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应我的,他答应我宫中不会有子嗣出生,可后来呢?”
后来事情渐渐脱离了他的控制,他给后宫嫔妃们赐药这件事,赵辛其实是知道的,但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宫中本该没有子嗣,直到某次药量给得太少,一连降生了几位皇子公主,又因为从娘胎里带了药性,一个接一个全部夭折。
他狠狠心,把药量翻了一倍,可没想到孝元皇后还是怀上了太子,他不想让这个孩子降生,一次次向梧华宫赐药,可一次次被躲了过去。
“我没想让她死的,但那个药,吃得多便会血流不止。”赵沣似乎是回忆起什么可怕的事,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辛哥把我骂了一顿,他还是在乎我的,他跟我说,有了这个太子,以后他就不去宠幸别人了。”
于是他忍受赵赫一天天长大,而就在他以为两个人的生活终于可以平静下来时,吕桥又把他做的那些陈年旧案翻了出来。
也是那时候开始,赵辛每每向他看来,眼神中都带着失望与不解,似乎想不明白从前那个骄矜高傲的小公子为何会变成这样。
赵辛在疏远他,他疯疯癫癫病了几天,竟然想到一招同归于尽共赴黄泉的法子。
“我本想跟他一起走的,但他变了,他再也不是我的辛哥了,我为他做了那么多,我为了这个皇位牺牲了什么,他都忘了吗?”
顾潋一直静静听着,等赵沣絮絮叨叨讲完,他才将手中的瓷片贴上赵沣的喉咙。
“先帝驾崩前曾对我说,这江山若是守不住便不守。”顾潋手中用力,瓷片划破皮肤,鲜血瞬间溢满指缝,“他要的,从来不是江山,你又可曾问过,他到底想要什么?”
瓷片偏了几寸,避开了赵沣喉咙的要害。
“这一下,是为我母亲报仇,而你还不能死,最后一下,要留给赵赫亲自来。”
顾潋呼吸急促,他颤抖着双手直起腰,眼眶泛红,浑身充斥着大仇得报的快意。
他心中自然有恨,且这份恨不比赵赫心中那份少,但他始终把赵赫那份放在自己前头,如今手刃仇人,顾潋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肩上无比轻松。
几瞬间,他又恢复了从前清冷的模样,“赵沣,你这辈子欠的人太多了,我们可以报仇,唯独赵宁无法对你下手,但你放心,他不会死,你从前做的那些事,我也不会让他知道。”
前殿,赵宁踉跄着坐在象征着权力的王位上,右手捂着小腹的伤口,面具也不知被打落在哪里,一身狼狈。
赵赫从殿外迈步进来,身着玄色盔甲,手中是顾潋常用的玄铁剑。
“是你?”赵宁抖着肩膀笑,“万凌霄?凌霄阁?可真有你的。”
这时他才知道自己输的多彻底,赵赫竟然装傻装了整整十年!而这十年间也没闲着,一直在发展壮大凌霄阁!
“顾潋呢?”赵赫走上前去,眼带轻蔑,手中的剑本该直直插入赵宁肩头,可一想到顾潋可能会生他气,于是剑尖一偏,落在镶嵌着东珠的椅背上。
“嗤……”赵宁发出一声微弱的嗤笑,“顾潋都在我床上躺了十天了,你才找来,这十天里我跟顾潋日夜颠倒,颠鸾倒凤,好不快唔€€€€”
赵赫没忍住,铁靴一脚踹上赵宁胸口,将后者踹得脸色发青,险些背过气去。
“我问你,顾潋呢?”
赵宁肋骨断了几根,疼得说不出话。
这时殿内又跑进来几个人,同样玄色盔甲的顾霄,一身黑衣的罗燕,还有顾洋钱江几人。
顾霄看了眼赵宁,冲赵赫点点头,“我去找小潋,你放心。”说罢带着罗燕几人往后走去。
赵宁不知死活,还在占口头便宜,“不是你劝顾潋的吗?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顾潋在我身子底下的时候,连反抗都没反抗,乖得不得了,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说到这里,赵宁突然红了眼睛,顾潋说的没错,他怎么敢碰顾潋,他怎么敢让顾潋沾一身脏腥?他怎么敢让顾潋恨他一辈子?
赵赫被赵宁的话激怒,他一把揪起赵宁的头发,将人从座位上拽下来,一下一下用力朝地面上嗑去,鲜血迸开,而赵赫就像没看见一样,手下愈发用力。
顾潋把手里的瓷片随手一丢,找了盆清水,刚刚把手指上的血迹搓干净,便听见外头一阵嘈杂,原本守在门口的侍卫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他转头看了赵沣一眼,打开门走出去,还没出院子,便迎面碰上找来的顾霄和罗燕两人。
“大哥!”顾潋眼睛一亮,小跑着迎上去。
“小潋,你没事吧?”顾霄剑眉高扬,抓着顾潋的双臂上下打量片刻。
顾潋摇摇头,“我没事。”
然后他看向罗燕,“嫂嫂,我找到赵沣了,他就在后头的屋子。”
罗燕美目一瞪,抄起顾霄的佩剑就往后面冲。
顾潋高声提醒道:“嫂嫂,赵沣现在面带刺青,打扮得与南疆巫士无异。”
罗燕急着报仇,头也不回,“知道了!”
刚冲进屋里,便见一个面带刺青的人正在地上爬,她飞起一脚,将那人踹出去几米远,又追上去,一剑戳进那人肩头。
“这一剑,是还十年前顾霄救你之恩,赵沣,你好好体会一下。”
地上的人疼的满地打滚,嘴里支支吾吾喊着,“我不是!我不是!我是风命主大人!”
罗燕的剑还未拔出来,门口又冲进来一个人,正是钱江。
钱江扛着一把长刀,一进门到处找人,“小少爷说他面带刺青,在哪呢?”
说完便看见地上的人,他眉毛一拧,一刀砍在那人后背上。
“这一刀,是为德阳将军和夫人报仇雪恨!赵沣,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风命主大人惨叫一声,还不忘为自己澄清,“我是风命主大人!”
钱江轻蔑一笑,“什么沣命主大人,你不就是个跳大神的!”
“人呢!”顾洋紧随其后冲了进来,瞧见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四处看看,没什么趁手的武器,于是一把拔出罗燕的剑,又重新刺回去。
地上的人哀嚎两声,没了动静。
三人各报其仇,等冷静下来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赵沣不是没有小腿么?”顾洋挠挠头,上脚踢了踢风命主大人的腿,“好像是真腿!”
这时顾潋同顾霄追上来,看见地上的人,顾潋脸色一变,跑进里屋看了眼空荡荡的床。
“赵沣跑了。”
这么一会儿的时间,赵沣居然被带走了。
顾霄拔出自己的佩剑,把顾潋带到顾洋身边,“小潋,你先去外面马车上等着,赵沣交给我。”
顾潋看着顾霄,“大哥,你全记起了?还是……”
顾霄沉默片刻,抬手揉了揉顾潋的发顶,“哥哥当然不傻,他们一开始跟我说的那个故事,我自然是信的,可那样……可那样我实在不敢回来,十年太久了,我怕你会怪我,所以当他们换了种说辞的时候,抛却君臣,抛却仇恨,我才敢回来见见你。”
他左手下滑,用力拍了拍顾潋的肩头,“等有时间了,我再好好跟你讲讲。”
“嗯。”顾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等顾霄几人走了,他瞅了顾洋一眼,“皇上呢?”
哪知顾洋直接哭出来,哭得顾潋心里一惊。
“你哭什么?皇上呢?”
“少爷,你受委屈了!”顾洋抹去眼泪,十天没洗的脸上瞬间变得斑驳不堪,“皇上在给少爷报仇呢!”
赵赫拖着赵宁出来时,顾洋连忙指了指身边的马车,“皇上,少爷在里头。”
听到声音,顾潋脱衣服的动作一顿。
“朕知道了。”赵赫嗓音沙哑,像是塞了一把沙子在喉咙里。
顾潋盯着车帘,可等了很久都没见赵赫上来。
他大概明白赵赫现在在想什么,赵宁应该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让赵赫以为他跟赵宁如何如何了。
他清清喉咙,率先开口:“皇上不上来吗?”
他说完,车帘被缓缓掀起,缝里露出一张胡子拉碴饱经风霜的脸。
顾潋:“……”
他一时没敢认,目光复杂地盯着赵赫的胡子看。
赵赫弯腰上来,什么都没说,伸手挑开顾潋身上裹着的披风,露出里头的丝质长衫。
他动作一顿,又很好的掩下情绪,接着动作轻柔地脱去顾潋身上的衣裳,仔细检查过顾潋身上的每一处,看到手腕上的疤痕时,手指微颤抚上去。
“赵宁同你说什么了?”顾潋问。
赵赫不吭声,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裹紧他。
顾潋又道:“不管赵宁说什么,都是说出来气你的,你莫要信。”
赵赫还是不说话,他将顾潋打横抱起,放在自己腿上,紧紧抱住怀中的人。
顾潋被赵赫下巴上的胡子扎的疼,于是缩了一下,可下一秒他便僵住了身子。
颈窝里潮湿一片,并有什么东西不断滴在他耳边。
顾潋呢喃:“你哭什么?”
赵赫被拆穿,不再默默掉泪,直接哭出声,“顾潋、顾潋……”
他抽抽了两下,继续道:“顾潋!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保护好你,这件事与你无关,全都怪我!”
说完,他执起顾潋的手腕,颤颤巍巍往伤疤处印下一个带着鼻涕的吻。
顾潋缓缓皱起眉头。
“你想到了来找我,可我却没想到你会来找我,是我自负自大,追着赵沣进了雪山,我一听到他要去京城,脑子就全乱了,全都是我的错。”
原是这样。
顾潋侧过身子面对赵赫,替他把泪一一抹去,“他去京城就去京城,下回再遇到这种事,不必去追,让他来就是,我们就在京城等他。”
“好。”赵赫点头,搂紧顾潋的腰身,红着眼看他。
顾潋心里一软,他有什么资格说赵赫呢,他自己不也是一听说赵赫被困在雪山,便不管不顾就去了么。
“顾潋,疼么?”
顾潋低头看了眼手腕上快要愈合的疤痕,摇了摇头,“不疼。”
“可我疼。”赵赫捂着自己的心口,“我快要疼死了。”
“所以你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吗?”顾潋上手,抓着赵赫的胡子揪了一下,觉得新鲜,又接连拽了好几下。
“我已经好些天没合眼了,我一想到你就在赵宁身边,我一想到你会伤害自己,我饭都吃不下,哪有心思剃须?”
顾潋松开胡须,指腹擦过赵赫干裂的嘴唇,“他不敢做什么的。”
赵赫吞咽两下喉咙,先探出舌头把自己嘴唇舔湿了,才试探着凑过去亲吻顾潋。
顾潋异常热情,他稍稍直起身子,几乎是压在赵赫身上同他接吻。
唇舌交缠间隙,赵赫含糊问道:“顾潋,你真的没€€€€”
顾潋黑着脸打断:“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