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泽收了信物,他有些心虚,他才不想莫名其妙地便与人成了亲,因为孟清凝的一番话,周围的臣子许多都被吸引了注意力,朝着这边看过来。
今日贺玉玄非要在人前说开,兰泽有些生气,对上谢景庭的目光,孟清凝笑意未达眼底,阮云鹤面无表情,师无欲掩眸垂思。
“是,我与兰泽已有肌肤之亲,行过夫妻之礼,留过定亲之物,如此……应当算是。”贺玉玄问道,“小泽觉得呢?”
周围人议论纷纷,贺玉玄向来不在意他人议论,如今在宴上失态纠缠一名小奴,此事过了今晚必然会传得沸沸扬扬。
阮云鹤开口道:“贺大人是不是喝多了,来人……送贺大人去休息。”
前一天贺玉玄在姬嫦那里,兴许陪姬嫦喝了酒。
贺玉玄还握着兰泽的手腕,兰泽觉得周围人的目光密密麻麻的像是一张网,他不喜欢被人注意,此时被贺玉玄抓着,他僵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幸好谢景庭在此时开了口,“贺大人今日人前失态,不要继续丢人才是。”
常卿要上前去拉开贺玉玄,不过刚上前一步,凤惊长剑出鞘,拦住了常卿。
随着一声剑刃出鞘的动静,锦衣卫全部出动,在常卿身后绣春刀折射出冷光,映照着凤惊之后的御林亲兵。
两方人都没有动,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兰泽被剑光闪了一下,宴上随之寂静下来,零星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京中只有谢景庭与贺玉玄手上有兵,两人对峙,其他人都成了纸上军。
师无欲在此时开了口:“贺玉玄。”
孟清凝也开口道:“这是做什么,此事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不知晓的以为你们两人在侯府抓什么犯人,兴许传出去是小侯爷又惹祸了。”
谢景庭眉眼漆黑,明艳的脸上没有什么神情,身后锦衣卫袖口飞鱼若隐若现,与朱墙边交织的阴影融在一起,明暗起伏交错。
凤惊率先退后一步,兰泽顺势立刻挣开了贺玉玄,这回不必他退后,常卿上前挡住了他,拦在了他与贺玉玄之间。
“贺大人,慎重。”常卿面无表情地提醒道。
师无欲与谢景庭并列座上宾,师无欲无机质的眼眸抬起来,宛如看了一场戏台上滑稽的戏。
形形色色、每个人面上的表情,每个人身上的颜色,悉数落入他眼中,这些人的命运短暂的交织在一起,犹如劈山之斧落下,交织的痕迹形成深刻层叠的沟壑。
随着收回视线,在此时,他突然注意到贺玉玄身上的光黯淡了一瞬。
耳边传来了低吟声,师无欲天生通灵,耳边低吟宛如无声海啸,扑面而来的浪潮即将覆盖的是某个人的命运。
“贺玉玄€€€€”
师无欲出声提醒已经晚了,一把宽厚的弯刀落下来,这般的弯刀多出岭南一带剑庄,弯刀迎面落下。
贺玉玄因为师无欲的提醒察觉到了什么,他眼角扫到了一道银光,只堪堪地避开,弯刀直生生地劈下去,鲜血溅在贺玉玄脸上。那张脸瞬间变得苍白下来。
周围的一切仿佛在此时定格,师无欲隔着人群与谢景庭对上视线。谢景庭是他师兄,与他同在万佛寺修行,师傅却从来不教谢景庭占卜六爻之术。
谢景庭六主皆煞,天生便是孤星命格,通世之才君主之命,最擅操控人性。
如今他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仿佛看到一道血红的口子在谢景庭身后劈开,白骨森然之上,无数道名为命运的红线全部由谢景庭掌控。
其中一具白骨,已经写上了贺玉玄的名字。
第73章 想兰泽
变故不过转瞬之间, 兰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弯刀劈开贺玉玄的半边肩膀,他心神一颤,一声“贺玉玄”喊出来, 看着人在他面前倒下去。
“贺玉玄€€€€”
府上都是锦衣卫与御林亲兵,动手的是锦衣卫,谢景庭牵着兰泽没让兰泽过去,兰泽看到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贺玉玄半边肩膀被劈开,隐隐可见白骨, 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时之间那名锦衣卫被抓住,这是第三次京中宴上出现意外, 前两次是刺客与歌女, 如今是锦衣卫。
阮云鹤反应很快,交代道:“传唤陆圣医过来,此事立刻通知皇上, 来人, 将人带下去,看好他不要让他自裁。”
齐星宇在一旁帮忙, 师无欲探了贺玉玄的命脉,有那么一瞬间气息仿佛消失,之后气息变得微弱下来。
贺玉玄被带走, 师无欲随之前去, 他银白的袖袍沾上了鲜血, 那张面容转过来,视线落在谢景庭身上。
“今日之事督主参与其中, 不可放他离去。”
这句话说给群臣听, 如今贺玉玄昏迷不醒, 谢景庭若是想走, 没人拦得住。
此话出来,若是谢景庭走人,罪名便会落在谢景庭头上。
兰泽有些害怕,他吓得小脸苍白,背后一片冰凉,因为师无欲的话又有些担心,下意识地看向谢景庭。
谢景庭察觉到了他的情绪,稍稍停顿,把手放在了他的脑袋上。
不知谢景庭在何处学的这些动作,兴许是从话本上学来的,兰泽被摸脑袋,他稍稍安心了些,在谢景庭身边不必害怕。
反正谢景庭这般冷静,谢景庭在他看来几乎无所不能。
那名锦衣卫被押走,临走时几乎要再次行凶,这次匕首对准的是谢景庭,尚未碰到,匕首落在地上,锦衣卫的手腕被折断了。
兰泽躲在谢景庭身后,宴上客人不得离开,地上滴了许多鲜血,在青砖上开出花,是贺玉玄留下来的。
他觉得贺玉玄多事,可他未曾想过让贺玉玄去死,贺玉玄先前救过他,他忍不住想,原来贺玉玄有时候的运气并没有那么好。
谢景庭被单独关在一处,外面守着侍卫,都是侯府的人。
阮云鹤话说的客气,对谢景庭道:“三哥,今日要委屈你先在此处待着。”
“贺大人是皇上心腹,想必此事今日没完,若是皇上传唤,我会命人过来通知三哥。”
阮云鹤交代完了便离开了,命人送来了一些茶水与点心,几样点心都是先前给兰泽买过的。
“督主,贺大人会不会有事?”兰泽没忍住问了出来。
谢景庭听候安排,在书桌前坐着看兰泽带的小册子,闻言淡淡道:“兰泽很担心他?”
自然,他不想贺玉玄就这么死了。
兰泽察觉出谢景庭有些不高兴,他揣着手,想了想道:“若是换了其他人,奴才也会担心。”
“奴才瞅见方才刀入的很深,好吓人。”兰泽想想便后怕,他忍不住朝谢景庭靠近一些,瞅见谢景庭看他的小册子,他有些不高兴,立刻伸手拿走了。
他上面写的勾引谢景庭的法子,还在上面写了好些谢景庭的坏话。
“督主不要乱看奴才的东西。”兰泽不高兴。
谢景庭说:“刀有些偏了,兴许死不了。”
闻言兰泽稍稍放心了些,然后他又情不自禁地瞅谢景庭,目光中略微狐疑,怎么看谢景庭好像更希望刀不偏。
兰泽又想起来以前谢景庭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差点忘了这是个蔫儿坏的坏蛋,坏蛋怎么会有同情心呢。
他忍不住小声道:“督主不应当这么说。”
“若是贺玉玄死了,兴许督主会被牵连,何况他又没有做过什么坏事,罪不至死。”
兰泽小心翼翼地瞅着谢景庭的神情,发现谢景庭面上没什么神情,他于是住嘴了,把自己的小册子放到一边。
他藏在了一边包子里,扭头发现谢景庭正看着,他把东西放好,没有再讲话了。
兰泽有些担心姬嫦会过来,直到晚上姬嫦都没有召见谢景庭,他略微放下心,在谢景庭身旁睡了过去。
小床上,兰泽蜷在一起,殿中燃了炉子,侯府自然不会苛待人,热气将兰泽的脸熏得有些红,兰泽抱着谢景庭的胳膊,脸颊蹭着睡了过去。
谢景庭视线落在兰泽侧脸上,兰泽模样生的每一寸都是按照他的喜好长,甚至蠢的恰到好处。他修长的手指抵进兰泽的嘴唇,兰泽察觉到不舒服,在他手指上轻轻咬了一口,然后别过脸去。
没一会,兰泽又转过来蹭在他手上。
第二日,那名锦衣卫指认是谢景庭命他刺杀贺玉玄,而那名锦衣卫却是三年前穆府送来的人,此事牵扯到姬嫦母家,谢景庭暂时被禁足,失去锦衣卫指挥使的职权。
兰泽没能回去督主府,姬嫦让他留下来,因为谢景庭在一旁静静听着,姬嫦面色有些古怪。
姬嫦对谢景庭道:“如今贺玉玄昏迷不醒,喊的是这奴才的名字,陆圣医说他在旁边兴许贺玉玄能醒来。”
“朕在天黑之前会把他送回去。”
朝上两名臣子因为一名奴才险些打起来,此事若是传出去,兴许会让人笑掉大牙。
姬嫦面无表情,对待谢景庭尚且有好脸色,看兰泽时没什么表情,隐隐看眼底还有几分郁色。
皇帝这么开口,兰泽只能留下来,他并不觉得自己留下来贺玉玄便会醒过来,他有些紧张,在谢景庭身旁依依不舍。
“督主晚上会过来接奴才吗?”兰泽问道。
谢景庭被禁足,自然没办法出来,谢景庭对他道:“我会让常卿过来。”
“兰泽并非大夫,过来两次,若是贺大人醒不来,兴许只能看天命。”
这是谢景庭做出来的让步,放兰泽过来,但是只让来两回。
姬嫦没说不好,明明他下的禁足令,他面对谢景庭却有些不自在。
兰泽并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他还扯着谢景庭的袖子,宛如跟着谢景庭的小鹌鹑,谢景庭去哪里他便去哪里,依依不舍地送到马车前。
姬嫦的视线冷冰冰能吃人,也算是见识了一回兰泽做作粘人的本事,迷的贺玉玄三魂五道,如今还在勾引谢景庭。
“督主不要忘了来接奴才。”兰泽眼底水盈盈的,嗓音略有些哽咽,可怜巴巴地瞅着谢景庭。
宛如被抛弃的小妻子。
谢景庭脚步略微停顿,视线在兰泽脸上略微停顿,低声应了一声,对兰泽道:“若是有事便找皇上,兰儿讲理一些,皇上并非不通情的昏君。”
这句话姬嫦能够听见,姬嫦面色黑了些许,明白了谢景庭的意思。
若是兰泽有差池,谢景庭会自动算在他头上。
兰泽才不会找姬嫦,姬嫦在他这里已经前科累累。
他看着谢景庭的马车消失,在原地啪嗒啪嗒的掉眼泪,姬嫦的人带着他过去,姬嫦走在前面,扫了一眼他,冷冰冰道:“若是再让朕看见你哭,朕便挖了你的眼睛。”
兰泽眼睛红通通的,闻言不敢哭了,他憋了个哭嗝出来,在姬嫦看过来时,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他被带到了偏殿,此处已经屏蔽了闲杂人等,房间里烧着炉火,贺玉玄昏迷不醒,只有师无欲在身边。
姬嫦把人带来了,对师无欲道:“善羲,朕将人带来了。”
师无欲看过来,兰泽宛如被抓来的兔子,现在入了虎穴狼窝,还有一条盘旋的毒蛇,他站在原地背后泛上一股凉意。
“医书上写过一种离魂,佛经上曾经提过此症状。”师无欲视线落在兰泽身上,对兰泽道,“此事因你而起,若是贺玉玄醒不来,按照因果轮回,你应当为他陪葬。”
师无欲拿了纸笔过来,特意为兰泽准备了蒲团,要兰泽跪在地上抄写佛经,抄完了念给贺玉玄听。
原先师无欲和兰泽接触的少,未曾见过兰泽的字,兰泽委委屈屈地跪在地上,方抄完第一遍,头顶传来冷冰冰的嗓音。
“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