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不获抬头看去,说话的是个眉清目秀,器宇不凡的青年,青年身后还跟了几个不俗之人。
他拇指掐在中指算了两下,突然跪倒在地。
“草民孟不获叩见皇上。”
皇帝赵辛爽朗一笑,“顾霄这回给朕找的人的确不错,不愧是远近闻名的神算子,起来说话吧。”
孟不获哪敢起来,身子几乎要贴在地上。
赵沣冷哼一声,走到孟不获跟前,居高临下看他一眼,“让你起来就赶紧起来!省得耽误我们进城!”
孟不获心里一惊,猛地抬起头来看向赵沣。
赵沣生了一副好皮相,面白无须,虽已是壮年,却能从他举手投足间看到一股少年气。
“小沣,何必着急,让孟先生仔细算一算。”
赵沣立马退回去,一声不吭站在赵辛身边。
孟不获眼睛左右转动,试探出声:“皇上可是要找那进城密道?”
“是。”
孟不获连忙给几人磕了个头,劝说道:“密道位置并不难算,可传闻那密道中布满机关,是有去无回,草民怎敢让皇上去机关阵中啊!”
这时顾霄开口,“孟先生只管算就是,我们自然做好了万全准备。”
孟不获只好爬起来,取出铜钱掐算一番,指了个方位……
“……他们兵分两路,先帝同平凉王佯装攻城,昭王则跟你大哥由密道进城,城内先是起了一场大火,接着城门失守,我们便攻了进去。”
说到这里,孟不获缓缓摇头。
“进城之后,迟迟不见昭王同顾霄,先帝急疯了,要我算他们二人下落,我算出来,竟是在那大火中。”
“先帝驾马冲进火场,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跟在先帝后头保护,也冲了进去,却只找到断了双腿的昭王。”他看向顾潋,“你大哥至今下落不明,昭王只说折在了机关阵中,旁的却只字未提。”
顾潋沉默。
孟不获所说,即是先帝所说€€€€顾霄死在机关阵中,或者说除了昭王侥幸用双腿换了条生路,其他人都丧命其中。
“那平凉王又是如何死的?”
孟不获这次十分笃定,“嵇城攻下来后,城中并未清扫干净,平凉王被大辽余孽残忍杀害,并投入那万人坑中,先帝盛怒之下,下令将嵇城辽人一个未留,全部斩首。”
顾潋轻轻点头。
照吕肃所说,平凉王应当是遭先帝迫害,后假称是辽人所做,继而将所有辽人灭口,死无对证。
若吕肃说的为真,那在嵇城时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先帝不得不朝平凉王吕桥动手。
顾潋越发觉得嵇城像藏在一团迷雾中,拨不开,进不去。
送走孟不获,顾潋朝一旁的顾洋吩咐,“吕肃病的很重,顾洋,明日你同御骑军一起,将吕肃带出来看病。”
顾洋不解:“为何不是将大夫带进去?”
“因为到时凌霄阁会派人将吕肃劫走,你们佯装反抗几下,不要让吕肃看出来即可。”
顾洋以为自己听岔了,他把顾潋的话来回倒腾三遍,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少爷的意思是……就由着凌霄阁将吕肃劫走?”
“嗯,将人交给他们就是。”
“然后呢……”
“放走。”
顾洋惊了,“可、可是一旦将吕肃放走,他必定要逃去大辽!”
顾潋微微一笑,“就怕他不去。”
“那大辽若是再次进犯€€€€”
顾潋淡淡打断,“我大齐疆土无边,将士无数,难道连区区大辽都抵御不了吗?辽人是忘了十年前他们怎么从中原逃出去的么?”
“纵然先帝已逝,纵然顾家军已散至朝中各部,若辽人敢犯,顾家军十万人重新待命,我顾潋也能提刀上阵,不信……便嵇城见。”
一番话讲的云淡风轻,但顾洋听了却怔愣良久,他紧紧盯着顾潋,几乎从中看到了顾霄的影子。
他们少爷若不是摊上这样一个病弱身子,必定会成为顾霄那样的大将,甚至会比顾霄更出色。
只可惜……
“若要入辽,嵇城是必经之路,吕肃最好是马不停蹄往嵇城赶,才能在死前赶到。”
吕肃要查的事他也要查,不如就借个东风。
“是……”顾洋答应下,还有些犹豫,“那此事是否要告诉皇上?”
“不必……”顾潋话刚起了个头,便听见外头有小太监在拍门。
“顾丞?顾丞?”拍门的动作小心翼翼,说出的话却惊天动地,“顾丞,皇上同宁世子打起来了!”
顾潋:“……”
他走过去打开门,问道:“谁赢了?”
小太监傻眼:“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乎谁赢谁输呢?
“应、应当是,皇上赢了。”
“好。”顾潋放下心,问到位置疾步朝那边走,刚进月门,便看见赵赫摆了个十分嚣张的姿势,伸直右臂,朝鼻青脸肿的赵宁勾了勾手指头。
“你过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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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赫:打赢了,总算没有给老婆丢人。
第36章 顾潋,朕忍着呢
赵宁先看见顾潋,第一反应居然是拿宽大的衣袖遮住脸,生怕叫顾潋看到他这幅狼狈的模样。
顾潋走过去,挡在赵赫前面。
“我记得已经将宁世子的面见折子全部打回,宁世子是如何进宫的?”
这时赵赫凑过来,“他说今日就要回南疆,想见朕一面,跟朕辞别,朕就让他进来了。”
顾潋又问:“那是如何打起来了?”
赵赫告状:“顾潋,他说你坏话!”
赵宁气急,也顾不上遮住全脸,袖子向下一拉露出一双青紫的眼睛,“本世子没有!”
他的右眼眼眶似乎被锤了一下,肿的老高,眼皮挤成一条缝,完好的左眼中满是怨怼。
“顾潋,本世子今日就要走了,想见你一面就这么难吗?”
“世子是有什么事找我吗?”顾潋说完,朝小太监招了招手,“去,找孟太医来给世子瞧瞧伤。”
“顾潋。”赵宁瞅了眼顾潋背后的赵赫,压低声音,“本世子都瞧见了,今早你从娇玉阁出来,回将军府时那样子像是叫人……叫人……”
他挣扎一番,还是没敢当着顾潋的面说出那些不堪入耳的字眼。
“世子瞧见什么了?”顾潋动了动脖子,故意露了一点红痕出来。
赵宁瞥见,气得嘴唇都在哆嗦,“顾潋,有些事你也不想让别人听见吧?你同我进屋,我跟你说。”
顾潋伸手,“世子先请。”
“顾潋,朕也要听!”赵赫刚想跟进去,却被顾潋一个眼神拒之门外。
“顾潋,本世子都瞧见了。”门刚关严,赵宁就迫不及待冲到顾潋面前,“你昨天偷偷出宫,夜里宿在娇玉阁,今早趁天没亮便匆匆赶了回来。”
顾潋面无表情,“然后?”
“那个男人是谁?”
顾潋沉默。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凌霄阁的那个莽夫!”赵宁表情无比痛苦,“你愿意跟一个不知人事的傻子好,也愿意跟一个见不得人的莽夫好,为何偏偏我不行!”
这么说了一通,赵宁最后才说出自己的目的,“顾潋,只要你愿意同我好,我就不把你逾墙窥隙之事告诉那个傻子。”
顾潋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可是,世子就算告诉皇上,皇上也不会懂的。”
赵宁急道:“谁说他不懂?方才本世子说你不知检点,他直接给我一拳!”
话说出口,赵宁才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说了什么,“唰”地白了一张脸。
“顾潋,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赵宁,我是不是对你太过仁慈了?私自入京,辱骂圣上,杀人灭口,哪一样不是死罪?”顾潋突然拉下脸,脸色是赵宁从未见过的难看。
“从前的同窗之情相伴之谊,便到此为止吧,往后各自安好,往日也不必再见。”
说完,顾潋转身拉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若再见面,便是赵赫朝南疆出兵之时。
刚走出门,顾潋便被等在门口的赵赫拽走。
一路走进招英殿,赵赫把门一关,将顾潋打横抱起放在窗边的软榻上,然后蹲下,扶着顾潋的膝头向上看去。
“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顾潋没回话,先是牵起赵赫的手翻来覆去检查了一下,“皇上做什么跟他动手?伤了自己怎么办?”
“谁叫他说你……”赵赫轻咳一声,把话转开,“怕什么?他又打不过朕。”
顾潋叹了口气,“从前在学堂时,赵宁的射艺剑法都是得先帝称赞的,他只是不敢真的朝皇上动手罢了。”
毕竟这是在宫里头,对着赵赫下死手,怕不是走不出这个宫门。
赵赫哪受得了顾潋说别的男人好,他脸一黑,往顾潋唇上咬了一口以示惩罚,“朕戴着面具也能胜他。”
顾潋推开挡在身前的人,慌慌张张往桌子那里走,边走边问,“皇上,折子可批好了?”
还未走到桌边,顾潋双脚突然腾空,竟是叫后头追上的赵赫抱了起来。
赵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顾潋没来得及反应,便叫他揽进怀里坐着。
“给你瞧瞧朕批的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