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福乐一声高喊,殿门外站了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男人,来人相貌英俊,只是身上还带着庄稼的土气,许是头一次见这等场面,看着有些许拘谨。
“草民蒲洼茂见过太子殿下。”
“蒲先生快快请起。”
萧则绪满面笑容。
众人狐疑地看了一眼蒲洼茂,平平无奇。
“若无蒲先生,我燕云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粮食,孤在这里代燕云的百姓要多谢蒲先生的功德。”
“不不不,不敢,是殿下推行有功。”蒲洼茂脸色通红,有些拘谨羞涩。
“蒲先生,孤在户部为你挑了几个助手,回头你尽可宽心使用,若觉得不便同孤讲,换人也可。”
“孤平生所愿,希望街头无乞、夜不闭户,天下百姓吃得饱穿得暖,不必为生存奔波劳碌,孤想要所有人不再有破布衣衫,都穿得上锦绣华裳。”
萧则绪说了一阵豪言壮语,又将这些日子的努力着重夸奖表扬了功绩。
无论是农耕、商会、学堂都是重中之重。
他说得群臣一阵热血沸腾,几乎已经看到未来的太平盛世,各个打了鸡血似的恨不得埋头苦干。
萧则绪特意吩咐蒲洼茂不必来上朝,蒲洼茂不喜与人交流,那便安心做自己的事情便好,他今日叫蒲洼茂来也只是想让大家见一见这位功臣。
话音刚落,他坐回龙椅。
突然他浑身一僵,他感受到了有什么温热湿润的液体缓缓流到他的腿上,然而怀里的小崽子正笑得一脸无辜。
萧则绪急忙将手中的折子放到一边,双手将小崽子托举起来,果然见自己腿上湿了一块,当场脸色一黑。
“福乐,拿块干净的尿布来,再取一身孤的衣袍来。”
孤说的热血沸腾,你激动个什么劲?
萧则绪甚至听到底下隐隐发笑声。
看在他的面子上,那些老臣才没敢笑出声来。
“福乐,给他换尿布。诸卿且稍等,孤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袍。”
萧则绪转身将小崽子放在龙椅上,跑进了内殿换衣服去了。
群臣伸着脖子看着夏寒青依旧“面无表情”地登上台阶。
福乐正要动手,便见有人上来接过他手里头的尿布将孩子抱起来,动作极为熟练。
群臣一惊,夏寒青不会要趁机掐死这孩子吧。
稚子无辜!
然而夏寒青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动作,换完尿布甚至将孩子抱在怀里哄了哄,俨然是个慈父形象。
懂了!
太子殿下和将军这是从外头过继了一个孩子。
萧则绪很快换了一身黑袍,再看那小崽子时带了一丝幽怨,但对上对方圆溜溜的眼睛眨啊眨的,睫毛忽闪,瞬间心里头软得一塌糊涂又原谅了他。
下了朝,萧则绪没回长春宫,也没再去御书房,反而抱着小崽子直朝景顺帝的寝宫去了。
景顺帝几乎是被他软禁在宫内,他浑身动弹不得,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他安排了几个人在里头伺候的同时也看着他。
他就是想要他的好父皇活着的时候一点点看着此生最珍视的权力被人从手中渐渐抽走。
萧则绪在小崽子额角上亲了亲,用袖子帮他遮着风,小崽子挥舞着小粉拳还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
他绕过屏风,景顺帝就静静地躺在床前,留在身边伺候的人是冯保河,正是最开始将他绑起来塞进花轿的那个太监。
冯保河见到萧则绪脸上立即挂上了谄媚的笑。
“奴才见过太子殿下。”
他咚地磕了一个响头,要么恭敬有多恭敬,可没了当初张扬势力的劲头。
谁想得到当初冷宫的那个痴傻废太子最后居然干翻了所有的兄弟后妃,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萧则绪连个眼神都没递一个,抬脚踩过冯保河的手,一个用力站了许久才慢悠悠地越过去。
冯保河一动不敢动,只等萧则绪过去后才捂着自己的手猛吹几口气。
“儿臣恭请父皇圣安。”
萧则绪掀起衣摆直直跪在床前。
景顺帝听到他的声音,缓缓睁开有些浑浊的双眼,挣扎着想要去怒视萧则绪。
“你……逆……子……”
他说了许久也没能说出一句连贯的话来。
“父皇,寒青为儿臣生下了长子,儿臣想封他做太子,所以……”
景顺帝听到这话,怒瞪着双眼,死死盯着那襁褓中的婴儿,似是不敢信一般,想要瞪大眼看清楚。
怎么可能?
夏寒青竟然……
萧则绪语气一顿,旋即字字清晰高喊道:“儿臣恭请父皇传位!”
“儿臣定殚精竭虑,勤于政务,不辜负父皇期望。”
他说完便抱着孩子起身,旁边的福乐立刻有眼力见的接过孩子,一侧的书案早有人研墨,铺开黄轴圣旨。
萧则绪提笔落笔,字迹刚劲清晰,最后从听澜手中的黄布包裹中取出大印,盖上玉玺。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萧则绪展开圣旨,吹了吹墨迹,唇角忍不住弯了弯,这么多年他还是等到了今日。
他特意将圣旨拿到景顺帝床前让他看一眼,见他闭眼不语,也没再刺激他。
“福乐,传旨!”
第84章
天色刚刚破晓随着一声洪亮的编钟敲响打破了整座皇宫的宁静, 钟鼓轰鸣,排成两列的礼官吹起礼乐。
皇宫之内重兵把守,白玉石阶两侧站着文武百官, 无不恭敬肃穆,京内所有六品及六品以上官员,全在这里, 约莫有千人左右, 声势浩大。
群臣皆着繁杂朝服, 头戴乌纱, 手持笏板,目视前方,神色板正。
礼乐飘飘,萧则绪一早便在宫人服侍下换上繁琐的礼服,从长春宫出发坐着轿撵一路到白玉台阶前才落轿。
他不喜欢景顺帝那一身明黄色龙袍,便特意令宫人新制龙袍时改用了纯黑墨色。
以金线绣有金龙团纹,头戴冕旒珠帘,遮挡着面容, 威严凌人, 通身贵气,尊贵而威仪。
今日起他会是这座皇宫的主人, 这整个天下的主人。
礼乐调转,在众臣敬畏的目光之下,他一步一步踏上白玉台阶, 昂首挺胸,步伐均匀, 每一步都踩得沉稳落到实处。
清亮乌黑的眸子满是坚毅与憧憬, 所走的每一步往日之景都似历历在目。
从幼时倚在母后身边玩耍, 到入朝参政一次又一次受挫,再到那道废太子的圣旨降下,宣旨太监的声音如临耳畔。
以及他被人打包换上嫁衣送进将军府,揭开盖头时看到的是夏寒青那张凶狠、茫然又不知所措的脸,此后种种回忆皆是夏寒青。
最后到今日登基大典,耳畔传来上面福乐宣旨的声音,是那道他亲手写下的传位诏书。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朕继位迄今已二十载有余,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朕凉德之所至也,然朕身有抱恙,愧对祖宗天地……朕之嫡子萧则绪,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
随着萧则绪一步一步踏上最高之位,福乐手中的圣旨也渐渐朗读完毕,他合上圣旨恭恭敬敬地弯腰递到萧则绪面前。
萧则绪掀起衣摆跪下,接过圣旨,朝景顺帝的寝宫方位拜了三拜,目光沉冷。
“儿臣定当殚精竭虑,为我燕云江山社稷鞠躬尽瘁,但求无愧于天,无愧于民,无愧于先祖教诲。”
他缓缓起身,随手捧着圣旨走到最前面的祭坛之上。
上有天地灵位,登基首祭天地。
旁有礼部尚书范社朗读宣告,随后便听他高声一喊“拜€€€€”
萧则绪及群臣缓缓拜下,流程繁琐复杂,萧则绪拜了两下便觉得没意思极了,但又不得不拜。
拜完天地又步行拜了祖宗宗祠,最后折腾了许久,后面的大臣也跟着他拜了好几个来回,好几个年纪大些的老臣身体还有些撑不住,但中途退场是万万不能的。
萧则绪便叫了小太监抬着轿子接着这些老臣跟在队伍旁边,又熬了些人参水,喝了吊着些力气。
可算是到了最后一步,他穿着厚重的衮服热的额角都沁出了一丝密汗,终于抬脚踏进了金銮殿。
王侯伯爵及一品官员才可入殿内列队,其余品阶不够的则依照品阶依次站在白玉台阶之下。
萧则绪在千人万人注视之下缓缓走向那个象征着天下至尊的龙椅,虽然他早就坐了许多日子,但和今日比起来总归是不一样的。
上面铺着软垫,是他最开始掀起龙椅坐着不舒服,强烈要求让桑月做了一个厚实的垫子垫在上面。
他最终还是坐在这把椅子上,旁边福乐捶手站着。
高呼一声“跪€€€€”。
随即便见台下群臣众人皆俯首叩拜,齐齐喊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随后又是诵读了即位诏书,其中尊封昭和皇后为皇太后,景顺帝为太上皇,又道:“朕与夏将军成婚于景顺十九年二月,迄今二年有余,情深厚重,朕之发妻当为皇后,朕之嫡子册为太子……”
夏寒青站在面前有些错愕,殿下可未跟他说要在今日封他为皇后?
还是当着京内所有文武百官的面,今日又是登基大典这等重要的日子。
小崽子被抱上来躺在萧则绪怀里,他朝夏寒青送去了一个宽慰的眼神。
于他而言,夏寒青是他的爱人,更是他孩子的父亲。
夏寒青待他情深,他待夏寒青同样真意,他同样爱慕夏寒青……
感念太上皇恩德,萧则绪并没有当年改年号,而是决定在次年再修改年号,他依旧住在长春宫,乾和宫还留给景顺帝住。
萧则绪又叫人特意收拾了一处离长春宫近的宫殿让夏老夫人住着,夏老夫人一个人住在将军府他和夏寒青也不放心,干脆全搬过来,将军府那边便只留了几个打扫看守宅院的仆人。
宫殿一切配置照着慈宁宫的来,夏老夫人差点吓晕过去,这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她本要拒绝,被萧则绪一句“寒青之母即是吾母”给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