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子是这三个人当中读书最有天分的,柳老教书育人不看出身,万一二狗子得了他的青睐,说不定日后真能从这里走出去。
我,一个在逃的朝廷钦犯,能为他做的实在有限。日后二狗子如果要走科考这条路,那就需要有籍贯身份的文书凭证,书院需要有举荐人,上京需要路引,这一切我都给不了他,但柳骞可以。
柳骞曾任国子祭酒,还主持过科举,可谓是桃李满天下,他要举荐一个人,自然不会有人说一个“不”字。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所以昨天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好好钻研了柳老之前的偏爱喜好,又让二狗子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记得滚瓜烂熟。
说的好听点,这叫投其所好,难听了那就是投机取巧,是欺瞒诈骗,是我以前最不齿的那类人。
可是为了二狗子,再卑劣、再下作的手段,我也只好试一试。
阿恒和二狗子直到夕阳顿下才回来,我远远便看见了他们,急忙跑着迎出去,跑到近处才发现他们一个个的低眉耷拉眼,像是被人训了一顿又扫地出门的样子。
我心里咯噔一声,这是搞砸了?
来到近前,二狗子垂着头不敢看我,“玉哥儿,对不起。”
阿恒上来轻轻抱了抱我,“玉哥儿,你别生气,是那糟老头子不识抬举。”
我悬着的那颗心狠狠往下坠了坠。
“你们俩被识破了?”
阿恒摇了摇头。
“那是他现在不喜欢这些东西了?”
阿恒还是摇头。
我都快急出汗来了,只见一旁站着的二狗子偏头轻轻笑了笑,又装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低下头,我心里忽然就明白了。
我把阿恒一把推开,“你俩合起伙来骗我呢吧?”
阿恒抿着嘴笑了笑,还是没忍住,最后笑出声来,“你都不知道二狗子今天有多威风。把柳府家里那几个门客唬的一愣一愣的,对着柳老答对如流,柳老一上午连口茶都没喝,净顾着跟二狗子说话了。”
二狗子小声道:“再说下去我都要露馅了。”
阿恒接着道:“柳老说这孩子古灵精怪,想法出奇,差点就要留下我们再用个晚饭,我一看,你教的那些都快用完了,这才赶紧带着二狗子回来了。”
二狗子笑出一口白牙,“柳爷爷说,下次还让我去他府上玩。”
我一口气缓缓松下来,没好气地瞪了两个人一眼,“逗我好玩吗?”
“不是逗你,是想给你一个惊喜。”阿恒拉着我并肩往回走,“我知道你在期待什么,所以想看到你全部的反应。
我白了他一眼,“惊喜没收到,吓倒是快吓死了。”
转头懒得再搭理他,对着二狗子问:“柳老家里好玩吗?”
二狗子重重点头,“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宅子,好气派啊,柳爷爷人也很好,一点架子都没有。”
我纠结了一番,小声问:“柳老身子还好吗?”
“看着红光满面,挺好的呀,跟我说了半天话也没见他累,他说能遇上个知趣儿的人不容易,所以愿意跟我说话,”二狗子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道:“柳爷爷还说了,我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
第49章 蒲草韧如丝
我步子一顿,只觉得阿恒握着我的那只手稍稍用力,一股暖意从掌心传过来。
我偏头冲人笑了笑,示意我没事。
柳老说二狗子像他认识的一个人,而二狗子的所言所行皆是由我所教,与我一脉相承……所以柳老还记得我?那他又是如何看待我的?罪大恶极的叛臣之子?还是不值得怜惜的狂悖之徒?
当初读书的时候柳老应该是不喜欢我的,各种天马行空的坏点子,顶撞师长,不知谦逊为何物,有违他老人家尊崇的孔孟之道。反正我印象中柳老就从来没对我笑过,永远都是板着一张脸,即便是夸人的时候脸也是耷拉着,眼袋像张大麻袋,好像我欠了他家百八十斤谷子没还。
隔天我就撺掇二皇子在柳骞的桌子上摆了一袋新收的谷子。
那天的早课就干了一件事,我跟二皇子一人趴在一张长条凳子上,柳骞站在中间拿着根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竹枝,抽完了左边抽右边,直把那根竹枝打断了才罢休。
二皇子没比我大出几岁,哭的鬼哭狼嚎,还扬言要让他父皇抄柳骞九族。
我倒是没哭,反而心里还美滋滋的。我在宫里闯了祸皇上和皇后说不定就不喜欢我了,一生气打发我回家也是有可能的。再者说,这主意是我想的,二皇子是我撺掇的,现如今多了一个人替我挨了一半的打,我还有什么好委屈的。
不过事后我还是没走成,皇上和皇后笑骂了我一句“人小鬼大”就了事了,倒是把我娘心疼得不行。
自那之后柳骞倒是再也没打过我,不过也有可能是没找到机会€€€€那之后不久,柳家就出事了。
我问阿恒:“关于二狗子的身世,你是怎么跟柳老说的?”
“就按照你跟我说的那样,是我爹跟丫鬟私通生下的私生子,怕被家里人知道,从小就被藏在这里,没有身份,没人管教,私下里就爱自己看书,胡思乱想。”阿恒撇了撇嘴,“要让我爹知道了,非得打断我一条腿不成。”
我接着问:“那柳老有没有一点想收二狗子为徒,教他读书的想法?”
阿恒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不过你也别灰心,”阿恒又急忙道,“柳老爷子挺喜欢二狗子的,还说下个月要在家里举办雅集,邀请一些当地的士绅们去品茶论道,让我到时候带二狗子再过去。”
我默默往回走着,突然有点捉摸不透柳老的意思了。
我教二狗子的那些不是什么高深的大学问,而是从一些浅显的常识里引申出来的想法。一方面,学富五车非一日之功,二狗子这个年纪要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不现实,在柳老面前班门弄斧,反倒容易露馅。另一方面,以我对柳老的了解,在他看来“学而不思则罔”,认为“思大于行”,我就是要把二狗子塑造成一个却善思爱学却又没有条件的苦命孩子,想借机博取柳老的同情。
目前来看,柳老对二狗子的喜欢不加掩饰,却又没有要收他为徒的意思。让二狗子去参加雅集,到底是有意栽培他,还是看出了点什么,要借机考验他?
一个月?为什么要留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他想让我们干什么?
转眼间家门已至,小莺儿和大狗子冲出来围着二狗子转圈,要听二狗子的见闻,还要扒二狗子的衣裳。
二狗子看我一眼,我冲人笑笑,“你今天干的很好,去玩吧。”
几个孩子这才打闹着跑远了。
往院子里走了几步才发现阿恒没跟上来,回头一看,只见人沉默地站在原地,有点幽怨得看着我。
我愣了愣,无奈笑了,只好又回去拖他,“你也很好,行了吧?”
直到用过了晚饭,熄了灯躺下,我还在琢磨柳老这个雅集和一个月的用意。突然间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紧接着贴上来一具躯体。
后脖颈上落了一个有点冰凉的吻,再慢慢辗转向前,拉着我轻轻转过来,吻在了我的唇上。
我俩谁都没有说话,在黑暗中凝视着彼此,吮吸,抚摸,啮咬,全然没有一点声响。
我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形容那些情事为干柴烈火了。就这几天里,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可能是导火索,一触即发,一点就着,顷刻就烧遍了四肢百骸,烧没了残存的理智。
我张嘴回应他,张开怀抱拥抱他,我想张开自己,接纳他。
刚一动作,床板子不堪重负地吱呀一声,在幽静无声的夜里格外明显。
我跟阿恒动作顿了顿,齐齐抬起头来看那几个小家伙的身形。
好在没吵醒。
阿恒把头埋下来,在我肩上狠狠咬了一口,事后还不松口,纠缠着那一小块地方近乎咬牙切齿,“早晚有一天,我要被这几个孩子逼疯了!”
我吃痛地皱了皱眉,又觉得这人这样子可怜又可笑,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我知道个没人地方,你要不要跟我来?”
我俩一前一后出了房门,今晚夜色清皎,那些蠢蠢欲念一时间像被拿到了明面上,倒让我有些却步了。
阿恒紧随其后跟出来,从身后一把抱住了我,鼻子在我脖子后边蹭了蹭,呼吸滚烫,“去哪儿。”
我拉过他的手笑了笑,“走。”
出院门的时候惊动了将军,大白狗乐呵呵地跟了上来,被阿恒一个眼神又吓退了回去。
“就你跟我,再多跟一只蚊子也不行!”
我偏开头笑了笑,带着阿恒往上山的路去了。
一条弯弯绕绕的小路隐没在月光下,周围虫鸣蛙叫,此起彼伏。
我跟阿恒一路无话,只靠着紧握着的两只手传递情绪,阿恒掌心灼热,将我尽数包裹,像浇筑了一层铜浆,再也分不开彼此。
临到老头的小屋又换了方向,这里已经没有路了,杂草越来越高,直到最后,出现了一片野湖,而在湖边长着一大片过人头的蒲草丛。
我停了步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指了指那片蒲草,“我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你看看行不行……”
阿恒片刻不待地拉着我进了蒲草丛。
一片蒲草被放倒,压在身下,身上的衣裳褪下去的时候还能感知到蒲草上沾着的夜露。
有点凉,又有点痒。
阿恒居高临下看着我,忽然不动了。他身上穿的还是白日里那件墨绿长袍,交衽束带,衣衫完好。而我却已经被扒的寸缕不着,毫无保留地呈在他面前。
我皱眉缩了缩肩膀,却又觉得没什么好羞赧的,张开胳膊把他也拉下来,“来。”
阿恒呼吸又滚烫了几分,狠狠抽了几口气,“我该怎么做?”
我抬手给他把束带摘了,拉着他的手往下,“我教你。”
我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昏着,是在承受着还是索求着,是在阿恒身下还是身上。眼前要么是阿恒,要么是破碎的月亮,我忽然觉得,我也没有很怕这样的月光了。
一片蒲草,被我们压得七零八落,蒲黄四散。浓稠的黑暗渐渐散去,改换了深蓝。
阿恒拉起我一只脱了力的手,在腕子上绕了一圈蒲草。
我借着晨光打量了一眼,轻轻一笑,“这是什么意思?”
阿恒与我十指交扣,不答反问,“你那么聪明,猜猜看?”
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我自然知道,却偏偏不遂他的意,把手抽回来闭了闭眼,“我困了。”
阿恒在我眼皮上亲了亲,“我捆住了你,你一辈子都别想跑了。”
第50章 微雨燕纷飞
天色擦亮,昨晚夜色暗还不觉得,这会儿对着这一片被我俩压得东倒西歪的蒲草,怎么看怎么别扭。
我赶紧穿好了衣裳,到湖边洗了把脸,冰凉的水激在脸上,热度未消,我都难以想象昨晚意乱情迷时自己说了些什么荒唐话,又做了些什么荒唐事。
空气中那抹诡异的冷香还没消散,淋在蒲草上,沾在衣带上,不遗余力地提醒我昨晚的淫靡混乱。
阿恒从身后过来抱了抱我,“玉哥儿,我好开心,特别开心。”
我心里一软,突然冒出个念头,这要是换作寻常人家,那昨夜就该算作结发之夜,从此就是要恩爱两不疑的。只可惜这里没有锣鼓喧天,也没有红烛暖帐,有的只是纺织娘和蒲草。
好在阿恒没往那方面想,我回头冲人笑了笑,“开心就好。”
“你还好吗?”阿恒拿鼻尖蹭了蹭我,“难受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
阿恒接着道:“那今晚再过来好不好?”
“……”我脚下一滑,险些€€溜进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