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 第74章

“小孩子们胡闹你一个大人还跟着凑什么热闹?”范大董不屑地甩了甩袖子,“从哪儿来的滚哪儿去,别耽误我教书。”

我从怀里掏出两块打火石来,“那相比起您来,我应该也算个孩子吧,我今日在这儿把纸人点了,想必范夫子大人大量,也不会跟我计较吧?”

“你敢!”范大董果然眉头一皱,“这是我平日里教书育人、饮食居住的阳宅,你胆敢在这里烧纸!”

“那我家门口是你堆放这些纸人的地方吗?”

“你家门口?”范大董冷笑了一声,“你是柳铺人吗?镇上人见你可怜,匀出块地方给你住,你别得寸进尺,到时候说要把你赶出去,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是吗?”我笑一笑,等的就是他这一句,回头对着外边看热闹的人群道,“各位乡亲父老在这儿给我做个见证,当初我修庙的时候是不是说过,修庙的钱我自己出,但这庙得给我住,一直到我终老为止,当初这话还算不算数?”

周围一群人纷纷点头,几个姑婆议论纷纷:

“当初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

“这庙不给你住也是塌了。”

我回过头来冲着范夫子一笑,“所以说,这破庙,我住得,你住不得,你往我住的地方扔纸人,那我就能在你住的地方烧纸人,这不是公平合理的嘛。”

“你!你!”范大董胡子抖了几抖,猛地一扬手,袖摆险些扫到我脸上,“我是咱们这十里八乡唯一一个秀才,什么叫秀才知道吗你,那可是见了县太爷也不用行礼的,你一个黄毛小子,也好敢站在我门前叫嚣,改天我去县衙门里告你一状,你猜县太爷会信谁?”

“谁说十里八乡就你一个秀才了?”

一个还没完全变声的童声从人群中响起,所有人齐齐闻声看过去,我也跟着回头,只见一个少年人在人群最后头站着,瘦瘦弱弱,一身粗布衣裳,脸上白白净净,但眼里神采卓然,看见我眯眼一笑,“玉哥儿,我回来了!”

我愣了愣才笑起来,“二狗子。”

二狗子穿过人群过来,往我身前一站,“我就是咱们柳铺的第二个秀才!”

范大董老眼一眯,“你是谁?”

二狗子小身板一挺,“我是二狗子,玉哥儿的弟弟!”

范大董摸着胡子想了半晌,终于恍然大悟,“我记得你,去年开春的时候你还来过我这儿,不过你和你那几个兄妹都品行不端,我没收你们。那时候你还大字儿不识一个,这会儿就是秀才了?笑话,滑天下之大稽!”

二狗子却不怵,“现在还不是,但来年就是了。”

说着抬头看了看我,又换上一副笑脸,“玉哥儿,我们书院的院长举荐我去参加科举,到时候我一定考中秀才。”

我笑笑,在人头上搓了搓,“好。”

“真是笑话,”范大董仰天大笑,“你当考秀才是小孩过家家呢?我自小天赋异禀,当年跟柳骞同科,学识甚至要胜于柳骞,那也是考了三次才过,就凭你,读了那两页书,就想考秀才?痴人说梦!”

“实不相瞒,这位小兄弟正是柳骞的关门弟子。”

人群里又站出来个人,穿着一件靛蓝色的旧夹衣,肤色略黑,浓眉大眼,在人群里头一看还挺打眼的,但我方才经力都在二狗子身上,一时竟没注意到。

“这位小兄弟不光是柳骞的关门弟子,还是陶然书院院长的得意门生,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你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就不要跟人家比了。”

范大董眉头都快打成结了,“你又是谁?”

那人笑一笑,“我是谁说了你也不认得,不过你若真去县衙,估计就能遇上我了。”

我也记起来了,这人是当初柳铺集上那个衙差,二狗子抬头喊他“滕大哥”。

滕子€€上前一步,直接高出范大董一个头来,那小老头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你,你们这是要干嘛?这么些人欺负我一个老头不成?”

“谁有功夫欺负你?”看见二狗子回来了,我心里欢喜,懒得再跟他计较,拉上二狗子,“走,回家给你做好吃的去。”

范大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在身后喊:“你的纸人……”

我冲后摆了摆手,“物归原主,你看着办吧。”

作者有话说:

你的益达

是你的益达

第103章 眷属幸团圆

回家路上二狗子格外高兴,一路拉着我的手在前头小跑,我快走了几步才跟上。

我问二狗子:“你怎么回来了。”

“想你们了呗,”二狗子回头冲我笑笑,“敢情你们这是不想我,我走了这么久一个去看我的都没有,我回来了也没人欢喜。”

我只好无奈地笑一笑,“谁说的,大家都很想你。”

略一偏头,便见滕子€€还在后头不紧不慢跟着,我看看他,又看看二狗子:“你们怎么到一块了?”

滕子€€快走了几步与我并肩,“这不是出城的时候正碰上这位小兄弟,便闲聊了几句,没想到目的相同,便结伴一起走了。我倒真没想到他是你弟弟,不过这会儿看起来,确实有点像。”

我接着问道:“那你来这干什么?”

滕子€€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我跟着婆婆在这里长到十几岁才离开的,这次回来是给她老人家上坟的。”

不是追着我来的,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接着道:“可是中元节不是在昨天吗?”

“昨天县衙里有公差,耽搁了,没事,早一天晚一天的,她老人家不会介意的。”

这人倒是洒脱,我冲人点头一笑,便算应付过了,接着问二狗子,“你这次回来能待多长时间?”

上回他回来匆匆住了一晚就走了,没解思念之苦不说,还又经历了一场别离,想想还挺不是滋味的。

“我跟院长告了假,能待两三天吧。”二狗子拉着我的手晃了晃,“其实我这次回来是有事跟你商量。”

“什么事?”

“就是方才我说的要考秀才的事,”二狗子道,“院长说如果我想考,他可以举荐我给我一个名额,但是他建议我三年之后再考。”

滕子€€问:“为什么?”

二狗子道:“院长说了,我这次考的话,能中。但如果三年之后再考,那就是案首。”

所谓案首,便是这一县学子里的第一名。一个书院出几个秀才并不稀奇,但能出案首就难能可贵了。二狗子读书的天赋我清楚,但是没想到陶然书院的院长竟也给出了这么高的评价。我更没想到的是,他会让二狗子自己选。

按理说他要是不想让二狗子考,直接不给二狗子举荐名额就是了,只待三年之后一举夺魁,那便是书院无上的荣耀。

滕子€€问:“那你会怎么选?”

二狗子看了看我,“玉哥儿知道。”

我笑笑,“他会明年考。”

二狗子也笑了,“还是玉哥儿懂我。”

滕子€€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三年后再考,拿个案首不好吗?”

二狗子一脸深沉地垂下头来,“我没时间了。”

滕子€€:“什么时间?”

自然是求娶柳骞孙女的时间。

女孩子十五及笄,届时就会有媒婆上门提亲。而像柳家这样的书香门第,再加上柳老在朝中影响,门人学生遍布大周官场的各个角落,谁要是求娶了柳家的孙女,便等同有了大周官场的叩门砖,如此厚重的嫁妆,又有谁不眼红。

二狗子与我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没再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眼看就要到家了,滕子€€还在后头跟着,我不由地暂缓了步子,婉转问道:“你要去哪儿啊?”

“啊?对,我怎么跟你走到这儿来了?”滕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个范秀才他还有个弟弟,平日里嚣张跋扈经常惹事,我怕他找你麻烦才想着跟你走一段,他们知道我是衙门的人,应该就不敢跟上来了。”

我心里稍稍触动,冲人拱了拱手,“多谢了。”

“无妨,举手之劳而已,”滕子€€摆摆手,“那我……我就走了,你们自己回去吧。”

人家到底是帮了忙,我问道:“那你住哪儿?一会我让二狗子给你送几个咸鸭蛋过去,自己腌的,刚好能吃了。”

“不必了……”滕子€€又摆了摆手,“婆婆走后,我在这里就没有亲人了,我去给她上完坟就走了。”

奔赴一天回来,只为了给老人家上个坟,我轻轻叹了口气,不过也是好的,至少知道亲人的葬身之处,每年还能回来看几次,总好过我每到那时候只能在荒地里偷摸烧点香纸,连个归处也没有。

我指了指前头的院子,“那里就是我家,你要是不嫌弃寒舍简陋,可以过去坐坐。”

“我记得你家,我去过的,”滕子€€笑出一口白牙,“我还记得你有个脾气火爆但本事不错的弟弟,他如今……”

我轻点了下头,“他从军走了。”

我最终是带着滕子€€一块儿回了家,大狗子和小莺儿不知道二狗子回来了,我们到家时两个人还在院子里拌嘴,

小莺儿嫌弃大狗子穿衣裳太费,每天给他打不完的补丁,大狗子却嫌弃小莺儿补丁打的丑,“你就不能找一块颜色相近的布吗?黑裤子上配块红布头,像什么样子。”

“我觉得缝的挺好的。”二狗子从后头探头上去,冷不丁吓了两个人一跳。

小莺儿看见二狗子既惊又喜,大狗子的裤子也不管了,随手往地上一扔就往二狗子身上扑:“二哥,你怎么回来了!”

大狗子在一旁酸溜溜地道:“叫我都是大狗子,却叫你二哥,我不干了。”

二狗子被小莺儿抱着,只能伸出只手来拉住大狗子,朗声道:“大哥!”

大狗子跟着笑起来,“这还差不多。”

“他们仨感情真好啊。”滕子€€笑道。

我点点头,“我们一家感情都很好。”

几个孩子闹腾够了这才彼此分开,大狗子和小莺儿这才留意到门口还多了个人。

小莺儿问:“这是谁啊?”

二狗子急忙介绍:“这是跟我一块儿回来的滕大哥。”

小莺儿跟着叫了一声滕大哥,大狗子眼里却没由来地闪过一抹敌意。

日已近午,我留下滕子€€吃个便饭,把前一阵子山上采的菌子洗了,宰了一只散养的小公鸡,一起放灶台上文火炖着。

大狗子本来想拉二狗子陪他下棋,奈何二狗子手痒,非要来陪我做饭,滕子€€在一旁笑了,“我也会下棋,要不我陪你下?”

“你?”大狗子挑了挑眉。

滕子€€自来熟地已经坐下了,“来来来,我可厉害啊,用不用让你两个子?”

这是我进厨房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等我和二狗子出来,就看见桃树下三个人表情各异,小莺儿随便瞥了一眼棋局,“大狗子又赢了。”

“怎么可能?”滕子€€一脸难以置信,“你能不能再好好数数,你就扫那么一眼能看出什么来啊?

“输了就是输了,再数几遍也是一样的,”大狗子不屑道,“你连阿恒哥哥的一半都不如,怎么可能赢我。”

这小子倒是狂得很。

我笑了笑,冲他们喊了一声,“吃饭了!”

“哎,吃饭了,”滕子€€立马站了起来,“这局不算,吃完了再战,我方才那是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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