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 第22章

当然不是。他只是懒得与他多说罢了。

闻濯没听到他的回答,并未继续发话,转而自顾自地去拉他藏在袖中的手。

这宽大的袖袍还真是没有别样好,无非就是能藏东西。

“殿下这是作何?”沈宓抽退出胳膊,警惕地看向他。

眼中的防备伤人极了,却也清明了许多。

闻濯盯了片刻便欺身凑近,重新将他藏在袖袍中的手给捉了出来。

上回匆匆一别之后,他二人之间再未传过任何消息,虽然闻濯那日妥帖给他包好了掌心,但不见得他这几日独自在府中能够怎么听话。

再说,他一向是不怎么听话的。

展开沈宓的掌心时,闻濯一目了然,狠心地按了按中间还未愈合的乌红口子,心里忽然冒出来一种,想要把沈宓这不服教的泼皮,给囚起来的想法。

沈宓哪管得了他想的,此时他飘飘然的轻盈又放松,平日里那些隐忍和嘴硬,早被烈酒给灌的不知西东,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简直快疼掉他半条命了。

或许是侥幸心驱使,以及闻濯看他实在温和的眼神,沈宓十分孩童气地踹了他一脚。

虽然下力并不重,但总归会损摄政王的颜面。

可看样子这位殿下并没有颜面,他风轻云淡地用手指描上沈宓的伤口,眼底的情绪深不见底。

沈宓眯了眯眼,望着他无动于衷地托着自己的手心,端的是副姿态温柔目光缱绻的模样,便不自在地往回抽了抽。

闻濯拽住他的手腕,没教他再能抽回去。“我教你疼了你知道踹,旁人呢?”闻濯抬起双眸看着他。

沈宓冷哼一声,“旁人没那个胆子。”

闻濯拽着他手腕,往自己怀里拉了几寸:“是吗。”

沈宓皱起眉头,“草菅人命不是王公贵族生来的特权么,我有什么不能的。”

闻濯笑了笑,松了松他只剩骨头的手腕:“嘴上倒是会说。”

沈宓挑起眉头,又报复性地踹了他一脚。

他近几日都在自己的房中浑浑噩噩,哪怕冬日寒凉也并未穿鞋带袜,此刻光脚踢到闻濯身上,也并没有什么威力,要非说有,只能是有些冰人。

“府中下人没给你添炉子么?”闻濯伸手握上他冰凉的脚踝。

紧接着这脚的主人果然挣扎不休,作势又要踹他,“放开!”,沈宓紧蹙着眉,似是发了火。

闻濯今日打定主意要将这登徒子做到底,不仅不放,还把沈宓另外一只脚也抓过来,一齐放进了他宽大的袖袍里。

“实则大多时候,我都希望你自在一些。”闻濯温热的掌心捂上他的脚背,闲适的语气宛如跟交情匪浅的故人叙旧一般。

沈宓见状放弃了挣扎,无所谓道:“殿下多虑了。”

闻濯又笑:“前些日子哪怕我如何折腾,你都不在乎,甚至让我误以为就算我轻薄你,你也不会介意,可今夜我效仿从前,你的反应却跟以往大相径庭,我其实不过找你叙旧而已,沈序宁,你在怕什么?”

沈宓垂下眸,讥讽道:“殿下倘若要杀我,易如反掌,我如何不怕。”

闻濯听他说话越发有那口是心非的滋味,反倒觉得有趣,“你的意思是说,倘若本王不杀你,就算轻薄你也是无可厚非的?”

沈宓此前只觉得这人阴晴不定,全然没有想过他不要脸起来,倒是也能登峰造极。

“怎么,堂堂摄政王放着后院一众女人不用,而今要用我一个男人?”沈宓半眯着眼睛看他,里头不屑的情绪都快溢出来淌到闻濯的面上。

闻濯默然不语,松开他被暖的差不多的脚,给他拿被褥盖上,随即起身在他房中就凉水濡湿棉布擦了擦手。

还自作主张添了几盏灯。

“药匣放在何处?”闻濯踢了几脚滚的满地都是的酒坛问。

沈宓低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的伤口,漫不经心地给他指了房间里的一处角落。

看着他流利又自然去找东西的模样,沈宓忽然觉得这人十分讨厌,讨厌的让他觉得方才那几脚当真是踹的轻了,居然还能让他生出多管闲事的心情。

不多时,闻濯找出药匣又坐到了榻沿,“你有句话似乎说错了。”他低首用药膏蘸着他的伤口说道。

沈宓盯着他墨黑的睫毛微微发愣,一声不吭。

似乎是没听到他出声觉得有些奇怪,闻濯抬起眸,发现沈宓正落着眼睫安静瞧他。

“瞧出来什么了?”闻濯冲他笑笑。

沈宓撇开视线,胡乱搪塞一句:“没什么,殿下貌比潘安,实在令我等黯然失色。”

闻濯又笑,拿纱布缠好他的手,将堆在手腕上的衣袖给他捋平放下来盖在了手上。

“没有谁能比得上你慧眼识珠了。”

沈宓看了一眼烧过半的油灯,懒得同他搭些互相吹捧的茬,撵人道:“夜已深,殿下还不回宫歇息?”

闻濯顺着他的视线往灯上看了一眼,“我没有后宫。”他淡淡道。

沈宓一时没反应过来,接着又听他说:“也不会有女人。”

他是在解释好半天之前,沈宓嘲讽他的话。

不过这出在沈宓看来,着实没有什么说服力,他一个众人拥上高位的囚徒,还能有什么资格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呢。

可夜漫长,沈宓终究没打算拆穿他,“不重要,殿下该回了。”

他撵人一向撵的理直气壮,久而久之,闻濯居然也从中品出点愿打愿挨的意味来,他或许是真有点什么毛病,也是真的想在这里留下来。

“夜寒露重,倘若匆匆赶回明日定会发病,我见这里床榻宽敞,想必你也并不在乎分我一隅吧。”

沈宓:“?”

他面上冷酷无比的表情,教人增添些许羞愧之心,闻濯倒也没有再强求,起身关好窗户吹了灯,便坦坦荡荡在房中坐了下来。

那架势,仿佛要直到天明

沈宓瞧着不舒坦,没好气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闻濯恬然地望了一眼窗外夜色,又收回视线看向他,眼底柔和又迷离:“年已团,便该过年了。”

沈宓微愣。

几乎是一瞬间,便明白了他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子时才过,方才消磨口舌是为了一齐团年,眼下恰逢年里初一,斯人在侧,又算得圆满。

沈宓心下不知滋味,情难自禁便唤了一声他的字€€€€“闻€€。”

闻€€,辞旧迎新,顺遂安康。

来年有余,须且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

作者有话说:

“跻彼公堂,称彼兕(si)觥,万寿无疆”€€€€《诗€€豳风€€七月》

意思是登上高堂,同显贵觥筹交错,从此千秋万世、顺遂安康。

这章之后感情线会变多。

微博@也池vaik 快来找我玩啊!

第23章 糖桂花

后半夜天气实在寒凉,沈宓不愿叫苛待摄政王的风言风语从他房里流散出去,便给闻濯指了条拿床被褥打地铺的明路。

两人相安无事共处一室待了半夜,不知晓谁真睡着、谁真没睡着,不过翌日一早各自醒的都异常早。

五更天时,闻濯独自起身挪去了窗台,窗外寒风作祟,呼呼吹着窗纸扑簌簌地颤响,几缕身形灵活的从缝中挤上来闹进屋里,直直扑到闻濯面上,吹的他原本不太好的神色瞬时更加清穆。

大抵是这样冻着不尽兴,他伸手扶着棂底一把推开了窗扉,又偏头看了屋里榻上一眼。

见睡着的人没什么响动,才安心扭头看向窗外€€€€

放眼白茫一片,满园的草木被积雪压塌了半数,已瞧不出来平日挺拔的模样,地上青砖和房顶瓦片上,也都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又新又冷的白把天色都催熟了。

怪不得他总觉得昨夜去的太快。

阖上窗,他又挪步到屋里掀开昨日烧的炉子。

里头的炭火都燃过头烧成了灰白,估计是中间也没人来添。

转而惦念地望了榻上一眼,腹诽一句“倒是也不怕冻出病来”,便推门出屋。

榻上响动甚微,那人仿佛睡的极沉。

闻濯悄声转身关上了门。

离去不过片刻,榻上的人便立马有了动静,好像就是为了等着他离开一样。

沈宓起身,冷的将里衫兜了兜,缩的都没了脖子。转眼见窗外亮的出奇,估摸着是落了雪,随即下地穿靴挪去衣柜旁,从里头找了一件狐毛大氅。

才披上,便转去了窗棂旁推开窗扉。

看到漫漫素白他并没有多诧异,反而心里还觉得有些不愉€€€€因为天一凉,便意味着他房里又要多加炭火,那些炭还得开着窗烧,要得多了下人怕他发疯闹出事来,也不愿惯着他。

他知晓那是李管事之前还在府里时吩咐的,但那终究也还是从前。

现如今,倘若他们只要稍加粗心将多余的炭火送过来,也不一定会砸了自己的饭碗,要了自己的命。

毕竟宁安世子一心求死,还不至于牵连旁的无关之人。

他扯起嘴角露出一副没辙的神情,转身坐到窗边地上的小案前,给自己倒了杯隔夜茶。

水已泡清,零星只有一点茶树根叶的味道,还凉的很。

他不打算就这么一直待着,茶水饮完便起身到门口推门,闹出来点动静,又理所当然地坐回了屋里。

前几日他闷声发疯了几日,并不想多见外人,便遣散了院子里听候的下人,只让他们依着时候过来添炭添茶。

昨夜不速之客打乱心绪、今日又逢大年初一,怎么着他也不该再不知好歹,不露个笑模样。

稍等了片刻,院子里果然传来几人脚步声,有人领先迈进了屋,动静还张扬的不行,神气都快要赶上他这个府中称王的正牌世子。

沈宓一早预感不妙,抬眸望去,见来的果真又是闻濯。

他顿时眉头一蹙撇开了脸,那模样要多不待见有多不待见。

接着跟进来了几个小厮,端着热水炭火和新茶进了屋子,一声不吭地忙完了手头之事又悄然退去。

屋里暖起来的时候,沈宓颇有种身在山中不知山的感觉,等到烧在炉子上的茶壶漫出清香,才有人出声。

“你似乎半点也不介意我没回去。”闻濯拎起茶壶,给他倒了杯热茶。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