开口:“相爷最近好吗?”
谢紫殷低低笑了声:“见到霍大人这般忙碌,本相便觉得很好。”
“若下官的不幸能让相爷心神愉悦,那下官再不走运,也是走运了。”
谢紫殷道:“你来见我,就是想说这些?”
霍皖衣道:“除此之外我还能对相爷说什么呢?”顿了顿,他又笑了笑,“我说的话,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在相爷心里,怕也全是假话。”
“何以见得啊……”谢紫殷状似讶然,“你既然是真心说话,我自然也当你是真心的。若将你的千言万语都当作假的,那岂不过分?”
“所以相爷为何要这么对我?”
谢紫殷含笑看他,不答反问:“我这样对你,在你看来算是什么?”
“相爷在磨砺我?”
“哦?”谢紫殷道,“既然觉得我是在磨砺你,又怎么会问这句话。”
霍皖衣敛下眼帘,抚着手炉的手指来回摩挲,他轻声道:“相爷这样对我,我总觉得不安。”
“因为我让你在朝堂举步维艰,太过辛苦?”
“不,”霍皖衣放开手炉,慢慢坐近了些,伸手去握谢紫殷的手腕,“我想,相爷这么做必有所求。让我这般站在风口浪尖,受众人弹劾,说是故意磨难,却也不太像。”
目光在他双手上停留片晌,谢紫殷挑眉笑道:“那你觉得我在做什么?”
“我弹劾罢免了两位官员。在相爷看来,他们是否罪有应得?”
问过这句,他却未要谢紫殷回答,反而自问自答道:“……当然是罪有应得的,相爷定然曾暗示过他们,让他们不计一切代价弹劾我。正因为他们的声音比之任何人都更响亮,我才不得不应对他们的句句诋毁。而我想要应对,便要抓住他们的把柄,唯有如此,才能抹去他们的声音。”
“如此,这又成了一桩我的功绩……我说得对吗,夫君?”
此处一时静谧无声。
若天色青青,落来的是雨,那如今他们应当在轿中聆听雨声,淅淅沥沥,敲响这片静谧。然此时落来的是雪,它霜白素衣,无声无息,若不看向它,便如同它不在这天地。
谢紫殷看着他的眼睛。
还记得从天牢走出时,仍有那么一段时日,霍皖衣的眼睛幽深无光,如一汪死潭。
可他眼底的光如今清晰可见,更似熠熠生彩。
谢紫殷抬起手来,指尖点在他的眼尾,温柔至极地抚摸着颊侧的肌肤。
顿了顿,谢紫殷撩开轿帘,道:“快些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